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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9)第1138-1150天

作品名称:少记风流老来看——盖壤文学日记3680天      作者:盖壤      发布时间:2019-01-08 09:35:29      字数:7549

  1959年8月1日星期六雨(第1138天)
  老倪一宿没睡好,早晨来叫我。外面下着大雨,加上思乡心切,那“哗哗”的雨声在心中引起一阵凄楚之感。老倪说:“顶雨走!”
  我们真的登程了。我背的东西太多,书打在被子里,手里提着包袱和提琴。路很滑,老倪埋怨我:“你看你拿那么多东西干什么?”
  “我还没嫌多呢,你倒嫌多了。”
  我因为生气,路上不大说话。到了车站,我竟摔了一交。我当时想:锻炼一下,多拿点东西管啥呀?
  列车在无边的雨幕里前进,远山含翠,峰峦盘亘,驰进了一块谷地,火车像鱼儿游进了大海一样。黄浊的河流蠢蠢欲动,庄稼在雨中东倒西歪,各色野花,点缀在新鲜的绿草之中,唤起我对家乡许多美好的记忆。
  大姐对我惟妙惟肖地描绘着本才:
  “那个玩艺儿不能念书,他不是那里的虫儿,考试头一天还做炉子升火。他姐说了他一声,嚯,站起来就奔他姐去了。我给本科两角钱,不知什么工夫叫他弄去了,买了盒象棋,我看他,本科就看我。我问:‘给你的二角钱哪去了?’本科转过脸去看看才子。我准知叫他拿去了,问‘你哪来的钱买象棋’。他说:‘这不是我的,是老刘家孩子的。’接着把象棋往老刘家的孩子手里塞,‘拿去!拿去吧!’这个鬼头,真能叫他气死!”
  晚上坐小火车到家。有许多感想:
  小光不大喜欢我。这次我跟她说话很客气,她就愿意跟我在一起了。她说空军礼堂多会儿演电影了,说老孙家的大爷叫车撞了……永龙和永贤把我的包袱打开来,永贤指着提琴说:“这是大炮!”
  我决定做好几件事:1.在家里做一个标准的成员;2.写几篇东西;3.读书;4.复习俄文;5.爬山,锻炼身体。这是最重要的。
  
  1959年8月2日星期日晴(第1139天)
  二哥在给空二军干木匠活。租的这三间草房坐落地山根下,出门就是绿色的庄稼。庄稼中间有条小径,再往前走,是一条小河。小河流水“哗哗”响,我在这里洗脸、洗澡。
  二嫂扫地时,突然厉害地问道:“小龙!谁去折甜杆儿啦?”
  “我没有,你去问小光子!”
  “小光子,是你折的吗?”
  “我没折!”
  “你个死崽子,到底是谁折的?”
  二嫂打龙子。
  午后,我把书拿到部队礼堂上面的会议室去看。环境十分好。休息的时候,可以到操场去散步,那里有人造喷泉,细长的泉水喷出来,在空中化为数颗水滴。我跟图书室的一位同志商量,从这里借书看。今天借了一本《子夜》。我从学校拿回来一本《蚀》。今天看完了《幻灭》。
  这个假期将是愉快的。
  
