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风尘滚滚（1）

　　有人专为行空大师送了一首诗：
　　浮光掠影入空门，看破财色净修身。
　　忽觉天地有正气，不甘寂寞入少林。
　　含辛茹苦艰难事，练得功夫何弗隐。
　　朝拜禅庭不参禅，张扬显派招怨愤。
　　心猿意马常漂泊，踽踽独行似浮云。
　　老和尚表堂训话，说道：“今个儿要讲的是缘分。同参道友能到一个道场六合同居志心修行，就是因缘。行空说起来是护寺僧。护寺僧是护持寺院的，护持一草一木和寺院的安全。可现在你不专心经营，却倒行逆施，劈砖断石，破坏寺院建筑材料，是何道理？这些建材不是凭空而来的，皆是十方供养的钱买来修建道场之用的。你这行空师可奇怪了，难道临济寺给你有仇跑这里不做好事儿，光显摆你的武功！鲁莽咩咧，性质愚顽，根本没有善根，谁叫你出家来的？本寺容纳不了这样的威武大将！不说不体面的话了，快收拾收拾自己的东西到别处云游去吧！”行空不服，心想：我不显摆显摆，谁能知道本寺会有武术大师？有了武术家歹徒就不敢对道场心存非分之想了！就没理犟三分地说道：“老和尚，你好好想想，十方道场能给我有仇气吗？干吗破坏道场？难道我不知因果报应吗？道场是佛祖弘法利生的道场，人人都得保护。我这样做完全是为了寺院安全，威慑歹徒的英雄之举。您不嘉奖就算了，还要迁单？这是哪家子道理呀？不给说明白，岂能稀里糊涂离开去？”
　　方丈平静地说：“不管你怎幺强词夺理，违犯寺规，理所当然起单。你咋不想想自己的作为呢？僧众假若都学你，寺院不就成个垃圾堆天之处了，还怎幺修行？咹！你天花乱坠的话，事实作着证的！去，把打断的砖块石条都接个完好无损去，寺里就好好把你打板供起来！”
　　武僧像个扭头鸡瞅着方丈，还是不服气，好像有满腹委屈没发泄出来似的说：“就是能接上也不会这样做，能接也不接！您把僧人们都拉到外边，看他哪个能学得我？我喊他三声爷！”有的师父捂着嘴笑，心说这家伙一定是个魔头！武僧眼一瞪说：“笑个鸡儿呢？敢和我比试吗？”说着就眼儿瞪得鸡蛋一般，红血丝子满布，气汹汹拽那僧往外去，定要见个高低。
　　方丈用筷子敲着桌子说：“行空！你要造反呢？规矩些！你虽出家有年，只知舞枪弄棒，不知道修学佛法，没有一点儿出家的样子！你以为自己是蛟龙，佛祖道场不用蛟龙，只要老实巴交的修行人。今个不说迁你单了，该去哪里去哪里参学去吧。等你参学得自以为不会武术再回来，同样欢迎护寺。”
　　行空师一听这话，恼了，面色铁青，丢了那僧，绷嘴不语，不挪半步。有几个僧人劝他走，竟被他一拳一脚打倒在地，受了重伤。吓得慧生不敢比试。僧值师打电话，要了正定县公安局的陆队长。老陆来到寺里，劝那武僧离开临济寺。行空也是不服，揭筋捋膀大有挥拳之势，以极快的速度向老陆打来。老陆侧身躲过，还是好言相劝他快快离去。行空仗着自己武术厉害，步步紧逼。陆队长原来是武警学院毕业，又参加过国际特种兵的残酷训练，功夫远在武僧之上。老陆一个猛虎跳涧，来到九尺高的澄灵塔基之上，招手道：“武僧，上来，上来。快快上来，把你的功能全部亮出来！”满寺的僧俗二众一起观看，都提老陆捏把汗。行空直奔过来，纵身一跃，飘然而上，不把老陆放到眼里，一心显露自己高强。亮出蛇拳，一个毒蛇吐信，以电光影里斩春风之速，直取陆队长双眼。陆队想这人的心太恶毒！那铁锥般手指眼见戳到了眼珠，老陆动也不动将头一摆，那铁锥就戳上塔基的青石上，只听“咔”的一声，好像石头冒出一股烟来。人们把心提到嗓子眼里，生怕老陆吃亏。只见陆队长在行空不及收势之刹那间，目不及瞬举起手掌照着武僧的胳臂劈了下去，只用了五分功夫，只听武僧“啊哟”一声蹲在地上呻吟不止。老陆招着手说：“起来，起来，拿出绝招来！”武僧瞪着眼只是呻吟。老陆以为他的胳臂伤势挺重，就关心地看看。不料这僧人很有心眼，等老陆进前，他突然一个铁扫膛袭击过来，陆队纵身一跃，跳了两米高，看着武僧只是笑。只听“腾”一声武僧跳起来左手揉着受伤的胳臂恶狠狠地说道：“继续切磋！”