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遁入空门（6）

　　化子问赵师傅：“外头没有熟人呀？”赵师傅笑道：“你非要熟悉人？人家熟悉你不就得了？”正说间，迎面来一妇女，中等个，圆脸儿像熟透的番茄，一身蓝，约三十来岁。她银铃般地笑了一阵，说道：“专请你化子来的！”化子惊愕道：“素不相识，何知其名？”说着来到售票房里。那女人说：“你年纪不大忘性不小，到我卖店买牙膏……”
　　“啊！知道了。来啥事？看那天的德行，还有脸找我？”化子沉着脸说，“白信佛！”
　　原来，她是老和尚的皈依弟子，法名慧云，在广惠寺门前开个卖店，化子去买刷牙器具。慧秀问他是不是正定人，化子回道是河南的，到五台山出家不果，来临济寺找缘份。慧秀说化子年轻轻的啥也不会，动不动“出家”骗吃骗喝的！化子听着窝火，说话粗鲁，说自己是大医生：“我是专治疑难大病。你不就是个女人嫁给男的养小人吗？开个卖店能耐了不是？”慧秀骂他：“狗嘴吐不出象牙。滚！啥也不卖你！”现她有事用化子，低着脸相求来了。
　　慧秀取出两套刷牙器具说道：“都是我学佛不够，出言不逊，你多海涵！老公得个大肚子病，在医院救治无效，卧床不起。疑难重病，求你慈悲，出手相救！”化子心存旧怨，断然说道：“不去，你找广惠寺佛爷治吧！”慧秀看着老赵苦笑，显得无奈。老赵说：“化子，你咋这号劲呢？信佛一点儿不慈悲？不行了叫老和尚撵你走！”化子听着害怕，笑道：“开玩笑开玩笑。我学观世音菩萨，千处祈求千处应，苦海常做渡人舟！”说着随慧秀去了。慧秀家紧挨临济寺，二层楼院中长棵柏树，柏树爬满了凌霄花，红腾腾罩一院。老公不到三十岁，面色青紫，躺在床，肚子肿大如瓮，青筋暴出，三日没有小便。双氢克尿噻、氨苯喋啶等利尿药，完全没效。切过脉，知其肝硬化腹水。化子采用民间偏方，甘遂末弄湿填肚脐里，内服甘草水，不多时，黄赤小便如注，肚腹缩了许多，又开黄芪、丹参注射液，青开灵、肝泰乐挂了吊针，嘱得一个月治疗就好了，还说她院栽柏树不吉利，凌霄花更是血光之兆，砍了的好。慧秀真给刨了。这时，听到寺里钟鼓之声响起，又说：“记着好了给老佛爷还愿去！”就匆匆回寺去了。
　　每到三十这天，寺里上普供，供天地日月、山川井河、神仙鬼灵、冤亲债主。惠生端着调盘，装满供品，巡回上供，又给井边的弯腰柳树也供个认真。苍白的日头斜进地里，月冷星稀，寺院火树银花，灿烂辉煌。当家师喊库头师取烟火鞭炮给天送彩，一时间山门外响声震耳，七彩烟花腾空，红、蓝、黄、紫……多彩电色，流光闪射，绚丽夺目。人们站在房顶，观临济寺的新年夜景。佛教奇才研制的烟火鞭炮特别新颖，星空出现了奇妙的图案，有白莲盛开、天女散花、佛号似歌、西方圣景、楼阁宫殿……照示上苍耳目，星月隐耀。隆重的辞旧迎新，祝福来年的吉祥如意。眨眨眼儿年关走了，走进了福满人间、百花争艳的春天。绿色岁月都是新气象，杨柳挂了鹅黄，月季吐出紫色叶片，擎出花蕾。游客如潮，香火鼎盛，临济寺欣欣向荣。
　　一天，老和尚忽叫化子，说：”白雀庵主持能文比丘尼来找你瞧病来了，别再刮粪了，从今后当个僧医好了。”化子跟着老和尚到客堂里给能文师父诊脉，号毕道：“供血不足，喝几盒生脉饮就好了。”自此，化子就做寺里的保健医生。数月一晃而过，老和尚对二人表现特别满意。方丈年高，特别珍惜爱护后学。自从胡生受沙弥戒后，老和尚对他器重有加。老人家心地慈善，谁来出家都不用《一掌经》查看，都是好人。他老人家看慧生相貌堂堂，剃光头后真像阿南尊者，如若项挂念珠、拄柄锡杖简直跟地藏王菩萨如同一人。当个人不如长个好貌相。