  1959年8月3日星期一晴(第1140天)
  吃晚饭之前,我培地瓜垅,只穿一条裤衩和一件衬衣。汗水像小溪一样往外淌,蹦起来的泥土粘在腿上、脸上和手上。我全然不顾,因为思想被《蚀》的人物打动了。想到彼时,想到现实,想到我和我的伙伴,深切沉湎在幸福中。由于对主人翁的同情,又有一种惆怅的情感混进来,精神上出现了窒息般的亢奋。
  知识分子的爱情有不稳定性,和这个阶层的动摇、幻想、远离群众有关。他们先想到的,往往是个人的幸福、爱的追求和金钱的满足。这是他们的生活。而这,终不能使他们如意。于是在黑暗的重压下,精神出现了各种畸形、各式样的主义满天飞舞,有即时行乐的章秋柳,有想做强盗的曹志方,自杀末逐的史循,曼青教育救国的幻灭……
  知识分子要能在革命中找出出路,就看他能否在革命中放弃个人利益。像方罗兰这样有才能的人,因为爱情的缠扰,占有了他的大部分精力,所以上了狡猾的政客胡光的当。在反革命政变时,只好逃往他乡了。
  静女士在孤寂中得到了强猛爱情的抚慰,她便忘却了一切,只去费尽心思用新花样去满足精神上和肉体上的享受。但她是极易动摇的。当强猛要上前线的时候,她给人生上了标签,就想放弃爱情。
  我只能有这点感想。作者的批判是深刻的。因为他没用人道主义之类的面具把社会的根本问题装饰起来。感到不足的是:它没有写出党在这一时期的坚强力量,而实际上,知识界已有了走向光明的路。
  没有生活,也就永远没有诗。我看完这部作品之后,从西山岗上的柞蚕蚕场上经过,见那里有一位十分乐观的老头儿,唱着歌干活儿。他说:“螳螂跑了,我老头儿的眼睛不过火儿了,还是小孩子行,你来抓!”他对身旁的一个小孩说。当那少年把螳螂捉住的时候,他唱道:
  人老锅腰把头低,
  大树老了叶儿稀,
  茄子老了一堆皮,
  黄瓜老了尿骚气……
  唱完了,他哈哈大笑。接着说:“螳螂这东西厉害呀,咬死一只蚕,没等吃完,就去咬另一只。抓住一只螳螂比打只鸟还合适。谁抓住螳螂都给我,我就地惩办!”他把螳螂头掐掉,放到橡树棵子中间,说,“这东西可以喂小鸡……我们就这样抓,一棵挨一棵地抓,上午抓不完下午抓,明早还到这个地方抓,你看能不能抓完!这样干,咱这个队就好啦,国家有了收入,咱们得了工分,还受到了表扬……”
  我没能把他的肖像勾勒一下,忽略了。
  
  1959年8月4日星期二晴(第1141天)
  在语言使用方面,得注意朴素、流利。我在读茅盾的《子夜》。好语言是畅达自如,深刻的思想性和感人的艺术魅力不是神秘的,它应当和人的品格一样质朴。
  三哥从郊区机械厂下放了,然而他并不忧愁,大约是劳动的结果。听说,他在蛤蟆塘炼焦厂工作的时候,有一个姑娘对他有意,经一位大嫂撮合,三哥给她写了封信,后来她写了回信,因三哥忙,始终没找到机会把那封信交到三哥手里。三哥临走的时候,她急得够戗。
  我要克服急躁、不耐心的情绪。别总觉得自己比别人强,也别按个人意愿去影响别人。
  
  1959年8月5日星期三晴(第1142天)
  午后看完了《子夜》。茅盾的作品有种乐观的调子,不同于巴金忧郁和哀伤。它描写了资本家的阴险、奸诈,勾心斗角,异常生动。而小说里出现的工人和共产党员却显得单薄。罢工运动是那样幼稚和无组织。
  
