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草垛下的疯狂
作品名称:远去的洞庭湖 作者:徐克映 发布时间:2019-01-09 11:25:40 字数:4731
岳二爷的话真的灵验,李韦良差点进了班房,经历了一次有惊无险的“魔苦运。”接下来,一桩惊心动魄的“桃花运”向他展开了粉红的翅膀。
太阳西斜,天空瓦蓝,没有一丝云彩。晚稻已经开始分葉,翠绿的禾苗地毯一般覆盖大地,把湖乡装点得清纯嫩绿。人们趁大好晴天把稻草晒干,然后从田埂上一担担挑回家,码成一垛一垛,像一个个宝塔;垛顶上扎一个伞状的大型草把盖住,避开雨水,防止下雨天淋湿里面干枯了的稻草。稻草是湖乡人的主要燃料。勤快的农家,利用早晚时间把散乱的干稻草绞成一个个大麻花,堆码在屋檐下,煮饭烧水随手取用。
吃过晚饭,曹大婶叫住禾妹子,要她帮忙把外面晒干了的稻草绞成草把,免得被晚上的露水露湿。禾妹子尽管不乐意,还是耐下性子帮忙收拾。绞把筒是用竹篾和竹筒做成,竹篾从竹筒里穿出来,用麻绳将竹篾弯成一个箭弓,弓尖挽住稻草,一个人摇动竹筒,“吱呀吱呀”转动;另一个人续草,稻草被绞成一条两尺左右的草龙,然后续草人把草龙挽成三段,成了一个大麻花,湖乡人称为“草把子。”
地坪里晒满金黄色的散乱干稻草,禾妹子摇动绞把筒,曹大婶熟练的续草、挽把。母女俩配合默契,很快,身边堆满了草把子。看看太阳快要落水,禾妹子加快了摇动的速度,曹大婶有些接应不暇,便嗔怪道:“死妹子,看你急的,不就是看电影吗?还早呢,天不煞黑放不了的。”
禾妹子嘟嚷道:“人家还要洗澡呢,去晚了占不到好地方。”
曹大婶说:“心急吃不了热汤圆。作古正经帮我绞完这些稻草,你就去看电影。”
公社电影队来大队放露天电影,这是人们盼望已久的盛事。全公社就一个电影队,二十个大队依次巡回放映,除去雨天,要两个月或者更长时间才能轮到一次。电影队一到,放电影的场地就成为年轻伢妹子聚会的地方,学校的操坪成了露天电影场。太阳老高,小把戏就搬着高凳矮凳,栆木椅子来占领有利位置;年轻人则洗得干干净净,穿得整整齐齐,天黑前三三两两来到操场,趁放映前会会朋友;后生仔们偷看妹子,妹子们也暗自留意整齐的后生。
禾妹子却是利用这个机会,见见小李哥哥。李韦良被抓的那几天,她急得六神无主,生怕小李哥哥回不来了。李韦良被放回来那天,她顾不得女子的自尊,急忙跑到青年组去看望。见到李韦良有些清瘦的模样,心疼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恨不得抱着他大哭一场,以泄相思之苦。见李韦良回来了,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大队上有传言,说是吴小秋在追余可可,两人厮守在广播站,相处得不错。有人看见他们有时候用电炉子炖鱼、煮肉,吃得十分开心。禾妹子将信将疑。她知道余可可心性很高,她怎么能看得上吴小秋呢?不过,世上的事情难说,什么都存在变数;特别是男女的事,相处久了,难免日久生情。特别是在吴小秋身后,还有一个吴德生,是个有权有势有心计的人。如果吴小秋的父亲介入这件事,结果会怎样呢?禾妹子心情复杂。万一吴小秋真的如愿以偿了,她会替余可可惋惜;余可可是凤凰,吴小秋充其量是只叫鸡公,两人不在一个层次上。不过,这样一来,也为她和她的小李哥哥营造了机会。
她知道自己不能和余可可相比,也配不上有才华的李韦良。可是她把持不了自己,控制不住心底时时冒出的莫名其妙的情思。那种相思之情就像浮在水上的瓢瓜,她这里用力摁下去,不小心又在那边冒上来;再摁下去,又顽强地冒上来。她拒绝了所有做媒的人。原先她还留意媒人介绍的对象,选择其中的优劣。现在她一概拒绝,她觉得世上除了小李哥哥,她不会爱上其他人了。她以前从来没有尝到过牵肠挂肚的滋味,现在,她觉得在青年组里有一根无形的线拴住了她的心,她觉得幸福离她很近了,伸手可及;可是,她很惶惑迷茫,不知道怎样伸手,不知道怎样才能获得近在咫尺的幸福。她一会儿像喝了一碗糯米甜酒一般心情滋润甜蜜,一会儿像咬破了青鱼胆般颓丧苦涩。