言已落罢，也纵身一跃，没等跃起，陆队轻轻落到武僧的头顶没用多大劲儿，将脚一蹬，武僧从塔基“呼”一声落到地上，跟头流水栽到中日友好松树根下啃了一嘴土。若不是会武功，这下子完不完就不好说了。人们齐声喝彩：“好好！陆队长，加油！陆队长加油……”老陆吓得心惊肉跳，若是出了人命自己也就到头了，就凌空飞去，见不愧是武僧，竟没有多大事儿，挥挥手指着武僧说：“加啥油啊？他没油了！”武僧摇摇晃晃站了起来，把拳一抱道：“好汉，领教了！”说罢，头也不回离开了寺院。陆队长赶上去掏出一百元给他当路费，开着车送到了石家庄火车站，当家师代表寺院也跟着去了。
　　武僧一去，正中慧生下怀，自以为有了武术真功，展露头脚的时候到了，得好好表现表现，说不定还能改写寺院的历史呢！他心里十分激动，笑容可掬望着老和尚，希望给他任命官职。而师父却闭目养着神，好像啥事也没发生过一样。他就急得脚打地“得儿得儿”地响起来了。僧值师说道：“慧生大师，您肃静肃静不行吗？师父用功哩！”
　　老和尚开目道：“啥功？他还没走吗？”当家师说：“走了走了。陆队长一直把他送到了火车站，买票上车了。”老和尚长长叹口气说：“可肃静肃静！大家可要好好修行。是日已过，命已随减，如少水鱼，斯有和乐，当勤精进，慎勿放逸！”惠生说道：“师父，您掉了‘大众’俩字。”人们面面相觑不多一语。老和尚笑道：“记性不错，真好。”慧生便乘机自告奋勇请求兼任护寺一职，师傅欣然应允。因之慧生一时里就春风得意，左右逢源，大紫大红起来了。
　　忽然，有个看大门的赵居士眉急火燎跑来，高腔低调地喊着：“狗居士死了……狗居士死了……”老和尚惊了一吓，疾步而去看狗儿好好儿的怎的死了？一群人跟了过去。当家喊叫：“化子，化子，快来诊断诊断这狗怎幺没气的？”化子不敢怠慢，跑出大雄宝殿，拨开人群，看那狗子侧躺地上，斜瞪着眼，嘴里拉拉淌粘水，将近奄奄一息。化子大惊道：“师父，有人下毒把狗药死的！”有人接腔：“怕是吃了毒耗子中毒而圆寂了的！”
　　这人说话真不中听，见是南关的一撮毛。一撮毛因后脑上有绺长发而得名，一副尖嘴猴腮像，逢人便吹自己是两广总督张之洞转世。人们就取笑他是从稀屎洞里钻出的八怪精，油头滑脑，说是信佛，其心不正。
　　惠生上去扯着一撮毛的的嘴角，说道：“把你造孽贱嘴撕破！僧人往生叫圆寂，如何狗也说成这？存心侮辱僧人！”一撮毛口角流血，痛得尖叫。老和尚说道：“惠生，干什幺？人家没说错，这狗就是出家了，说它圆寂还不配吗？”一撮毛赶紧到师父背后轻轻捶起背来，一边捶一边说：“高见，高见，老和尚开悟了！”惠生忽然想起来一撮毛对大殿功德箱踅摸了几次，心说他别有用心！瞧着一撮毛的贱样，冷冷一笑，心里有了数，金钱可以令人丧失理智，今晚肯定有好戏！事实果不其然。
　　夜乌云叆叇，月黑风高，藏经楼后的老杨树上传来夜鹰的阵阵笑声，“嘎嘎嘎嘎嘎……”声如鬼魅，令人毛骨悚然。只听夜猫叫，不听夜猫笑。夜猫就是夜鹰。今晚准有不测之事发生，当心提防，把所学的武功光耀一回再说！
　　晚课已罢，西禅院参禅，惠生心里不能自在，光想有贼之事。一个妄念接一个妄念，很快到了开静。“当”的一声磬响，师傅们离开禅床，伸腰弹腿，陆续去了。最后剩他一人，想到化子，化子没受戒，不能参加坐禅。他心里合计几遍，同化子透个气去；可又想他是个怂货，不说也罢。忽听得老和尚喊道：“惠生过来，写两个毛笔字来。”惠生心想：擒贼布阵的，写什幺字？就“啊哟啊哟”呻吟起来说“肚痛”骗他师父。
　　据说老和尚修炼的有“他心通”功用。他心通是佛教六通之一的神通，对别人所思所想一目了然。可在爱徒身上就失灵了，竟不知惠生弄虚作假。师父关心地问道：“你咋了？”徒弟呻吟道：“肚痛……”老和尚喊僧值开车送爱徒上医院治疗，惠生捂着肚子说道：“别浪费汽油了，拜会儿佛就好了。”师父夸徒弟善根果然深厚，就作罢了。
　　他想起在家里当过“见义勇为”的英雄甚是风光，今个儿再当一回“见义勇为”的英雄为老佛爷风光风光，岂不美哉？就弓着腰儿佯装往厕所跑去。厕所里没别人，转一圈儿往大殿勘察地势去了。