  1959年8月6日星期四晴(第1143天)
  去二姨家。晴霞说:“唉呀,俺四哥来了!”
  我坐那里心里很感不安,态度是迟疑、呆板,故作镇静。问了她们的学习、劳动、老师、教学,看来是机械的,不要求什么回答,只是让时断时续的谈话进行下去。我很窘,看她温和稚气的脸,心里倒高兴。用这样精光毕露的眼睛去看她,似乎不大正常。当我觉察到这一点时,脸上的肌肉僵硬,自己也感到有些抽搐了,笑容收敛了,懊丧地低下了头。
  写这些东西无聊吧?不,对性格上的任何一个弱点都应当有严肃的态度。这绝非单纯为了追求一种爱恋才有的。人应当在生活里更自由,这决定他是否愿意改造自己以适应环境。肯于把这一切都献给集体的人,他可以在集体里取得一切:荣誉、快乐、幸福,甚至爱情。
  到二姐家里去。本来饭已做好了,看我和三哥两人去了,二姐又淘米做干饭了。三哥打趣地说:“大米又遭了罪了。”
  二姐说:“这两天就望你们来呀!”
  二姐来本在食堂里做饭,有一位姓孙的娘们说:“老任家的四媳妇(指二姐)往家里拿饼子。”根据是二姐的兄弟媳妇那天对二姐说:“嗯,食堂里的饼子真好吃,咬一口直往外流油儿。”伙食长听了这话,就去问另外两个炊事员,人家说:“她可不是那样的人,旧街房、老邻居的,谁好谁坏谁心里还没有个底儿?”后来,这些谎话传到二姐的耳朵里了,二姐非要问个青红皂白不可。兄弟媳妇听了这话,下大雨天,也要拖二姐一起去找姓孙的讲理。她手里拿着篮子,一边跑一边说:“要打官司,我不怕你,你等着。我把篮子送家去再说。打仗?好样的咱们一个顶一个,看谁能打过谁!”
  后来,大家开会批评了姓孙的娘们。
  从二姐家这出来,我和三哥骑一个车子到一块瓜地旁。一个老头坐在树阴凉下卖瓜。另一个人领着小孩站在一旁,那人小褂的肩头破了,头上顶着一条污黄的毛巾。老头说道:“老了哪,老五,你那孩子倒机灵!”
  那个叫老五的人嘴唇向外一歪,说:“别提了,提起这个一言难尽哪!”
  “怎么了?”
  “你说是爹养儿呀,还是儿养爹?”
  “爹养儿呗!”
  “对嘞!长大了上学,上完了学,对象也不用你去操心,找了工作,把你一甩,还认你什么老子?”
  我插嘴说:“他不养活你拉倒,你就进养老院呗!”
  老五把目光向我一横,说:“什么养老院?凭什么老头干活得不到红旗你还批评?养老院,养气吧!”
  
  1959年8月7日星期五晴(第1144天)
  用一天的时间看完了《雾•雨•电》。昨晚我向图书室的小同志借这本书的时候,他笑了,大约是认为大学生总喜欢看恋爱的书。
  但我读这部书的时候,实在有些愤怒。巴金歌颂爱的永恒和死的价值,想每个人都去敬佩那些大义大勇的牺牲者,以作者的爱去感化读者的爱,而我觉得这种爱的给予是不公平的。陈真的死,能智君的死,玉雯的死,敏的死,周如水的死,德的死,亚丹的死,敏的死,明的死,高志元的死……千篇一律,让人互相殉仇、殉革命、殉大众,然而他们却都是远离了生活,远离了人民。他们的所作所为无非是向人们叫喊,“同胞们!我在革命呀,我不能等待了,我现在就去死”。
  巴金的作品有热情,却往往流于宽泛。从这部作品看,倒可说它是一部浪漫主义作品。人物不是置身于行动及实际的斗争,却是某种社会学观点的宣教者。如果从那里看出社会的真实,可以沿着小资产阶级民粹主义特性这类线索去寻找。这类人物在辛亥革命之前曾经司空见惯,然而在党领导下的大革命前后,却寥寥可见。虽然在1929--1934也有左倾冒险的,但它的性质都是在工人阶级内部。这样,人物的信仰只是把作者的信仰带有感情地重复了一下。因而,作品就只有热血的沸与流,而没有丰满的肌肉。
  只看到牺牲的一面,看不到享受的一面,这是片面性。陈真的忘我工作,令人钦佩,但他认为他是在努力破坏自己、恩赐别人,他的幸福好像不是在冲击黑暗势力的斗争中的,这足见其革命的虚伪性。当然,这是小资产阶级的悲观心理,仿佛在未革命之前,他们就注定革命要失败的、个人要牺牲的……
  作者对于个人的解放必须依附于社会的解放是乎是有自知之明的,但他总不能解决个人和集体之间的矛盾:敏为什么不能接受德华的爱情呢?难道他们没有一致的理想吗?他们不可携手斗争得更有力吗?
  这本书用一天的时间读完,尚有些印象。我是看一会儿书,割一会儿草。
  
