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难解的心结

　　早晨起来，郭强和周小早就特别忙碌。郭强剐田鸡，小早剖鳝鱼，他们要办一桌丰盛的菜肴为李韦良接风压惊。
　　禾妹子也来了。李韦良被抓起来以后，她寝食难安。她不清楚李韦良犯了什么法，为什么要关他的黑屋子。听说李韦良终于放回来了，急急忙忙来到青年组看望他。看到他瘦了不少，她眼泪巴巴地看着他问：“没人打你吧？他们给不给饭你吃？”
　　李韦良笑道：“蠢妹子，没人打我，饭还是有吃，就是生活差点。不过，我可是好好地休息了几天，觉也睡够了。就是想念你们，担心不能和你们在一起玩了。现在好了，没事了，云开雾散了。”
　　禾妹子说：“听说有一个大人物保了你，他们说那个人很有权威，连县里的造反派也怕他。那人是谁呀？”
　　李韦良也不清楚怎么回事。只知道两名军人来公社调查情况；文化站小刘如实反映事情的来龙去脉，很快就把他放了。禾妹子提起这事，他也觉得奇怪。他问郭强：“你和可可去县里找了徐部长，是不是他帮了我？”
　　郭强説：“不太可能，那人在县里很有势力，徐部长也无能为力。不过，小灵回了一趟家，是不是她找到了什么关系？”
　　杜司晨说：“有可能是王小灵。她从家里回来，一副从容淡定的样子，一点也没有回去时那样着急。小灵呢，去哪里了？”
　　此刻，王小灵躲在床上，津津有味地看《红楼梦》；听杜司晨叫她，合上书本，走出来，淡淡地说：“我妈妈有个亲戚在军分区，可能是他帮了我们吧。”
　　小早说：“他叫什么名字？哪天我钓些鳝鱼、捉些田鸡去感谢他。”
　　小灵笑道：“人家军人不作兴这些，再说，李韦良本身就没有犯罪，他不过主持公道罢了。”
　　这时余可可回来了，她带来另一个好消息——杜司晨要去大队学校当老师了。
　　杜司晨吃了一惊，看看余可可，又看看大家，一脸地疑惑不解。
　　小早得意地说：“我早就说了，你会当老师的，看看，这不是兑现了吧。”
　　杜司晨说：“不可能吧，这么好的事怎么会轮到我呢。没有理由呀？”她把疑惑的眼光落到小早身上。
　　小早说：“诸葛亮会算定阴阳借东风，我周小早也会掐算，料定你不久就会成为人类灵魂的工程师。”
　　余可可笑道：“杜老师真是应该谢谢小早。不是他，你还真当上不上老师呢。”
　　杜司晨满腹疑惑。在家的时候，小早无端地弄出一张大队支部的通知，骗过了父母；如今果然中了他的预言，让她真的当上了老师。这家伙简直就像个魔术师在玩法戏。不过，她没有当场追问，她知道问也是白问，把疑惑压在心底。
　　菜端上桌了，一大盘红烧田鸡，一大盆鳝鱼烧黄瓜，几条清蒸黑壳鲫鱼，一大钵南瓜，一大钵丝瓜，还有一海碗蒸辣椒，一桌纯天然菜肴。小早还打来一瓶红薯酿的酒，七毛五一斤，冲劲不小，称作“七五冲。”大家一起举杯，祝李韦良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小早举起酒碗和李韦良碰了一下说：“吉人自有天相。你这次安全脱身，王小灵功不可没。也不知道她请的哪路神仙，居然把‘地头蛇’给压住了。”
　　余可可也说：“小灵平时不声不响的，关键时刻起了决定性的作用。深藏不露啊！”
　　李韦良举起酒碗说：“谢谢大家为我操心费神。尤其谢谢小灵。这回权当经历一次‘磨苦运’吧。岳二爷不是说过吗，我这几年运道不好，是碰巧呢还是应验了呢？说不好。不过，是祸躲不过，躲过的不是祸，也许是命运如此吧。来，为命运干杯。”
　　郭强一直沉默寡言，见李韦良伸过来酒碗，他和他重重碰了一下，一碗酒“咕咚咕咚”下了肚。杜司晨一直关注着郭强，她始终不明白，她这次回来，郭强总是躲躲闪闪的，好几次欲言又止，像有什么心思；今天，应该是高兴的日子，他还是一声不吭，默默地忙碌，闷闷地喝酒。看他一口喝下一碗酒，担心地说：“慢慢喝嘛，这样会伤身体的。”她连忙夹一筷子鳝鱼给他，说，“快吃点菜，空肚子喝酒会伤胃。”
　　郭强心里一热，眼睛有点湿润了。他连忙低头吃她夹来的鳝鱼，把几乎出眶的眼泪压回去。然后低声说“谢谢你”。
　　一声谢谢，让杜司晨更不舒服。原先，总是郭强给她夹菜，逗她开心。在她面前嘻嘻哈哈的，殷勤周到。她喜欢他那种没皮没脸的玩笑，喜欢殷勤体贴的照顾；如今像陌生人一样客气，两个人中间好像有一道篱笆阻隔着，无法靠近。她好一阵心酸.