　　大殿后西边是一片灌木丛，幸好不是荆刺，是很好打埋伏的地方，默求菩萨显灵，保佑盗贼前来光顾大殿的功德箱。这样，他捉了贼盗，当个威震正定的“战神”轻易而举。说不定能创造一个神话传奇，轰动石家庄！想到此处，回到寮房，把广告色脸儿涂个通红，僧袍抹成绿色，粘上五绺长须，冒名顶替伽蓝菩萨显灵整出奇迹，可有意思了。
　　板响二更，夜鹰笑得更欢。惠生在灌木里等待预料的出现。
　　云裂缝了，月光忽明忽暗。风大了，塔铃叮叮当当，阵阵作响。忽听有砖头落地之声。他便生出希望，冷静地瞧着往下的动静。接着又是几声叮当作响。几声后，却寂静起来。惠生心里说：“怎幺？难道这些鳖孙们试探试探就走了，咋不上勾了？”他就专心念观世音菩萨名号，保佑盗贼快来做歹，想：如若歹徒不来作坏事儿，我这伽蓝菩萨就泡汤了，瞎费一场心思，老子指你们扬名呢！
　　一支香后，风飘来了异样的响声，在微弱的月光中，三条黑影越墙而过，落地无声。惠生暗暗吃了一惊，想这些来盗，轻功了的，不是吃素的。可今个儿我“关公”叫你们变成“重工”，趴下起不来！要说惠生满可以把贼人赶跑完事，可他不，非让事情搞大，越大越好，自己能出大名，好让佛教界知道他是“关公”显圣，“伽蓝”显灵，盖座“惠生大殿”好受人天供养。只见黑影飘然到了大殿的后门，一齐磕起头来，轻声咕哝着求“老佛爷保佑发财成功”！惠生听见哭笑不得，佛祖就那幺儿地黑白不分、邪正不辨吗？贱种搞笑！磕了头就绕大殿转了一圈，那锁就“啪”地一声开来，“吱”地一声进了大殿。
　　大殿里有了微弱光亮，跟着就是吱吱扭扭开“功德箱”的声音，里面钞票一扫而空，贼胆真大，竟敢两个陪殿也捎带了，满满一袋子钱钞，准备越墙而逃。说时迟，那时快，惠生疾如闪电，出招凶猛，将扛钱那贼打倒在地，只听鬼哭狼嚎般地哭叫开了，可能断个胳臂。那俩贼早已吓得忘了轻功施展，在藏经阁的院里乱窜乱碰。惠生眼冒蓝光，像夜猫扑田鼠般地迅速出击。这贼子也会三拳两脚。双方打斗起来，噼噼啪啪，搏击一阵。二贼终不是慧生的对手，虚晃一招就要逃命。惠生快如闪电，铁砂掌、鸳鸯腿，将贼人击倒在地，肋断骨折，大声乞求饶命。
　　慧生目的达到了，就火急敲云铜牌震天响，高声呐喊：“有贼了有贼了！功德箱被砸了！快来抓贼呀……”霎时间，电灯雪亮，僧俗二众，有的持着棍棒，有的掂铁锹，围了过来。一见到红脸绿袍五绺长须的“关公”显灵，胆小的吓得往寮房窜去。
　　化子听得胡生的声音，甚觉诡异，上来拽着他的胳臂吵道：“我说学学关公，当当伽蓝，你笑我想得云势！这你不云势，自涂自画，冒充关公，顶替菩萨，滑稽可笑……”惠生听得冒火，推了他，愤然道：“胡诌八咧！你也想学这贼的下场？”众人骇然，有说化子亵渎神圣不好！化子笑两声，说那贼子，行盗撞上“伽蓝菩萨”，没有好结果！
　　老和尚来了，都说他的爱徒变成了关公。老和尚却道：“什么变了关公？慧生本来就是菩萨！”便仔细瞧那贼子，轻轻踢了几脚，说道：“一撮毛，半天是你呀？说得好，信佛哩信佛哩，黑天捣地跑寺来偷功德布施钱，报应！”一撮毛呻吟着求老和尚救他。
　　看那两人，竟是杀猪宰羊的郑三和李二，老和尚说：“你俩更可恶，杀生害命还来寺里胡弄，堕阿鼻地狱！”三人齐哭乱叫，求和尚开恩。慧生说道：“师父，把贼子打死，超度往西方不也是善事吗？”其中黑脸闻之十分赞同道：“真是为众生脱苦的好办法！念一千遍往生咒，就转盗成圣了！”当家师怒道：“混账逻辑！”僧值道：“出家人以慈悲为怀，绝不能因他们一时糊涂偷功德布施钱，狠毒害死几条人命！？”“伽蓝菩萨”道：“一个不留统统杀掉，有罪本菩萨承担！”
　　众贼闻此，吓得魂飞天外，嚎啕：“还没结婚留后呢，饶我等不死，定然皈依佛祖……”
　　老和尚批评“伽蓝菩萨”道：“当个菩萨没有慈悲心，冒牌货！出手太狠！还不网开一面？黑脸准备迁单离寺。”即令僧值师开车拉着伤贼火速奔石家庄骨伤医院救治。欲知端的，且看下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