  1959年8月8日星期六阴(第1145天)
  自传的提纲抄了一份。到市内去,把日前借的报纸送给顾炎炎。可是她没回来,交给她母亲了。
  正想到小赵家里,竟在街上遇见了。把那份提纲交给他。跟他和他的哥哥一起,在友谊电影院看《静静的顿河》。到四姐家把书取回来,又在街上遇到了凤鸣。
  和一切人都亲善,单纯而又充满自信力--我想做这样一种人。看到别人的优点时,表示一份不外露的赞许。我常想到别人不如我,或是我不如别人。
  
  1959年8月9日星期日阴(第1146天)
  带细刺的蔓草锉在臂上,划出一条红印。手触动了蒿杆,花粉乱扬扬地落到头上,草的香味冲鼻子。
  下雨的时候,我从山上回到家里,看《复活》。苍蝇在身上乱爬。永贤把永辉的柿子抢了去,辉哇地一声倒在床上,拼命地叫。我忍着,不使自己急躁起来。
  晚,二嫂的哥哥吴云山来了,穿着白小褂、蓝裤子、球鞋。红面皮,高鼻梁,眼睛呆滞,害眼病,有一层翳膜,讲话时木然的笑里带点天真。我向他问起农村的情况。他说:
  “第一,粮食不够吃,就这号庄稼人,一个月给45斤粮,能够吃吗?老太太一顿就是两碗饭,天天晚饭也摸不到饼子。
  “第二,对食堂有意见,“又浪费粮食又耽误工。打的饭从小窗里递出来,就像给猪喂食一样,不让进屋里去。做一顿大米饭,社员吃一顿,他们能吃好几顿。”
  “第三,叫养猪不给个屌糠。给了点饲料地,放在大队门口,种的豆子都叫社里的猪、鸡吃光了。
  “第四,一个月二两油,分两回给,干脆是白水煮菜帮。
  “第五,一年到头也捞不着点鱼肉吃。刚解放那年,一斤鱼推进院子,一哄就卖了啦,现在可倒好,有钱也吃不到着,没有钱也吃不着,富的穷了,穷的加更字儿。
  “第六,队长哪来的大米?他的孩子上学可是天天拿大米。分菜地他去扒拉算盘,还不是想多打点儿?到最后,地边上剩了几垅,他也拣了种上了。支部书记粮食够吃,对别人说:‘你们的粮食怎么不够吃?你怎么不把剩的粮食拿出来?’
  “吴大哥最后感叹说:‘中国人哪,不待好的!’
  “我跟他辩论:第一:应当长远打算;第二:干部有错误可以给他写大字报;第三:大家的觉悟都得提高。”
  