有麝自来香，也须上风扬。陈抖天陈编给胡生的作家名片，在他受戒后，直觉意义更大，穿着崭新的僧衣，满寺院乱发作家名片，有时连游客也不放过，手里硬塞，瞬间名声大噪。自此无人不晓慧生曾是写过文章出过书的文人。其实出书是后来事。老和尚得知徒弟学识渊博，视如掌上明珠，准备培养徒弟受三堂大戒，到北京佛学院就读，将来就成佛教栋梁，讲经说法的人天法师。老和尚把知客换了，当家师一肩双职，叫爱徒当照客。照客是帮助知客料理事务的僧职，登记往来僧人挂单、起单、止单和功德布施账务之类。化子因此也受到高看，老和尚知他会医，叫担任僧众保健一职，化子甚是得意。不久又叫他看大殿，更是得意，心想：能每日同老佛爷和十八罗汉在一起息息相通，不念佛也能成佛，身份多么高贵啊！
　　化子坐在佛桌前，喝着香茶，闻着檀香，看着放光的佛像，心里十分高兴。络绎不绝的游人香客，布施不断，化子兴极时就敲着木鱼念佛。游人有问什么是棒喝禅，整得化子一头雾水，棒喝禅是啥意思？掀开禅宗典藉一看，抄起拖把向那人打去。那人“啊”的一声斜着眼对化子愣。化子大喝一声：“棒喝禅！你开悟了吗？”那人抚掌大笑道：“棒喝禅，棒喝禅，临济祖师是义玄，打碎长天没云雾，绿水青山花灿烂。”化子讶异，后来才知此人是虚云第七代徒孙，难怪根基如此之利！
　　棒喝禅为临济宗的顿悟禅风，猝不及防，突然袭击，一声断喝，唤出本来面目，现出异地风光。因之临济僧众开悟的不在少数。巧把尘劳为佛事，万法随缘度众生。消灾、超度、荐拔、开光、放生、祈祷等等一切善事，都是开权显实渡化众生的方便法门。师父们一天到晚忙碌不休。
　　阳春三月，生机勃勃，澄灵塔旁的千株玫瑰，艳艳绽放，馥郁芬芳，许多游客前来赏观，合景留念。一天，来个挂单师父，背个托架，扛柄方便铲，七尺身材，把灰色僧袍前摆缠在腰里，满脸胡须，剑眉浓黑，鼻梁端直，眼如核桃，目光凌厉，透着威武之风。众僧见此，大为惊骇，有说客堂不要挂那僧的单。老和尚见了，十分欢喜说他是韦驮天将再来，佛祖派来护持寺院的。已经登记，才知道是少林寺武僧法名行空，就把护寺的重任交付于他。每个礼拜抽时间教僧众功夫，日渐熟识，深受人们尊重。这行空大师见禅宗道场规矩端正，也就谨慎了自己，很是有德的武僧。因行空是行伍出身，虽然出家，武武躁躁的性格虽是尽量克制，其本性根基上难以改变。日久月长，行空师父见寺里风平浪静，直觉没有理由施展自己真打实斗硬功夫，而心中没了平衡，想法露露头角。
　　初一十五是佛教节日，特别热闹。转眼到了这一天，拜佛皈依的信徒多多，人山人海。一溜五张桌子摆在大殿一旁，几个僧人坐在一边，拿着毛笔记功德布施。附近放个大簸箩，钞票树叶似的往里落。功德箱里的钱早就盛不下了。此刻，慧秀全家还愿来了，放一挂长鞭，拿两千元作了还愿。化子脸上觉着很有光彩，逢人便吹，自己有本事，给寺院挣了几千元。知客师笑道：“本来你有功德，说一句功就少一层德，你说了许多句显摆自己的话，一点儿功德也没有了，剩下的就是罪过！再说就得下地狱！”化子说：“知客大师，慈悲慈悲，别叫下地狱！我的光和热还没发挥呢！”知客师说：“快给老佛爷求忏悔去！”化子来到大殿，大殿里游人如注。看大殿的师父说：“化子，你干什么？”化子说：“求忏悔！”管殿的说：“没听说你犯错啊，求啥忏悔？”化子说：“给佛爷挣了两千元的功德布施。”管殿的笑起来道：“老佛爷高兴还来不及呢，你立功了，去写功德簿吧！“化子就到一旁看人家上布施。