初尝爱情滋味的湖乡少女内心滚动着如火山爆发前的岩浆,搅得她神魂颠倒。尤其在令她又兴奋又难受的春情荡漾的夜晚,她无数次梦见李韦良将自己搂在怀里,她在他怀里身子软得像一团刚刚出臼窝的糯米糍粑,心像汤圆里流出来的汩汩糖汁;当然,流出来的还有一个青春少女蓄积了十八年的爱情汁液——她醒过来发现床单上那些粘粘糊糊的液体,既害怕又兴奋。她预感到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了,她朦朦胧胧期盼着,忐忐忑忑等待着,感觉到什么大事情就要在她生命里掀起波涛。
草把终于绞完了,曹大婶忙着清扫禾场,禾妹子赶紧洗澡。今天她特意穿上一件白底兰花短袖衬衣。湖乡姑娘爱美,爱惜自己的身体,出工的时候穿长袖衬衣遮挡紫外线,保护自己青春的身体;闲暇时候穿着短袖衬衣,秀一秀白嫩的手臂,吸引青皮后生羡慕的眼光。禾妹子身材修长,手臂也修长,白白嫩嫩,配上饱满的胸部,浑身洋溢着诱人的青春张力。洗浴过后的禾妹子,婷婷玉立如出水荷叶,妖妖娆娆似帶露莲花。想到马上就要见到小李哥哥了,怀里揣着一坨蜜,风一样轻盈地往学校方向飘去。
太阳已经落水,晚霞由红变紫,天空慢慢染上淡墨的颜色。禾妹子赶到学校操场,银幕上已打出了《上甘岭》的片头。禾妹子今天无由来地兴奋,心里头不知为什么怎是像藏着一只兔子,毫无章法地乱跳,仿佛某件大事件要发生,兴奋之余又有些紧张。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如此兴奋,又是为什么如此紧张,一种难以压抑的情绪在体内冲撞着,弄得她心神不宁。电影内容引不起她的兴趣,什么《地雷战》《地道战》《南征北战》,几部老掉牙的电影轮番上映,看电影的人不注重内容,图的是热闹。
禾妹子借着银幕的光线寻找,她急于要找到那个人。她看见了身材高大的郭强,郭强身边站着李韦良,两人在交谈什么。她没走过去,静静地看着他后背影。
在不远的柳树下,她看见一对紧挨着的身影,借着银幕的光线,她认出是周小早和梅花。两人贴在一起手拉手,说着悄悄话,十分甜蜜。禾妹子羡慕极了,几时也像他们一样,和小李哥哥手拉手说上悄悄话,该多好啊。
她看见视线中的两个身影分开了,李韦良似乎要离开操场。禾妹子急中生智,飞快地从一旁绕过去,蹲守在李韦良必经的那条路中间。李韦良走过来,看见地上一个黑影,弯腰问道:“是谁啊,怎么啦?”
禾妹子轻声说:“小李哥,是我。”
“禾妹子啊,你怎么了?”
“我的脚崴了,走不动了。你扶我一下好吗?”
李韦良扶起禾妹子,问:“你这是要去哪里?怎么不看电影?”
“老电影没意思,我想回去,你送我好吗?”
李韦良爽快地说:“好,我送你,这老电影我也不想看了。”他牵着她的手,另一只手托住她的腰,不知如何搀扶才合适。人家毕竟是红花大闺女,搂紧了似乎有趁机沾便宜之嫌;于是,他小心翼翼地牵着她的手,托住她的腰,让身体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别别扭扭地移动脚步。
禾妹子在黑暗中偷偷笑着,把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让他搂着她的腰。李韦良小心地扶着她,搂腰的手轻轻托着,他觉得她腰肢很柔软,他不敢十分用力。禾妹子身子故意下坠,好使他搂得更紧一些。李韦良只好用力搂住她,几乎是半抱着她。禾妹子紧贴着小李哥哥结实的身体,感受到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愉悦与快活。
她是第一次接触男人的身体,而且是她喜爱的男人,因此,生出一种特别美妙的感觉,生出一种温暖踏实的感觉。她觉得她此刻十分的累了,不仅心累了,身体也累了。她用了十八年的时间寻觅,用了十八年的时间等待,终于等到了梦想中那个人。她甚至在第一眼看到他,潜意识里就认定,这个下放学生就是她要找的人;后来一次又一次地接触,有了越来越多的感受。对他的那份热爱越来越强烈。她像着了魔法一般暗恋着他,她幸福着又痛苦着,她不知道怎样倾诉这难以启齿的心思。初尝恋情的乡村姑娘禾妹子,像长时间游在水里的人,想找一个岸歇歇。现在终于找到了岸了,她要紧紧抓住这块能将息身心的湖岸,她要用温柔来回报这个让她感动,让她暖心的湖岸。挨着李韦良,她好像方才明白,刚才那一刻的兴奋和躁动,原来是为了小李哥哥,挨着他,心里就踏实了。不过,紧接着新的渴望又在升起。渴望什么?她有些茫然,还伴随着一股莫名其妙的烦躁......
