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人妖孽障

　　花絮【更生说：“这个社会怎么啦？难道都像他们这样横行霸道、为非作歹吗？可我总以为社会自有公理在。也许社会有时会显露不公平，可敢于承受的人也不一定就是孬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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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那个火爆脾气、突然冲到胡菲面前的人，竟是徐老伯。他起初因琐事缠身，没在送葬队伍当中，这时闻讯赶来，非常恼怒，且一把将更生拨到边上，直接冲胡菲吼道：“真是岂有此理！我在后面远远听说送葬队伍都被拦住了，也没猜谁能这么霸道、猖狂，果又是你这个‘胡衙内’和一群‘狗腿子’。平日里你仗着有‘后台’、有势力胡作非为、横行乡里，老百姓受你欺侮能忍都忍了，而今你实在是欺到头上来了，逼得人不得不反呀！有句话说得好，‘好狗不挡道’，可眼前你是连死人的道都要挡，真是无理至极、猪狗不如啊！”
　　这句话显然激怒了胡菲。他不由面肌痉挛，青筋突显，暴眼环珠说:“这是哪里冒出来的老东西？你敢骂我是猪狗，莫非你是来找茬的？”
　　徐老伯说:“究竟是谁找茬可得问天问地？同时我更要问你，像你们这样大白天闹鬼似的阻着一支奔丧队伍，不让上山葬亲人，是何道理？有王法吗？”
　　胡菲说:“你别跟我总讲王法？我且解释多少遍了，如今这块土地被我承包，所有权已属于我，所以我不让你上山去殡葬，是我的权利！”
　　徐老伯说:“哼，可你别忘了，这权利是谁给你的。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通过非法手段，贿赂村干部才拿下这块土地，等于是损公谋私，强行侵占。如今筑起一道围墙，立起一块牌坊，扬言建什么陵园公墓；可既然是建陵园公墓，为何又不让我们出殡葬人呢？”
　　胡菲说：“我再重申，我可没说这里不让谁来葬人，只是要葬人，须得向我缴纳一笔管理费嘛。”
　　徐老伯激愤说：“可我也说过，这原是公家的土地，你不过是巧取豪夺，把手伸得太长。你倒也问问自己，你现在管理的是什么？这可是死人的尸骨，是死人的坟冢。你们的行为，无异于‘在死人的口里掐饭食’，真是卑鄙透顶啊！”
　　胡菲可忍耐有限，不由恼羞成怒，目露凶光，猛用手中的大哥大直戳老人的胸脯说：“念你是个老头子，可别给脸不要脸，事情都给你解释几遍了。你这老东西，少罗嗦，要没钱交，请早点滚蛋，否则倒想找死！大概你这把年纪也活得不耐烦，居然敢跟我叫嚣，敢跟我论理，惹恼了我，让我挥挥手叫一帮人，还不收拾了你这把老骨头。哼，到那时，恐怕眼前这口现成的棺椁盛装的就不止是一个死人了。”
　　徐老伯也不示弱说：“你别吓唬我，以为我真怕你！倒是你说的不错，有现成的棺椁在这里，这回我索性跟你拚了性命，倒省得一副棺材！”
　　于是两人对恃起来，剑拔弩张。虽说胡菲凶狠，可毕竟忌惮送葬队伍也有一大群人，才没有轻举妄动。偏是这时，只见公路上开来一辆警车，从车上下来几个民警。其中一个秃顶穿制服、边走边摘大盖帽用手挠头皮的人，竟然是桃花镇派出所所长罗革文，外号“罗秃子”。而他一出面，竟然选边站队，帮着胡菲在呵叱徐老伯等人了。
　　罗秃子吓唬:“什么刁民敢在这里聚众闹事？统统地给我用手铐抓起来。”