  1959年8月10日星期一阴后晴(第1147天)
  我承认我对晴霞有好感,这个小表妹正在读高中。当我写出我的心里话的时候,觉得害羞。
  这种感觉很早就产生了。我很想接近她。我扣问自己,这是不是一种感情上的要求?是不是一种自私?当这种追求失败了,我将之如何呢?我想,爱情给人以热情的灵感以及人格的完美。这是自私的,小资产阶级式的,那么,还是不要做这种感情的实验吧。
  但这个念头是受我性格上的弱点驱使的。呆板的严肃,特别爱面子,害怕承担后果,虽不怕失败,总会引起一点悲哀。我是说,我在任何事情上都不缺乏勇气,唯独在感情问题上,顾虑特别多。这有改造的必要,这不是一次感情上的玩耍,而是对完美人格要求的自信。
  这样想,当二姨叫我到浪头去拿面子的时候,我欣然地接受了。拿了三本小说:《蚀》《青春》《红日》。我想造成一个与晴霞多接触的机会。
  当我追求一个对象的时候,常常会觉得她是十分高贵,伴随一种恐惧。走到二姨家门口的时候,我仍然是这样一种感觉,心像悬在空中一样不踏实。我没因此退却,就这样走进院子里。
  “唉呀!俺老叔来了。”三表嫂的孩子叫道。我见晴霞正仰在床上看书。从我身后传来像是男子的声音:“哪个老叔来了?”
  我回头一看,是二姨。你看,我把声音都听错了。二姨在种着玉米的园子里摘豇菜--家乡人叫菜豆。这个小园子在南头的窗子外面,把夕照的阳光挡住了。二姨说:“你到屋里吧!”
  二姨从小园子里出来了。怀里竹制的食盘里只装了两根菜豆。晴霞坐起来,脸儿有些红。我进了门,说:“我给你带几本小说来。”这是早就准备好的话,机械的,不假思索地借用了一下舌头。
  二姨问我:“你吃了饭了吗?”
  我说:“吃了。”
  “在哪儿吃的?”
  “在家里吃的。”
  “你从家里来的呀?”
  “嗯。我来拿粮。上次他没给磨出来,给合作社加工稻米,忙。”
  我说得很随便,想突出:我来到这里是为了另外的事情。
  三表嫂进来了。大脸庞,微黑,目光直视,显得爽爽快快的样子。跟她问答的语言都很简单。我知道她是小学老师,却好像缺少教师应有耐心和详尽。她问:“你念书主要是二哥供吗?”
  我说:“嗯。现在可以说是三哥供了。反正一个月他们给我10元钱,连做衣服带书费。”
  “够了吗”
  “可也够了。”
  “没有助学金每月是不是得20元钱?”
  “得呀。文科买书用钱多,理工科可能花得少一些。”
  “她得花多少钱?”二姨插了一句。
  我发现这里涉及晴霞的前途问题,三嫂好像把学习费用说到一个惊人的数目上去,得出一个供不起的结论。晴霞瞅着我,并不说什么。当我瞅她一眼的时候,她迅速把目光转过去看三嫂。三嫂出去的时候,我问她:“晴霞,你将来考工科吗?”
  她说:“我什么也不考。文科我不行,净3分。”
  二姨说:“她不愿念书,老想家。”
  “不是。”晴霞说,“就是上高中头一年,俺愿意考技校,老师硬动员俺考高中,大伙都不愿意念。”
  我说:“上大学好啊,知识多。”
  二姨问:“高中下来不行吗?”
  我说:“行是行。可是能找什么工作?没有技术。”
  二姨问我:“你下来能干什么?”
  我说:“中学老师、大学助教、编辑记者什么的。”
  她说:“这些孩子总想家。”
  “都想你呀!”
  “俺三哥真有意思。”晴霞说,“念初中回家,俺妈还得弄点好的给他,哄着他回去,背点东西回到学校去吃。”
  二姨的头卡断了,对晴霞说:“你找根铁丝,给我弄上。”
  晴霞找来一根铁丝。我说:“拿来我看看。”我拿过来给弄上了。晴霞说:“我在初中的时候作文还很好,到了高中,一回5分也没得。”
  我说:“作文主要是表现自己的思想感情,能用普通的语言,说出自己心的话就可以。作文对将来考大学很重要。”我讲了一通大道理。
  晴霞说:“我就是作文不好。课文和历史学的还行。”
  我说:“现在你就得把志愿确定了,有个努力的方向。”
  当我出来的时候,二姨送我,说:“再来呀!”
  我高兴极了。交了推电磨的加工费以后,他没有零钱找,我还多给1分钱呢。糠皮没有东西装,我也不要了。
  