　　这时，中日友好松树边爆发阵阵欢呼和热烈的掌声。行空武僧就在人多之处，亮出真功，摞了十几十几块机砖，挽起袖子，运气发功，胳膊青筋暴起，“吱吱”作响，脚一跺，土尘飞扬，大吼一声，树枝“哗哗”摇动，手像砍刀一般，红机砖“咔咔嚓嚓”地断为两截，赢得观众阵阵喝彩，这喝彩无疑是在加油打气。武师更加牛来，双手掐腰，声如洪钟，说道：“劈砖乃雕虫小技，劈断石条才算是真真的功夫！”人们心中震动，惊奇万分，眼睛瞪得溜圆，看武僧的无比神力。
　　一根青石条二百多斤，价值百十元。行空师像抓木棍似的把石条放到肩膀上旋转十几圈，然后轻轻落地，把个练功带深深地勒到腰中，上腹鼓个溜圆，深深吸了几口气，“哈！哈！哈！”呼了几声，全身真气灌到手掌，筋骨震动，两手通红，像着了火一般。只见他手臂猛然一挥，“咔嚓”一声，石条整整齐齐似刀切一般断为两截。观众们目瞪口呆，半天缓不过神来。好久，大家如梦初醒，掌声如打雷似的响彻整个寺院，有好几个僧人也一齐涌来，赞不绝口。武师高兴起来，为这大大露露风光脸挺骄傲的，乘兴又切断两根石条。惠生闻讯跑过来，五体投地，拜师学武。老和尚正巧赶来，看着劈断的石条说道：“行空，你是护寺的还是毁寺的？咹？都忙里做佛事的，你却显摆能耐搞破坏！丢少林寺的人。”
　　惠生意识到老和尚不会留武僧，过不多久会被赶走，就夜以继日学习少林武术。行空是个粗心人，遇事不往别处思考，总是乐呵呵地念佛。高兴了，就偷着去外打酒吃，吃醉了到寺院飚疯，武武躁躁的不成样子。菜园里有棵碗口粗的家槐树，上有一窝喜鹊，喳喳喳地叫个不停。他说喜鹊在骂他，一时怒气，甩掉上衣，露半身胸毛，双手提着树杆，树冠颤抖，吼了一声，震得附近厕所晃了几晃，喜鹊危险里不管儿女了，吵着飞了个没信。几只小雀掉地摔死了。他哼哧着“呼”地一声将树连根拔出来，扛起来呼呼风响在寺院转了一大圈，许多游客翘着大拇指头的跟在后面笑着看，说他是五台山花和尚鲁智深转世的。断尾巴狗也跟跑凑热闹，“汪汪汪”地咬起来在后面追。满个寺院热闹非常。老和尚见状，喝道：“行空，你疯魔了吧？不好好修持，昏天黑地闹腾？快回屋参禅打坐去！”他丢了树，穿上衣服，倒头跪地，给老和尚求忏悔。老和尚叹息一声想到寺院里怎能有这样的出家人呢？微笑着回禅房参禅打坐去了。
　　过了半月，师父啥事也不提了，风平浪静。知客师怕师父把事儿窝到心里了，就劝劝老和尚慈悲慈悲，原谅武僧一回。老和尚念那僧人到处流浪，没个定居，甚为可怜，就宽容了一次，使行空师醒悟悔改。谁知不到一个月，那武僧“山水好改，禀性难移”又旧病复发，接二连三照样显摆自己的武功，把厕所边的杨柳树守着许多游客三拳两脚，断为两段。恰值慧捣搀着老和尚方便路过，一根树枝打在方丈的头上，当即晕倒在地。慧捣大喊：“救命啊，师父不行了！”老方丈不一会就清醒了，缓缓站了起来，呵斥道：“咋呼什么不行了的？啥事也没有！”惠生、知客师、僧值、化子一起跑了过来，乱问：“师父怎么样？”方丈说“没事没事，别害怕，离命远着的。”胡生摸拉师父的后背说：“吓死我等了！”随即对武僧吼道，“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你快收拾收拾东西走吧，临济寺容不下你这个武二郎了！”武僧吹胡子瞪眼道：“哼！你算老几？”此时，云牌响了，午斋到了，师父们穿袍搭衣往五观堂用斋。慧捣非常有眼色，勤快到位，帮助饭头师行堂，赢得众僧的好评。当家师举赞，念过供饭咒，慧生出食，开始进斋。慧捣又去碗橱里拿一摞碗分别摆到各个师父面前，提前倒上开水，让众师饭罢，涮碗。喝完涮碗水，结斋毕了，老和尚开始表堂了。僧众侧耳细听。不知他老人家要说什么事情，且看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