　　他装腔作势地喊了一声，领着几个民警冲到了众人中间。偏是胡菲拿他当后援，更得势了，反用手提电话当武器直接要砸向徐老伯，逼得他本能地闪躲后退，几乎跌倒，幸得身旁几位亲戚赶忙上前又把他扶住了。
　　胡菲说:“就是这老头，胡搅蛮缠！这块土地已是我承包了的，偏他带着丧葬队伍不听劝阻，非得要往里强闯。这可是严重侵犯我个人权利和私有制财产的事情！罗所长，你来得正好，可帮我铐了他。”
　　众亲戚挺身而出，齐声嚷：“喂，有话可得好好讲，你既不能打人，也不能铐人！当着这么多人面，难道还真容得你蛮不讲理、为虎作伥？”
　　也有人轻声嘀咕:“原希望派出所来人会护着老百姓，会主持公道，却不料盼来一帮黑恶势力的帮凶和鹰犬！”
　　罗秃子听这话有些收敛，且见人多不好对付，忙又假意息事宁人。他仍护着胡菲说:“哎呀，我也不是非要动刑抓人。可你们听到了吗？这块土地是人家办了使用权证的，已经属于私属土地，如若你们再无理取闹，反是你们侵权。到时可就别怪我依法逮人了。”
　　这时徐老伯不服气，冲起来仍要寻胡菲缠斗。倒是亲戚们比较理智又把他劝住了。
　　徐老伯喊:“这孽障用手里的东西还想打我，我可跟他没完，我要跟他闹拼命啊！”
　　有位亲戚劝道：“哎，徐老伯，你怎么这样冲动加糊涂？眼前的死人还没入土，怎么总扯到‘拚命’二字？难道大家都不想活了？”
　　又有亲戚赶紧将徐老伯扯到一边，悄声说：“哎呀，老哥呀，我瞧你已大把年纪的人了，还跟年青人逞什么能？你斗得过他们吗？你看派出所来人都护着他，可见这个胡菲来头不小，是有背景的。如是像这种你也敢惹？我劝你最好是别惹他，惹上他那就是自讨苦吃啊！”
　　徐老伯气恨难消，仍骂骂咧咧：“我怎么不知道他有背景、有来历？他原不过仗着父亲胡大头当镇领导，就狐假虎威，胡作非为罢了。而我更且知道，这小仔原不过是胡大头大老婆生、二老婆养的一个小仔，是个没有教养的孽种啊！”
　　徐老伯为泄气闷，竟然口出脏话。可众亲戚又劝道：“既然知道他没教养，干嘛还要招惹他呢？难道不知道，没有教养的人，等于脑袋缺根筋，一旦动怒那是最危险的，从来都不计后果的。”
　　这话可有深意，而且话里有话。那么胡菲是不是真如他们讲的那么危险、那么恐怖呢？下面可得专门聊聊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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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对于胡菲，很多人都不陌生，在桃花地区也算鼎鼎大名。只是他的出名不是什么光彩，而是劣迹斑斑。人们不谈则已，若谈起他来简直罄竹难书。
　　却说胡菲其人，原傍着是“官二代”身份，一向骄宠无比。其父胡大头仕途青云、官运亨通时，原娶了一门马氏而生下胡菲。可胡大头好色成性，不久因与小姨子通奸，倒把马氏活活气死。这样胡菲才便成了他大老婆生、二老婆养的儿子哟。
　　话说当初胡菲初生在襁褓中，他的生母马氏因产期“坐月子”便请来胞妹服侍。可谁知好色的胡大头见了漂亮的小姨子，竟当着马氏的面就敢越轨调戏、非礼。而突然有一天，马氏病卧床榻，却闻得隔壁房里有动静。待强撑身子过门一瞧，竟见胡大头与小姨子在一张席梦思床上相拥而卧，颠鸾倒凤呢。当即马氏便被气晕倒地。随后马氏即被送入医院救治，然而也是既妒又恨，受伤最深，一段时间之后，居然没有好转，反而病情加重，不久香消玉殒，一命归天。而待接到医生开具的死亡通知单，这时胡大头才有些悔意，尤其那位小姨子，竟披麻带孝哭泣了好一阵，对胞姐的死还是有些愧疚和懊悔的。但事过半年，胡大头仍经不住情色诱惑，而小姨子仍贪恋胡大头的高官厚禄，荣华富贵，最终披上了红盖头，反正式嫁给了胡大头做续房，时人戏称“马二奶”。
