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回：炒豆诓戏迷，填词救事主

　　向姑娘倚门正喜滋滋听，忽听轩外门环响。鹅黄停唱前去开门，迎进来英子与莲儿。
　　“这‘雨痕轩’的人是咋的啦？雪夜搭戏班，偷着乐，动静不小呵！我‘蒲英斋’都能听见！”
　　“嗯，也是，仙声夺人兮，吾疑是‘波浪廊’唱戏哩，一出来看，竟是俺隔壁家的。”莲儿笑意。
　　“惊动俩位姑娘了，耽搁睡觉了吧？我这屋里的只想家丑不外扬，关起门来做戏！"向姑娘含笑。
　　“那倒不是，我睡了一下午，晚上精神足着哩，正在房里与莲儿闲聊。说那里话来，琪儿与鹅黄，我俩都宝贝着，唱得有腔有调，喜欢才过来看究竟。”英子拉着向姑娘的手。
　　“再唱，再唱，唱下去呀！琪儿。”英子催促。
　　琪儿羞涩，低头嘟囔：“你俩这一出，我心乱了，记不得词了。不唱了，去睡觉。”琪儿跑进屋去。
　　鹅黄也过来招呼：“二位姑娘好，见笑了，练得不熟，下次唱过。我去烧暖婆，你们聊着。”鹅黄下去。
　　“要不，进屋吃茶？二位。”向姑娘问。
　　“不啦，太晚了，大家早点睡。”莲儿回。
　　英子与莲儿告辞出门。
　　向姑娘回屋，洗漱到房，靠在琪儿床边。鹅黄把暖婆从琪儿脚边挪出来：“向姑娘，暖婆就放你被窝，不用再端过来了。”
　　“嗯，能睡暖么？鹅黄。”
　　“能。”
　　琪儿没睡，仰面道：“姨，刚刚也和鹅黄说，明儿个睡懒觉，不弄早餐吃。上午有云彩、喜子，他们来邀，到骆驼峰打松巴，捞松毛！”
　　“嗯，可能成。雪停了，地面只一层薄薄的，晚上要打冻。小精灵，还挺会安排事，睡吧！”向姑娘笑。
　　鹅黄把暖婆放好，向姑娘坐在床头，没看书，手指轻轻摩抚腮边，想心事：“为啥还没送絮来呢？有事么？若是再来，路也不好走，都下雪了，积雪封冻的。高家丁呀，你来吧！我有事跟你交代……庄主，夫人，徐管家，你们还好吗？琪儿，鹅黄越来懂事了，还善解人意……”想着，想着，不觉睡下，向姑娘做起梦来。
　　梦里是小时候的情景，有哥哥，姐姐，围在身边转，跑呀，跑呀！湖边，石桥，围堤，青草……耳边有风，空中的鸟声也能听见。
　　向姑娘醒来，鹅黄与琪儿不在房内。正在寻思间，厅中，鹅黄端粥，琪儿随后端碗鸡蛋上桌。
　　鹅黄盛粥，三碗。琪儿摆鸡蛋，每碗旁边放两个。
　　鹅黄停筷，把面前两个蛋放回碗内，说道：“我不要，留着俩姑娘上山吃。”
　　向姑娘抢过来，生气道：“琪儿给你的，你吃吧，上午力气活，还大指望你咧！”
　　鹅黄钝了钝，低头剥蛋。
　　三人吃好，云彩几个来邀，大家出门，拿扁担绳，背篓箩，爬骆驼峰。
　　此时，天云不开，雾气浓重，一条山路，蜿蜒于灌木丛中。昨晚夜雪大多化去，雪水成霜，冰冻土层，踏在上面硬梆梆。
　　云彩，琪儿，鹅黄夹在喜子，祥子，安子中间走，有说有笑。向姑娘在后，大老远听见喜子讲笑话：
　　俺庄上有个老戏迷，只要说那儿有戏看，他准去。碰见吃饭，他可撂筷放碗。碰见犁田，他可牵牛上岸，赤脚赶戏。为此，邻居老拿他开玩笑。一天晚上，一邻居家小猪崽出毛病，急找猪医，要走很长夜路，且要经过一乱坟岗子。这邻居害怕，想找个人陪，没人愿意去。最后，这邻居沒辙，想起一个馊主意，让自已老婆炒了一勺蚕豆，放到兜内，打着灯笼，敲开戏迷的门：“大叔公，大叔公，今晚，石柴舍里做戏，看过子时，还管面，去不？”
　　“再不听你诓！”戏迷不理。
　　“不去？我这次真不诓你，你摸摸，为看戏，俺娘们把吃食都备下了！”邻居嘴里嚼着蚕豆。
　　戏迷上前摸摸邻居的口袋：沙炒蚕豆，还热乎着呢：“好，去就去，还有吃的，有戏不看，是孬鬼！”俩人上路，戏自然是没看着，猪医倒是请了来。戏迷骂骂咧咧，懊恼万分，发誓诅咒……
　　向姑娘听后淡淡一笑，眼光留意到脚边一根干柴，顺势捡到篓内。抬眼又见一棵大松，想到松毛，松树菇，高家丁，谭侍郎……脸上掠过一丝笑意，走到松树底下。
　　“向姑娘，快上来呀，三个猴头小子上树，帮我们打松巴巴哩，我和琪儿捡不过来！”鹅黄站在驼峰上喊。
　　“哎——知道啦，我抓些松毛，等下过去。”向姑娘手不停歇捞松毛。