  1959年8月11日星期二阴后晴(第1148天)
  上午看完了《复活》。午后写了点笔记和日记。这几天晚上,在部队礼堂的阅览室里看《哲学选辑》,记了一点儿东西。
  我坐在前山的高岗上。大槐树阴凉遮住了我的身子,回头只能从密密匝匝的树叶中间看到太阳的位置。向下望,一脉江流,贯穿绿原,江中有一个小岛,隐约可见岛上的高树和人家。鸭绿江的北岸,在绿树的掩映中,露出厂房的红屋顶,一幢接一幢。正是快下班的时候,山下的军人宿舍里传来孩子们的嬉闹声,还有球场上运动员的呼喊声。现在,山的影子把绿原遮住了,夕阳给那边的山头戴上了金光灿烂的帽子。再远一点,那翠绿的山顶,则像海中的岛屿。
  
  1959年8月12日星期三晴(第1149天)
  二嫂病了,脸色铁青,皮肉宽松一些,脸也拉长了,鼻子显得更尖,一顿只吃两三口饭。二哥急促促地说:“你多吃点不行吗?就像吃药那样,突然地喝进去!”
  “吃不进去呀!”二嫂呻吟着,无力地倒在炕上。小辉和小宪马上围上去,辉咬她的奶头,宪扯她的头发。
  “不吃饭可死得快!”二哥有些气急败坏。
  我叫永宪不要缠着他妈,他用眼睛使劲瞅我。他的屁股上生了个疮,“肛门外有岗哨了。”我说。辉不小心碰了他的疮,他没命地叫,拿扫帚打她。
  早晨起来,小光在小厦西头拉屎。看我出去,急忙把裤子提上。我说:“你怎么在那里拉屎?你算拉倒了!”我生气地说。她没说话,去倒苍蝇壶(一种诱捕苍蝇的水壶)。把里面的水都倒到手上了。苍蝇壶里有许多淹死的苍蝇。我想,以后不能让她刷碗了。她又往自己的头上拍了些水,到窗台上照着小镜子梳辫子,我说:“啊呀,小光好美呀!”她转过脸来,眼睛凹勾勾地瞪着我,一溜鼻涕顺着鼻孔钻出来。我说:“你的鼻涕也能梳成辫子啦!”她促地一下,把鼻涕抽了回去。“好!”我赞赏地说。
  小龙吃饭光夹菜,菜瓜在碗里埋了个尖。我说:“你垄断呀?”二哥狠狠盯着他,拿筷子向他一挥,说:“这个屌!完蛋操!”
  只好我来做饭了。炉子不好烧,点几次总冒烟;用嘴吹,死奄奄的烟火突然一燎,又灭了,烟呛得直流眼泪。“哦,真不易呀!”我用袖角擦了擦眼睛。龙子拿了一块矿石往炉子里放。我说:“你干坏事呀?”他向我歪嘴。我说:“你总这样歪,嘴就歪掉了。”瞅我不见的时候,到底把石头扔一炉膛里。
  二哥很关心二嫂,到部队去打水。
  毛论:批转辽宁执行《中央关于反右倾思想的指示》。
  
  1959年8月13日星期四晴(第1150天)
  中午过后,鸭绿江的两岸出现了奇异的景象,绿水映着蓝天,变成了灰色,庄稼上罩着一层嫩溶溶的蜃气,宁静充满了空间,一切都像睡了似的,浅浅呼吸着的风把蓬松的树叶吹得像摇篮一样的摇动。
  看《被开垦的处女地》,因为得做饭,进行得很慢。
  晚上仍然去看《哲学选辑》。回来的时候,清幽的夜光洒在庄稼上,小路异常地暗,山的影子很模糊,秋虫在缀满露水的草丛里得意地唱着。天空像大理石一样的平滑,上面雕刻着无数颗星花,新月算是最美的一朵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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