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水流年*长篇]吸脂（第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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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十点半，在内部职工会议上，尚玉严肃地通报批评了此次事件的四个直接责任人：高俊华身为圈子工作区网长，不能保持高度责任心，工作期间玩忽职守造成失误，对其进行罚款五百元处理，并责成其一周内想方设法找回当事孕妇。对其余三个当事人各罚款三百元以作警戒。
大家都明白，逃跑的人是铁定找不回来的，这样的处理显然是沾了吴依然的光。会后刘务正跑到高俊华面前以此调侃，高俊华不怒不笑，慢慢吟道：“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
刘务正被逗笑了：“什么时候了还净整些酸掉牙的？掂量我这学问浅的啊？”
高俊华见他不懂就换上一句不酸的，眯起眼来俯到他耳边小声念道：“风水轮流转，明日到你家。”
刘务正啐一口：“去！不说人话的！净咒人！”
吴依然跑到尚玉办公室，眼圈通红：“尚主任，我……！”又说不出来什么。
尚玉疑惑道：“有些委屈？也难免，这也不只怪你。不过，也还是错误啊！”
吴依然赶紧摇摇头：“不，我是想——谢谢你！”
“哦！”尚玉理解吴依然所指为何，轻轻地说道：“没事，好好记着这次教训！”
吴依然再说了声“谢谢”就回去了。看着她年轻的背影，尚玉心上涌上一股茫然，又和着温暖的感动。

正吃着午饭，尚玉的手机响了。看看号码，似曾相识又想不起来是哪里，便随口问起身边的邢丽平。
邢丽平看看，略一思考：“想起来了，是县服务中心齐副主任办公室的。”
尚玉忙热情谨慎地接通，不料却得到一大意外的消息。齐副主任告诉她“昨夜你们那边跑掉的那个叫做李彩芬的现在又回来了！”
尚玉听了只讷讷的说：“又回来了？又回来了？……”一时竟不知该再说些什么。
旁边邢丽平惊喜地呼道“太好了！”这才一语惊醒尚玉，赶忙道了声“谢谢！”然后说“我们马上过去！”
匆匆把饭吃完，尚玉迅速把这事儿又汇报给许永兴，就带了邢丽平和高俊华、杨尚龙一起直奔县服务中心。
在路上，尚玉还是忍不住讷罕道：“跑了还有回来的？”
邢丽平笑道：“呵呵，肯定是没希望的了！”
尚玉一时没听明白：“没希望？谁？”
杨尚龙接道：“她们出去忙乎这大半天，指定是在外地医院诊断生不出活的来了。”又咕噜道，“他奶奶的，还回来干什么！”
邢丽笑道：“当然要回来，这边钱我们也给他交齐了，她再在别处做，不得再花一份钱么！”
高俊华恨恨地骂了一声：“不如她死外边去了！害得我这么惨！”
尚玉没有答话，因为无从答起。这场“战争”如此结局，她衡量不清相比之下谁更惨，可是她却没有能力让任何一方不惨。就麻木着吧！身边的同事们啊，你们此刻的心态就是明年的我的心。
不，她又思想道，如果想干好，必须现在就成为今天的你们甚至比你们更胜一筹：拥有坚强的心理防线，剔除多余的是非心态，在工作中学会快速猜透对方心理，机敏地做出合适的反应，让“小我”与“大社会”相适应。我必须比别人显得更强大，更有力量，才能是大家敬服的领导。我只有快速地成长，否则会比别人输得更惨。
想到这儿，她喉头一阵哽咽，赶紧咽下一大口气才觉畅通。
见到李彩芬的时候，尚玉已十分平静。
高俊华在那儿气愤地质问加讥刺：“跑了就跑了，还回来干什么？跑得那么辛苦，怎么能回来呢？”
李彩芬不动声色地说：“我没有跑！我只是看着一时半会回不了家，就回家拿几件衣服。拿完了，我可不是得回来吗？”
杨尚龙冷笑道：“看不出来呀，还会轻功？”
李彩芬并不作答，一直平静地坐在病床上，眼瞅着墙上的一幅计生宣传画发呆。画上一个稚嫩的女童，穿着一身粉色的衣服，仰着天真的小脸，嫩红的小嘴里吹着一支绿色的小管，无形的馨香从小管的上端飘出来，吹起了一串串七彩的肥皂泡泡，在空气中悠悠地浮起。
杨尚龙还在盯着她问：“谁带你出去的，如何出去的？走的哪儿？”
李彩芬眼也不转，淡淡地答道：“我自己呗，就走门出去的。他们打牌，没看见我罢了。”
高俊华喝道：“少胡说，你以为你是神还是鬼呢？从我们身边过去，我们能都看不见？”
李彩芬听了这话，眼里一下子充满了怨恨：“我……”
还未待出言，尚玉摆手制止了：“别说了，再说这些没什么用处！你家里人来了吗？”
