第七章 虎穴脱险 再遇群狼

　　婉儿逃出卢府后，拼命向北高峰方向跑去。她也不记得自己跑了多久，反正天已经黑透了，路也看不清了，婉儿磕磕绊绊的，一会被藤蔓刮掉了鞋子，一会又被荆棘划破了胳膊。但是她却不敢有丝毫停留。生怕被卢霸天捉回去惨遭毒手。月黑地上，眼看着自己已经爬上了半山腰，婉儿总算松了一口气，或许那帮狗腿子追不上自己了吧。
　　可是还没等她笑出来，却隐约听见远处有声音传来，山风呼啸，别的听不清楚，只有“卢老爷”三个字像炸雷一样，惊的她冷汗直流。她瞪着大眼睛四处打量了一番，只见后面四五里的地方灯笼火把，把暗夜照的宛若白昼。虽然离得远看不见人，可是光看这架势，不知道有多少狗腿子呢。渐渐的，声音由远及近，原来是管家卢二狗正在喝骂那帮家丁：“都他娘的给我看仔细了，一个蚂蚁窝都不许放过，我就不相信那个小贱人还能遁地消失？卢老爷有话，谁能亲自逮到逃犯者，这次有重赏，每人五十两银子！”
　　“五十两银子啊，不晓得财神爷今日照拂哪位啊？”虽然一路上卢二狗不知道重复了多少遍，而且家丁们的腿都快累断了，可是那白花花的银两依然充满着诱惑力。大家摩拳擦掌，精神百倍。因为人多，他们可不像婉儿那样胡乱中穿行，而是用手中的宝剑披荆斩棘，硬生生砍出一条上山的路来。
　　
　　危险越来越近了，婉儿的小脑瓜飞快地转着，她知道，再过一刻钟后，他们恐怕就要发现自己了，此时若有风吹草动，一定会引起那伙人的注意力，该怎么办呢？
　　情急之下，婉儿慌忙钻进密密麻麻的灌木丛里缩成一团，以期那伙人从身边经过的时候，不会发现自己。很快，不消半个时辰，卢府的狗腿子们用宝剑开路，用火把照亮，朝着婉儿藏身的地方黑压压地移动过来。婉儿一声不吭，从灌木的缝隙透过光亮来观察他们的动向——近了，更近了，有一个家伙手中的宝剑砍断了婉儿头顶的树枝，一边砍还一边磨叽道：“那个小贱人肯定不在这座山头，不然我们都找到这了，怎么连半个鬼影子都没有？她才那么小的一个小姑娘家，哪有这个胆？敢只身跑到这座荒无人烟的山上来。你们要是肯听我的劝，咱们赶紧踅回去，在府里府外搜寻肯定能够把她搜出来。”他的一只脚就踩在离婉儿脚不到一寸的地方了，一行人唠叨的唠叨，低声咒骂的咒骂，像地毯似的从婉儿的身边经过。终于熬到他们走了，农历十月的夜晚本来已经很冷了，婉儿却吓得一身臭汗，一屁股坐在地上起不来了。
　　好半天的功夫，她才从慌乱中稳住心神，抬头看看天上的月亮，大约已经过了子时了，婉儿明白只要天一放亮，那伙人踅回来之后肯定能够发现她，只有趁夜继续逃跑才是最明智的选择，于是她咬紧牙关抬着一双灌了铅的腿，朝着另一个方向跑去。她的猜测果然没错，那伙人已经累到了极点，不管不顾骂骂咧咧地爬到山顶，仍然连半个人影都不见，只好垂头丧气的原路返回——因为这条路几乎被他们砍成了毫无阻碍的明光大道。家丁头目卢二狗一路走一路仍不死心的四下里搜寻，忽然发现不远处的另一个山坡的树丛在有规律摆动，就像有个人在不停地碰撞它们似的。那个奸诈狡猾的家伙开始在四周寻找蛛丝马迹，他又发现了几条碎布片，有点像小姐某件衣服上的，并在荆棘上发现了点点血迹，更证明了他的猜测，他用手里的火把照亮，朝着另一个山头一指：“人就在那里，快追，抓活的！”家丁们一听发现逃犯了，立刻来了精神，齐刷刷向另一个山头靠拢。
　　婉儿担心被发现，所以加速奔逃，这反而暴露了她的行踪，耳朵里那伙狗腿子的声音离自己越来越近了，婉儿直吓得脸色煞白，心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都不晓得该怎么迈腿了。然而都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本来后面的追兵就眼看着要把她这条小命报销了，却又发现前面几米远的地方有两点莹莹绿光，也在向自己迅速移动。那是——狼，婉儿的头发根根倒竖起来，知道自己这回是绝难生还了。当即眼白一番，晕死过去。
　　
　　事实上山上的恶狼不止这一只，在方圆五十里的山头上，足足有十五六只野狼在附近徘徊，只是碍于家丁人多势众且个个持有火把，才有所顾忌，只是在他们身后悄悄尾随寻找时机，却没有现身。卢府的狗腿子们也很快发现了野狼，这下他们更兴奋了，为什么呢？因为发财的机会来了——原来早在一个月以前，官府就张贴出告示：近有野狼为患一方，为除祸害特张榜缉狼，若有能毙狼性命者，一张狼皮奖励现银五十两，五张以上本老爷会上奏吾皇，表其功德，加官晋爵。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啊，即能捉住逃女，还能稳赚一大笔银子。于是卢二狗临时给大家开了个会议：那个小贱人是怎么都跑不掉了，先不必管她，眼下只要捉住这些野狼，大家就都发财了。狗腿子们一听，干劲十足，大家看卢管家的眼色行事，齐刷刷的用手中的火把行成一个包围圈，扔向即将干枯的杂草和树木，把野狼困在火中。