　　第二碗酒筛满了，郭强端起喝下一半。李韦良说：“郭强，不能这样喝，这样会喝醉的。”
　　郭强已是满脸通红，他端起半碗酒，泼泼洒洒地往口里倒。杜司晨连忙夺下酒碗说：“你已经醉了，别再喝了。”
　　郭强含含糊糊说：“醉了好啊，醉了舒服。”说着头耷拉在桌子边上。大家连忙把他扶到床上躺下。
　　杜司晨看见郭强这副模样，着实心疼。她不知道郭强遇到什么魔障了，自从她回来，郭强完全变了个人似的。他到底怎么了？她决心一定要弄清楚为什么。她泡了一杯白糖开水，坐在他身边。等他醒来。
　　外面的饭席散了。禾妹子和梅花相继离去，大家都过来看郭强。他们都不明白郭强怎么了。平常挺阳光的一个人，怎么变得沉默寡言，心事重重的了，都为他担心。杜司晨说：“你们休息去吧，这事交给我吧，我来问问他。”
　　不久，郭强醒了。杜司晨连忙将茶缸递给他，他喝下糖水后，感觉舒服多了。他看见杜司晨不错眼地盯着他，慌忙移开眼光。
　　杜司晨说：“郭强，你看着我的眼睛说话。告诉我，你为什么躲着我？我家里的事，想必小早已经告诉你了。我是为了你才回来的呀，可是，回来后你不仅没有一句安慰话，还不理不睬，究竟是为什么啊？”说着眼泪不争气地流下来。
　　郭强早已泪流满面，他紧闭着双眼说：“司晨，是我配不上你。我是个无用的人，你以后不要理我了，就当没有我这个人。”
　　杜司晨见他这样说，心都碎了。她伤心地说：“你总要说出个原因吧？究竟为了什么要分手，也要让我心里明白为什么呀？一回来我就看出你满腹心事，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事了？说出来大家或许能帮帮你。李韦良那么大的事情都能解决，你有什么事情难道就化不开吗？”
　　郭强痛苦的揪着自己的头发，一声不吭。这样的事情能够讲吗?告诉杜司晨他和满秀怎么怎么了吗?他没有这么厚的脸皮，也没有这个胆量。他觉得自己像一个落水者，手里仅抓着一根稻草，暂时还能在沉浮中挣扎；如果把和满秀的事情说出来，就连那根稻草也没有了。他满腔苦涩，他觉得自己像一只破了底的船，只能任其沉没。面对杜司晨的追问，他无言以对。
　　其实，他已经和满秀彻底断了，就在杜司晨回来的那天，他在队屋禾场里遇到满秀。杜司晨回来了，他觉得必须和满秀讲清楚，必须和她断了那段孽缘。不管和杜司晨能不能发展下去，有杜司晨在身边，她就像一面镜子照着他；在这个镜子面前，他不敢再越雷池。他涨红脸说：“满秀姐，你、你以后别再约我了，当然，不怨你，是我不争气，我是个混蛋……”
　　满秀笑道：“是因为小杜回来了是吗？其实，你一直把我当作杜司晨，我从你的眼里看得出来。”
　　郭强承认说：“一开始我确实把你当作了杜司晨，其实我知道是自己在欺骗自己，可是我把持不住，我是在梦幻中麻醉自己，放纵自己，我很无耻。现在杜司晨回来了，我骗不了自己了。”
　　满秀说：“好啊，小情人回来了，就把老情人踢开，真没良心。”
　　郭强沉痛地说：“我这么不要脸，她还会要我吗？想起这些，我死的心都有。”
　　满秀笑着说：“这么好的小伙子，死了太可惜。你寻了短路，小杜也会活不成了呀。这么可爱的人，姐姐也舍不得你呀。”
　　看见满秀没完没了的样子，郭强急了。他恳求道：“好姐姐，算我求你好吗？以前的事都是我的错，不怪你，是我那东西不争气……”他一急，口不择言。满秀看他又急又囧的傻样子，大笑起来。笑得浑身乱抖，接不上气来。
　　郭强见她没羞没臊无所顾忌的样子，生气地说：“亏我一直把你当姐姐，看来我看错人了。那好，我反正在这里做不起人了，我走，离开这里，当盲流去。”
　　满秀一惊，想不到郭强会有这样的念头。她连忙说：“小郭啊，姐姐逗你的呢。我正好要告诉你，我那该死的老公马上要回了，我那个家还得维持下去。如今小杜也回来了，你和小杜好好相处，你就当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踏踏实实过你们的日子吧，我不会打扰你们。俗话说得好，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我会把哪些臭事烂在肚子里的。”
　　
　　虽然，满秀的应承让他松了一口气，如何面对杜司晨，他仍然顾虑重重，十分犯难。杜司晨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都令他心虚胆怯。他还能厚颜无耻地去爱她吗？他还能像过去一样坦然拥抱她、亲吻她吗？不能够了。自己已是一只掉进粪氹里的公鸡，浑身沾满污秽；杜司晨就像一只天鹅，纯净圣洁。他今后只能远远地看她，就像一只蛤蟆，只能蹲在肮脏阴暗的角落里，遥看月亮。
　　杜司晨再三追问，使他如万箭穿心。他狠狠心说：“我什么事也没有，就是不想和你好了。你走吧。”说完转过身背对着她，不再理她了。
　　杜司晨赌气地站起来，转身离开。
　　看着杜司晨生气地离开，郭强像吞下一把朝天椒，心里麻辣火烧地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