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水流年*长篇]吸脂（第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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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一轮的进站查体如火如荼地铺开了。同时，最后的夏天也发疯似地燃烧着余烬。
这次大进站要为一场技术变革作准备，就是将指纹验证改成虹膜验证。
指纹验证由陆桥公司负责在松阳县推行开展了两年半以来，一线工作人员总是报怨验证通过率太低，农村妇女们总要年头到年尾的忙活，许多人指纹都重度磨损，电脑根本无法识别。不给通过吧，村干部和周围的妇女们齐声证明着就是这个人；通过吧，验证人员总觉得心里悬得慌。计划生育工作开展这几十年里，总有些人为了超生找人替代进站查体，想尽千方百计，连假身份证、假公章都造得出来，指纹验证的低精确率就更是让人有空子可钻了。
面对这种现状，陆桥工司又开发出了通过虹膜来验证的查体软件系统。在县局的大力支持下，这一系统立即就推行开来，在这次大进站中一次性覆盖了原来的指纹验证系统。
由于推陈出新的实行，每一个进站妇女都需要先通过指纹验证再录上双眼的虹膜信息，所以工作量自然又大了。新的系统需要在实践中逐步检验和完善，也需要工作人员不断找出使用经验，更需要农村妇女们尽快适应。可是最难适应的就是这些农村妇女们，对于她们中的绝大多数来说，电脑还尚且是个新鲜东西，她们都不能理解这东西是如何工作的呢，应该如何配合虹膜仪就更是不知道了。有的一紧张起来，连左右眼也分不清楚了，速度也就十分缓慢。每天看着黑压压的队伍蜗牛似地前移，工作人员心里不免焦躁，可后面排队的人们是更焦躁的，这条流水线上的交响乐，就响得比往常更加高低杂鸣。
尚玉让邢丽平做人员安排的时候，叮嘱她“这中间吴依然可能就会走了，做好准备。”邢丽平应了，结果安排了她和卢豆子一个岗位。这样一来，有吴依然靠着，卢豆子就可以浮于职守了。
这个原本就不太安于纪律的女孩，常常迟到早退，平时看着没误什么事，尚玉也不太想多批评。最近听说她新谈了位男友，父母看不中而极力反对，她便和男孩直接在外租了房子居住，干脆不回父母家。没了母亲的侍候，常常是匆匆忙忙间连早饭也不吃就跑来上班，尽管如此还是常常迟到。有时上着班忽然接到男孩电话，却就明目张胆地走了。如今邢丽平安排她与王梅笑、吴依然一组合作，吴依然一下子就像被套住了，卢豆子坐不多一阵子就漫不经心起来。吴依然知道自己干不几天了，犯不着多说，就默不作声地忙活。
这天下午，吴依然接到县人事局电话：明天去填表领派遣证，后天就到新单位上班。挂了电话，吴依然一阵暗喜：可要解放了！
下班后来找尚玉汇报此事，尚玉高兴地说“真是不巧啊，这边正忙成这样，一时也不能去送你了。你先过去上班，一周后进站就结束了，到时我专门带人去看你吧。工作的事，交给卢豆子就行了。”
吴依然笑道“不必客气的！”又聊了几句应景的感情话，也就退出去了。
吴依然的调走，一下子让卢豆子极不适应，因为她立即被束缚起来了。与男孩间的恋情似乎总让她心绪不宁，一会儿粘得像胶甜得像蜜，一会儿又吵得像火哭得像水。王梅笑像个慈祥的妈妈一样天天看着时不时安慰着她，苗霞时不时的打击几句，可卢豆子偏粘在跟前爱听，其他人多数不太回应。年轻人的爱情嘛，没有什么可奇怪的，只是她程度比一般激烈些罢了。
这天下午，进站的队伍四点半钟就断了下来。卢豆子没事就拨了男友的电话，两个人煲起电话粥来，甜蜜哀愁言语叮冬旁若无人。王梅笑在旁只是宽容地笑，并不言语。
半个小时过去了，从外边一伙儿进来三个进站的妇女，卢豆子一边操作着电脑，嘴里还是聊着。几个妇女见状并不言语，可是轮到第二个妇女验指纹时却怎么也验不成功，一遍一遍接连十几遍总不成，这个妇女急了：“这么费事！非要验个手指干什么？人还能错了吗？”
卢豆子并不解释，边对着听筒聊着天边伸出手来：“身份证呢？”
妇女道：“没带！每次都能验过去的就不习惯带了。”于是卢豆子又拉过这位妇女的手指来继续验。后边那位看着不平了就嚷嚷道：“唉！还有完没完了！验了半天了，不过就不过呗！我们还得留这儿吃晚饭吗？”看着卢豆子不搭理继续一句隔一句地电话闲聊，这位“不平”的妇女脾气上来了：“你这是工作呢，还是打电话？”
卢豆子白一眼“不平者”：“我耽误工作了吗？是她验不通过！”这才气愤地挂了电话。