“我大伯嫂来了，又出去买饭去了。”李彩芬答道。
尚玉平静地说：“我告诉你，少胡思乱想的。你出去这一圈子，什么情况自己也明明白白的了，这回你就安下心来，等事情完了好回家养身子。考虑多了，只对你自己有害处，什么事情要考虑透彻些好，盲目行为只能害了你自己。你出去这一圈，若是出了危险，你说现在谁来担这责任呢？”
李彩芬小声地争辩道：“还能有什么危险？我就是回家看看罢了，也不是第一次生孩子了。”
尚玉觉得没有必要和她再说下去了，回头和几个同事说：“行，她家里既然有人照顾了，我们回去！”说着带大家回了单位。
这一通子迂回折腾，在清河镇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当然，政府部门基本是一个声音，老百姓间的议论却就分成了好几种：喜的、笑的、怒的、骂的、漠不相关的。带给高俊华四个人的感觉，却像是一出戏，一出让他们虚惊了一场的戏。
戏落幕后，大家又沉埋在表簿册的海洋，爬行在宣传板的山谷，颠簸在器械橱柜整理的路上。随着这些活儿越来越近尾声，几位技术人员的工作重心慢慢转移到了“实战演习”上。这也是一出重头戏。
原来，创优验收组进行验收必须有两个程序，一种是看档案、看硬件设施，另一种则是需要有相应职称和资格证的工作人员进行实际操作演示的，并在演示完毕后笔答一张试卷。
这一系列的操作演示和答卷的活，邢丽平已作了安排：一是由白相容对付B超这块，主要是一些细致化了的日常工作，并不算难；二是由苏静芹对付化验这块，由平时的只做尿妊娠试验扩展到三大常规化验，但都照单下药，对专业人员也不算十分难为；三是一些其他的不常用的医疗器械比如乳腺诊断仪、心电图机器等等操作，邢丽平自己揽了过来，粗略地学一下操作到时上场应付就行；最后一项就是由纪珍来对付的放取环技术这块，这项技术虽然是天天月月年年的做，却与考核细则的步骤差得远去了。目前为止，纪珍虽然职称不最高，却是清河镇服务站放取节育环技术最能拿得上台面的高手。所以，这项活只能安排给纪珍，给她来进行洗脑式的训练。
纪珍看过密密麻麻的两页细则后满脸惊诧地喊道：“额滴神啊！平时六七个步骤就完的活，到了细则上足足有三十项哩！你说放个环要化验血尿常规做啥？还要千问询万叮嘱半个小时？俺要是个个都照这个放法，一天能放几个环呢？到集中查体放环那阵子，等待放环的队伍还不得排出大院去！”
几个女人听了笑成一片，直骂纪珍“真是个笑死人不负责的坏女人”，纪珍自己却平平静静，只是轻笑着，连牙齿都不露，和每次给大家讲完经典笑话一样独将自己置身笑外。
苏静芹连连竖了拇指赞叹“高人啊？你怎么就来干这憋屈活了呢？你真该去说相声的！”
邢丽平待和大家一起笑够了才又认真叮嘱道：“笑归笑，你可一定得把大脑洗好了，别到时当着市里验收组领导面前，三下五除二给操作完了。这么多年养成的麻利习惯呀，最难改的。”
纪珍打着手势应道：“你放心，邢站长，我一定一边慢慢地慢慢地放，一边口若悬河地讲，争取倾倒一片。”惹得大家忍俊不住又哈哈大笑起来，白相容悄然觉得小巧玲俐的纪珍口里连续说着“慢慢地慢慢地”那副样子十分神似某个电视剧中的人物，却又一时间思想不出像谁。
大家才止住笑的当儿，纪珍又忽然问道：“到时，谁给我当演示道具啊！”这一句问话又引出女人们的联想，又是一阵哄笑。
邢丽平笑道：“只顾着说你的相声，这才记得这个呀？放心吧，我早已预算出了近期应放环的几个，到时安排村计生主任将她们约来就是。”
纪珍叹道：“唉！都是谁呀？这样有福气，享受这么高规格的待遇！要市里领导亲自观摩着。”一语引得大家又笑将起来。
邢丽平平静下来又自嘲道：“嗨！你们这伙小女人呀，以后再到大进站时，可不许嫌育龄妇女们说笑吵闹了，我看这阵子你们也不亚于人家了！”
王梅笑接过来说：“哈哈，我们不是育龄妇女，又是什么呢？”大家又一阵哄笑。
邢丽平感慨道：“看来这笑闸要打开了，真也是一时刹不住的。挺低一个笑点就惹得你们掀翻了房顶。”自己带着头不再说笑了，大家方才又进入忙碌的工作状态中。

像打扮新嫁娘一样，一层层地涂脂抹粉，一件件地披红戴绿，眼看着各科室里，办公楼上下，大院内外，乃至整个清河镇的纵街渐渐地都变了模样，验收时间也就到了。
县局的领导也早早来到，与清河镇服务站一齐等待着市领导的验收。从早晨九点一直到下午四点，市验收组领导辛苦劳神了一天，终于给清河镇打出了一个圆满的分数。
皆大欢喜的空气，像放飞的气球一样，瞬间飘满了清河镇纵街的上空，新崭崭的大型喷绘越发得充满了喜庆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