　　据说这位胡大头书记，不仅娶了小姨子，他原像电影《鹿鼎记》中的韦小宝，共有八大夫人。当初他大老婆马氏也就是嫉恨他生活作风腐败才被活活气死。马氏死后，马二奶因内心歉疚，又兼自己没有生育，便将胡菲视如已出，打算替胞姐将他抚育成人。不过她可不懂得教育，只是一味地怂恿、溺爱罢了。
　　据说这期间又发生许多离奇古怪的事。当年胡大头新娶小姨子，正是干柴烈火，有些龌龊行为，竟对少不更事的胡菲也不避嫌。但不久马二奶这碗”黄花菜”又要歇汤了，因为胡大头花心难改，又好上了别的女人，有的在外面旅馆开房，有的干脆还带回家里厮混。而有的女人厮混几回，便不把自己当外人，干脆就留在家里不走，企图与马二奶平分秋色。这可让马二奶妒火焚心呀!而刚好此时胡菲已长成懵懂少年，有时也青春萌动，于是马二奶为了报复那些女人，竟怂恿、鼓动胡菲去对她们动手动脚，恣行轻薄，到最后还真把一些女人逼得狼狈不堪，只好远远逃遁一旁……
　　试想胡菲从小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又受这样的女人教育，其品行还能好吗?果然后来这小仔变得性格乖戾，放荡不拘，以至于违法犯罪，也无所忌惮。小从偷鸡摸狗，打架斗殴，大到奸淫偷盗，杀人放火，竟然无所不作。再后来胡菲成年了，曾也想闯一番“事业”，便纠集一帮人结成团伙，成立公司。而他所谓的公司，因为不走正道，仗势欺人，巧取豪夺，竟与“黑社会”无异……
　　对于这样一个劣迹斑斑、搞“黑社会”的人，显然很少有人敢去惹他，谁见了都是避之不及。可不料这回徐老伯偏去惹他，所以众亲戚是连拽带劝，只好叫他不要冲动，以免吃亏上当。
　　有的亲戚便这样劝导徐老伯说:“哎，眼前这个人（指胡菲）可是‘人妖孽障’，是个惹不起的人。所以许多人都是欲避之而唯恐不及。”
　　而这时更生比较冷静，他听了亲戚们的陈述，克制住自己的情绪，思虑再三，也不由沉重地上前劝导父亲说：“哎呀，阿爸，我劝你遇事可得忍一忍啊！干嘛要跟这种人逞强斗狠呢，若斗起来务必两败俱伤，反使我们刚刚瞑目的亲人不得安息地下啊！——唉，这都怨我！母亲因我积劳成疾而终，而我偏不能给她选一块好地方安葬。但依我想，这里不准她入陵园公墓，而赣江堤足下的确也可以安葬母亲嘛！那里曾经也是一块坟墩凸现的旧墓地。”
　　徐老伯见大家都在妥协，不由顿足叹息说：“唉，真是‘钱短英雄气’啊！可是我的儿哟，照你这样没有骨气，遇事总是妥协退让，往后还如何在这个社会上安身立命嘛！”
　　更生说：“这个社会怎么啦？难道都像他们这样横行霸道、为非作歹吗？可我总以为社会自有公理在。也许社会有时会显露不公平，可敢于承受的人也不一定就是孬种啊！倒是我自有做人的原则。对于这种流氓、恶棍、暴徒，虽也谓深恶痛绝，但同他们斗务必要依法而行。我们可要相信政府，依赖法律，而不能意气用事，逞一时之勇呀！”
　　这时又有亲戚感叹道：“对于坏人是该拿起法律的武器，只是有时法律也很脆弱，甚至不知道它在保护谁！就像眼前的罗秃子——”