“不平”妇女叫道：“这还叫没耽误？她以前哪次也没费这个事。从我们进来你就打电话，你们领导给你发着工资就让你坐这儿打电话的？她今天下午要不通过，那我就老在后边等着不用进了？”
卢豆子叮叮当当地打开了话匣子：“你用不用进干我什么关系？这才等几分钟你就这个样子？排着长队时还等俩小时呢！我虽然打着电话可手里也停住，领导她也不能说我耽误活了！你还管得挺宽呢！”
验着的这位妇女觉得同伴因为她挨了顿抢白心下也不舒服了，大概是觉得王梅笑略熟些，向王梅笑报怨道：“老王你可说句话呀，这是哪儿来的丫头不好好干活还这副脾气？”
王梅笑温和地笑着从中调和：“嗨！年轻人事儿多些，打个电话没什么的，别生气，好好验过了回家是真事。”
“不平者”却不认可老王的调和，在旁边气愤地附和道：“对！不能干赶紧旁边儿去！让个好人来！奶奶的什么玩意儿！”明显地，这位的脾气比“当事人”要大。
卢豆子听得最后这句粗话受不了了，叽叽喳喳地也动起粗来反骂，刚才前面那位验过也查完体的妇女这时也开始加入到自己同伙人中，与卢豆子唇齿相对刀枪舌剑相接，刹那间一片闹声震天。老王一看慌了，赶紧对双方好言相劝，这时邢丽平等其他同事也赶了过来相劝，汹涌的波浪方才渐渐平息。
但是因为“当事人”没有通过验证，卢豆子和王梅笑自然要依规矩不能通过。可一经过这场纠纷，三个女人认定了卢豆子和王梅笑这是“公报私仇”。卢豆子不答理，王梅笑好言解释，她们却依旧不信。三个女人气愤地来到尚玉办公室“找领导讲理，”邢丽平见状赶紧从B超室追了过来。
在尚玉面前，三个女人讲完事情经过质问道：“你们这是哪门子规矩，验了这样又验那样的？你们若是不用这些洋家什，我们就好好带着身份证了，哪还这么多麻烦？再说工作人员，这是什么素质？”表情愤愤，言语凿凿。
尚玉问邢丽平：“是这样的？”
邢丽平笑道：“差不多吧！”
“不平者”追道：“难道我们还诓你不成？”
尚玉自觉失言，转而言他道：“呵呵，你们别动怒，没多大事儿！是这样的，这次进站全县都要求在指纹验证的基础上同时将虹膜信息录出来，这样大家下次来验证时就方便了。虹膜不会磨损，通过率极高，这个安排也是对以后的工作有好处的，于大家都方便。我们有些工作人员服务态度不够热情，回头来我会找她谈的，请你们别再追这事儿了，要不会耽误其他人进站，好吧？”
“不平者”情绪略缓了，答道：“这个也行，我们本也不是想和她一个丫头家闹的。那你说她得怎么办？”她指指“当事人”。
“当事人”说道：“是啊，你们好几次不用身份证了，我哪还想着带这个。”
尚玉说：“那这个不好办的，不能确定你的身份之前，我们不能给你录虹膜信息，要是错了，将来更改很麻烦的。这样吧，你回去带了身份证来吧。”
“当事人”说：“唉，你们真是罗嗦，我还能是个假的吗？”
邢丽平浅笑着解释：“这个假不假，我们不就是要以验证来确定吗？口头说怎么能作为依据？是吧？说来你们可能不信，我们每年都会发现几起子想来替代的，一次面对上万人，难免有人怀着侥幸心理想滥竽充数。你们在家少见这种事儿，非到我们这儿天天见得范围大了、人多了才能见得出来。这个大家得相互理解才好啊！”
“当事人”听了点点头道：“也是——可我正在工厂上着班就请一会儿假来的，没时间再回家一趟。你们不是还有一个查体室吗，我到那边试试？”
“都是用的同一个指纹信息作比对，一样的，怕是不能通过。”邢丽平说。
尚玉想了想，对邢丽平说：“反正这会儿也没多少人查体，你带她试试吧。”邢丽平答应着带她们出去了。
不肖十分钟，又回来了，果然一样不通过。“当事人”满脸抱怨加丧气地嘟哝：“算了，不进了，什么时候有空再说。”
“不平者”劝道：“过了时，你不还要耽误时间吗？”然后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过脸问尚玉：“要不你和我们村计生主任打个电话？让她听听声音确定不行吗？”
尚玉几乎得好言哄着了：“不好意思，真不行啊！电话确认不是书面签字，并不能作为长期证据的，没有法律效力。莫说我作为主任，就是我们工作人员也是一样的，想让每一个人都尽快通过了，都顺顺利利的回家，我们工作也轻松是吧？这些活早晚还得是我们完成的，我们何苦为难你们呢，你们想想是吧？”
“当事人”听了，叹口气道：“行，我们也不让你为难了。我先回去，可再来肯定要多等几天，这几天厂里活紧，请假难着呢！”
尚玉爽快地应道：“行，十天之内你再来吧，我告诉村干部这十天内不再催你就是。”
“不平者”似乎还不甘心，力欲将麻烦在眼前就解决掉，“当事人”和另一个拉拉她：算了，就这样吧！她这才心怀不甘地跟那两个人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