李韦良搂着她软和的身子,像搂着一团火。那团火不但自己在燃烧,也在灸烤着他。烤热了他的身子,烤化了被压抑着的渴望。青春的身体不由自主地荡漾起来。他努力使自己冷静,努力克制着一波一波被荡起的欲望。虽然这种克制很痛苦,但他只能克制。两人就这样紧紧搂在一起,在茫茫夜色中,在漫漫原野里行走。田野间路很窄,脚下有深深浅浅的红巴根草,两人步履蹒跚,一路跌跌撞撞。
不远处,就是一队队屋了,队屋在微弱的天光中黑沉沉的像一座山。他们朝队屋走过去,一团黑影拦住了两人的去路。李韦良吓了一跳,问禾妹子:“这是什么东西?”禾妹子说:“别怕,是队上的水牛。”
水牛卧在路上一动也不动,嘴里不停地咀嚼胃里反刍出来的草料,显得非常笃定。它横卧在路中央,根本不理会两个过路的人。道路被牛堵住了,韦李良紧张地问:“它不会顶人吧?我们怎么过去啊?”禾妹子说:“不怕,它不像你们队上的青毛,它很老实的。”
水牛安闲地咀嚼,没有让路的意思。两人犹豫了一会,决定从牛背上跨过去。他们走近水牛,李韦良搂着禾妹子,两人一齐抬脚跨过牛背。此时,水牛受到惊扰,似乎对他们的无礼行为十分生气,根本不和他们配合。它先站起了前脚,一弓身后脚站立起来,把两人高高托起。两人顿时失去重心,从牛背上翻过去,一起滚落到地上。禾妹子紧紧抱住李韦良,头埋在他怀里。李韦良在黑暗中轻声问:“没摔着吧?”禾妹子偎在他怀里一声不吭。他着急地说:“吓着了吗?别怕别怕,有我哩。”
禾妹子此刻全身软绵绵的,一动也不想动了。她希望李韦良紧紧抱住她,哪怕抱得她透不过气来。
李韦良有些紧张。怀里的禾妹子柔软如面团,他想紧紧抱住,想抚慰一下,终究觉得不大合适。禾妹子的头发摩擦他的脖子,弄得他痒痒的。他对着她耳朵小声问:“你没事吧?”
禾妹子像醉酒的人,颤抖着嗓子轻轻喊:“小李—哥—哥——”不明含意的一声,李韦良却听到了多层内容。恳求、呼唤、渴望……他心情鼓荡,浑身火一般灼热。他把她抱了起来,抱在胸前,一步一步朝草垛走去。他把她放在干草上,禾妹子不松手,仍然紧紧抱着他,两人一齐跌倒在草堆上。
李韦良早已浑身很不自在了,身体像扯掉引线的手榴弹,“嗞嗞”冒着青烟随时要爆炸。身下那个东西像斗鸡一般雄赳赳地竖起,雄性柯尔蒙蓬蓬勃勃涌动,像氢气注满全身每一个细胞,注满每一根神经,注满每一根血管。性的张力在不断膨胀,性的冲动折磨得他几近疯狂。他试图克制自己,不让魔兽泛滥。他在余可可面前,曾经几度痛苦地遏制住了魔兽的淫威,面对禾妹子火一般的激情和无所顾忌的热情,他震撼,他感动,他热泪盈眶。他知道禾妹子不是个轻佻的女孩,有着乡村少女的羞涩和矜持。今天怎么啦,竟然放下矜持和羞怯,像一团裹着热浪的洞庭湖风暴,毫无顾忌的扑过来,让他无法招架,让他原本不坚定的意志轰然坍塌。他身体轻轻颤动,他拥住她,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禾妹子在李韦良怀里扭动着,呻吟着。她那件碎花短袖衬衣的纽扣已经挣脱开了,胸怀敞开,饱满的乳房紧贴在李韦良胸前,李韦良浑身大汗淋漓。禾妹子如醉汉一般晕晕乎乎,下面隔着薄薄的兰竹布裤子,感觉到了那雄赳赳的气浪兵临城下。她忘记了羞耻,被一种动物本能驱使,被无来由的欲望鼓舞,使劲贴过去,像婴儿寻找母亲的乳头;她饥渴难耐地迎合那份激情,和那期待了多个少春秋的泛滥时刻。她被狂热包裹着席卷着,完全忘记了自我。
像岩浆喷射,人的原始本性肆意张扬。世界一片混沌,灵魂已经挣脱伊甸园藩篱,被撒旦俘获,邪性飞扬。已经没有任何力量拦截奔涌的激流了。潘多拉魔盒已经打开,魔鬼的力量让两人变得胆大妄为,肆无忌惮。两个青春的身体紧紧吸附,让极喜极乐溶进情感漩涡,让人生最美妙感觉进入彼此的躯体。如此简单,如此直接,他们把人生宝贵的第一次交给了对方,交给了广袤的夜空,交给了肥美的洞庭湖平原,交给了让李韦良终生难忘的温馨的稻草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