　　亲戚压低嗓音，生怕被人听到。可其实他完全不必忌惮，现在谈司法和某些法律维护者，像罗秃子之流，恐怕还是小巫见大巫，真要罗列起来，简直让人瞠目结舌，匪夷所思。譬如最近有个恶徒，因小过节在大白天奸杀少女，并残忍摔死一个三岁大的儿童，可竟因为杀人后往派出所跑，就有了自首情节，某省高院便判他死缓。这所谓“死缓”，也即等于免死啊！还有更离奇的案例，有个叫王书金的人，因奸杀三名妇女理当判处死刑，可他却自供曾奸杀第四名女性，这也算自首情节，弄不好也得给他减刑。为此人们质疑法律是不是欠缺公允？是不是出现了漏洞？当然还有许多案例。比如还有一类犯人就极其危险，在河南曝出某地有个教师，曾隐瞒精神病史，可一旦发作竟在校园里大开杀戒，造成多名小学生伤亡，可法院认定精神病杀人属于无意识犯罪，应该免于刑事起诉。由此上述众多恶徒，犯下如此滔天大罪，法律往往拿他们没办法，这实在等于是纵恶行凶啊！而偏偏这些恶人往往又钻法律的空子，从而有恃无恐地变本加厉！
　　更生似乎对上述案例也有耳闻，但他仍激愤说：“不，公道自在人心，法律终归会保护善良的人们，而恶人、坏人即使猖獗一时，也不可得逞一世。但等办完母亲的丧事吧，我便去写一篇文章，用于揭批这些有违常理、有悖道义的事情！”
　　徐老伯听了却挖苦说：“什么？眼前正受他人的欺负得不到伸张，却等事后你去写文章，做那种‘纸上谈兵’的事儿，简直是自欺欺人啊！而况，你说你回去写文章，你能写什么文章？这里我可仍怀疑你的能力。你有这种能力吗？你要真有这种能力和本领，干嘛不早拿去考取大学呢？现在你连大学都考不上，还谈什么本领，除非是夸夸其谈！罢了罢了，算我不贬你。倒是眼前停着你母亲的这副棺椁灵柩，终须拿出一个安葬办法啊！——唉，当然，这事怨你也怨我，而今让你母亲死不安寝，说白了不仅你没本领没出息，倒是我这几十年也因为没挣到钱，在生没让她过好日子，而死后竟也寒碜地没钱给她买一块好地方安葬啊！”
　　由于徐老伯一席话说得悲悲切切，感染得许多人都在拭眼泪。这状况有些残忍。于是一些人急忙劝住徐老伯，又在同更生合计。最终大家决定将丧葬队伍移师赣江堤足，由此大队人马便又在田间公路上蠕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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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来到了赣江之滨，人们才发现这里倒颇具风景。大堤外是赣江洪水，波涛汹涌；大堤内是沙洲绿地，一派葱荣。而大堤本身婉延绵长，恰似一条卧龙蛰伏……
　　村民们因有的在堤内开垦荒地，种植庄稼和蔬菜，致使这里嫩绿一片。然而仔细瞧附近，这里正毗邻一座荒废日久的东郭窑场。东郭窑场占地面积很宽阔，所以尽管那一带草丛茂密，可也掩盖不住它的颓废景象……
　　这时候人们仅为丧葬而来，也无暇浏览山光水色，只是赶紧选择了一块空地，挖坑掘土，先将母亲的灵柩掩埋了事。
　　当一座新坟墩最终耸立起来的时候，徐更生却又在墓碑前跪下了。
　　他虔心祷告：“如果说真有什么风水宝地的话，我想这赣江之滨风更盛、水更足；当然而今能让母亲躺在这里，也唯求她能够安息！善良的母亲，原本为了家庭和儿女们的幸福，操劳过度，积劳成疾而终，而今她撒手人寰，难道不出息的儿女们还能让她死不安寝吗？这里权且将我所有的内疚和谴责，化作最后一声深深地祝福和祈祷！——啊！母亲，愿您抛弃了家庭和儿女们这个沉重的包袱，在黄泉路上乃至阴曹地府，才真正得到了解脱和安定！”
　　更生再一次泣不成声，作了最后诀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