　　山高林密，大火迅速燃烧起来，家丁们仿佛闻到了皮肉烧焦的味道，还有的人为损坏了狼皮唏嘘不已。此时只听得被困在烈火中间的狼王“嗷呜”一声嚎叫，窜起来一口咬断了管家卢二狗的脖子。四面八方不下百匹野狼听到狼王的召唤，全部向这个山头奔来，眼看大祸临头，家丁们也顾不得别的了，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撒开丫子四散奔逃，跑的稍慢些的不消片刻功夫便被恶狼撕成了碎片，一时间宛如“人间地狱”一般，整个山坡鬼哭狼嚎，现场惨烈至极。
　　也正是卢管家这个愚蠢的决定又救了婉儿一命，原来她迎面撞见的是一匹刚刚生产不久的母狼，她叼起晕死的婉儿，正准备带回去给自己的几个幼子美餐一顿，刚跑出去不远，却听到狼王召唤，没办法，只好找个隐蔽处放下婉儿，然后返回去援救狼王。过了好一会功夫，婉儿终于悠悠醒转，她发现自己竟然没死，除了一条胳膊有些钻心的痛楚，并无其它伤口。强烈的求生意识令她赶紧爬起来继续逃跑。
　　经过这场“人狼大战”，卢府家丁真是损兵折将伤亡惨重，没办法，卢老爷只好以“捕狼”为名请求官府支援，这里且略去官府如何消灭狼群不表，且说足足过了四日的时间，山上的野狼已经找不见了，卢府剩下的残兵败将依照卢老爷的吩咐，带着满腔仇恨再次踏上了追杀婉儿的征程，卢老爷这次把赏银一下子提到了一百两，另外紧急时刻格杀勿论，只要提着人头来见，当即兑现承诺。
　　
　　这几天，婉儿都是在大逃亡的极度恐慌中度过，她虽然暗中备了一些干粮，可惜时间长了肯定不够用，所以山上的野果子、酸枣、能吃的野菜凡是她碰到的东西全部都拿来充饥，水是尽有的，管它干净的还是埋汰的，能解渴就行。到了第五日，婉儿终于看到一丝希望，那重峦叠嶂连绵不绝的山终于快不见了，在另一面山脚下，一条宽阔的大路不知通往何方；一条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大海自东向西缓缓流淌，就是说，只要下了这个山坡，她大约就离成功更近了一步。如今已经过了五日了，并没有见什么风吹草动，或许卢霸天那个老家伙已经放弃了吧？谁想正在她暗自欣喜之际，忽然有如霹雳一声说道：“人在那里呢，弟兄们快追啊，尽量抓活的！”婉儿朝说话的方向一看，六七十个着卢府服装的家丁正朝她这个方向围拢过来，看情形要不了多久，自己肯定会落入魔掌了。她悄悄地摸了摸怀里，万幸之前为了以防万一偷偷藏起来的那包老鼠药还在，实在不行，就只有服毒自尽了。
　　婉儿注意力都集中在追兵那里，不意山下忽然响起了刺耳的锣鼓声，随后一大队装束奇特的人马规矩地排成两队，吹吹打打从山下经过，情况危急刻不容缓，婉儿提起一股力气，飞一般朝那队异帮人马奔去。后面家丁一边追一边喊话威胁，前面婉儿瞅准时机，一头撞向那队人马簇拥的一辆马车，马车上的那个人二十多岁年纪，身材魁梧、直鼻猩目、阔额方口、眼里射出冷利的目光，胆小的人见到可能会缩成一团，婉儿顾不得这许多，只来得及喊了声“官爷救命！”后面的追兵就赶上了。那个人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他的手下当即拔剑出鞘，准备杀了冲撞他们首领的婉儿，却听到后面的人大声喝令道：“杀不得，卢老爷有令，须得将逃犯抓回去由他亲自审问，闲杂人等不得干涉。”原来这卢府的家丁在杭州城里横行惯了，没人敢惹的，眼下虽见这伙异装人马似乎来头不小，也只当是过往客商，纵是“强龙”，亦不敢斗他们这些“地头蛇”的。
　　为首的正是新晋的管家叫卢才的，大手一挥，就想让他的手下把婉儿夺过来，不想这一目中无人的举动激怒了异帮人，他们个个拔出宝剑，与家丁们战在一处。还亏得这个卢才惯会见风使舵，一见情势不对，赶紧服软，又是磕头又是道歉，好话说了一箩筐，那个首领才终于点头同意放过他们。
　　此时婉儿早已趁机逃跑了，家丁们继续追赶，没用多久，再次追到了婉儿。此时婉儿迎面是追兵，身后却是那曾经令她兴奋不已的大海。卢才哈哈哈一阵狂笑，然后拉下黑黑的一副长驴脸指着婉儿道：“小贱人，我看你这次还往哪里逃？”
　　婉儿见求生无望，泪流满面纵身跳入涛涛大海之中，这正是：一尸惊破水中天，两行清泪恨无边。粉身碎骨浑不怕，为留清白在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