　　“向姑娘，向姑娘，你看到心若了么？”
　　向姑娘猛转头，右侧山路旁跑过来若梦姑娘，身后还跟着个水灵灵的女子。
　　“咋的啦？若梦，瞧你焦急的样子。那个心若？我不认识呀，也未见人旁边经过！”向姑娘惊疑。
　　“呵，呵，我问急了，你是不认识。她刚来，是我舍友，今儿个说出来走走，我找遍书院不见她人，老天啊！该不会出什么事情吧！”若梦着急。
　　向姑娘放下背篓，跑下山坡，大声说：“别急，若梦，我帮你去找，把情况慢慢说来。”
　　若梦气喘吁吁，道：“是我不放心，心若家出了大变故，才到这儿读书，一般人承受不了，不说了。到湖边蚌壳嘴那儿找找，我俩散步去过。”
　　三位姑娘下山路，顺着蚌壳嘴方向找来。此时，天光亮了些，云隙透出一缕霞光。湖面仍是苍茫，波涛一浪高过一浪。
　　“心若，你在哪儿？可不要想不开，我知道你担心你家老爷，坚强些，日子会好起来的……”若梦几乎落泪。
　　“侬快看，前面崖石上好像有个人影！”水灵女子眼尖，喊叫道。
　　“浅若，你可看真？对，那崖石就是蚌壳嘴。”若梦惊喜。
　　三人跑过去，快接近时，向姑娘一把拦住：“先看看情况再说，不能鲁莽！”
　　三人停步，仔细观瞧：蚌壳嘴是一翘岩，岩上一位女子，衣着华丽，绸袄罗裙，面湖而立，肩臂抽搐，似在哭泣。
　　向姑娘拉住若梦问：“她认得浅若姑娘么？”
　　“应该不认得吧。”
　　“好。那你在此呆着，我与浅若姑娘救她。”
　　“为甚？”若梦疑惑。
　　“回头再跟你说。”向姑娘拉过浅若姑娘，边跑边商量。
　　俩人牵手走向蚌壳嘴，若无其事在心若身边坐下。向姑娘用余光打量身边的心若：此女子十五、六岁，面容娇好，眉黛含愁。
　　良久，只听见浅若姑娘开言：“向姐姐，找你来这，是了结我一桩心愿，今儿个我，以枝木为舟，落叶比身，将侬心葬湖。”
　　向姑娘轻叹：“浅若妹妹，说什么糊话，我不明白。”
　　浅若站起身，迎风悲吟：
　　[奎星楼.念旧]一曲红尘入江流，斜阳正卧空山头。半壶老酒红炉煮，梦里寻他千百秋。怨，怨，怨。忧，忧，忧。朱砂依稀锁眉愁，柔情却将十指扣。醉也西楼，倦也西楼。拈起花绷，难把心事绣。
　　念完，浅若漠然走向岩边。
　　“不要……不要呀……”向姑娘慌忙起身拉住浅若姑娘。
　　“让我去吧——”浅若哽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一直寂然的心若一跃而起，掴了浅若一嘴巴：“哪来的丫头，在我面前抢风头，我死都没死成，由得你争先？”说着，拽着浅若往岩上拉。
　　三人惊魂未定，远处的若梦姑娘跑过来。
　　再看浅若，反倒破涕为笑，一脸天真，诘问：“心若姐姐，嘻嘻，这种买卖也有抢的么？”
　　“你……你……你们这是……”心若傻眼。
　　若梦过来抱住心若：“吓坏本姑娘了，安然无恙就好，找不到你，火急。幸好她俩想主意救了你。”
　　“救我？心若才不是那种想不开的人，心若来只想一个人静静，把心事倒进湖内，对呀，像浅若般葬湖。心若只是担心老爷，他缓过神来恐还要段时日……浅若，你这戏演得未免太逼真，能蒙过我眼，不简单。”心若夸。
　　“嘿嘿，我也懵圈了，浅若，一首《奎星楼.念旧》，把我带到梦里般，你该不会假戏真做吧？要那样，我这个合谋人倒成了千古罪人了。”向姑娘感慨。
　　“这个心境，我也早有，只是触景生情瞬间一词，连自己都怀疑。想不开？瞧瞧我这个毛辣辣的样子，像么？”
　　“都不像。词填得蛮有味，该怎么说你们呢？我这一身汗是吓出来的呀？千真万确，谁管赔！是你，还是你？”若梦姑娘指着每个人。
　　大家捂嘴，笑得前俯后仰。
　　心若看着向姑娘道：“你是向姑娘，今日得见，三生有幸啊！向姑娘还缺柴火钱么？”
　　向姑娘淡淡一笑：“那倒不是，三人弄个小灶，便当些。天气不好，柴火不好买，不如自已弄点救急！”
　　“耽搁向姑娘捡柴火了。呵呵，玩也是玩掉了，不如我们大家帮忙，众人捡柴火焰高。”若梦道。
　　"好也！我小时候就是放牛，砍柴的丫头，这活弄得来。”心若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