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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逝水流年*长篇]吸脂(第十四章)

作品名称:吸脂      作者:稻香抚云      发布时间:2012-06-30 22:17:46      字数:5214

 14
第二天恰好又是考核前的最后一次月报例会,严秋山因会议紧急些早上从家里直接去了县局,尚玉到单位后又带了几个同事一起乘面包车赶去。
年终考核如山压顶就在眼前,宣教科又下了新年度报刊征订的任务。清河镇全镇《人口报》、《科技报》、《幸福杂志》、《计生月刊》等等共计一万四千七百九十六元的任务。
开完例会一上车,王云将《征订任务分配表》递给尚玉过目。尚玉接过来看看,笑道:“一万四千多!分到三十六个村子,每个村子得四百多吧?”
王云点点头:“我算过了,平均每个村四百一十一元。”
尚玉疑惑道:“年年平均分吗?”
王远中在前面笑道:“从来都不。”
王云又点点头:“各村人口数量不一、经济状况不等,自然不能平均分配,所以到最后分配数量最大的村子估计也就离千元不远了,比如大仲村这样的。”
尚玉顺着这话回想起来,纳闷道:“大仲村能交这么多报刊费?他村没钱吧?好收吗?”
丁杰笑道:“比他还穷的村子也有啊!早点晚点,都能收齐。”
高俊华笑道:“这叫征订一枝花,全靠分当家。谁敢不订报,让他死翘翘。”
大家哄然而笑。王云骂道:“就个回子嘴!让秦科长听了,不批你个现行反革命!”
高俊华辩道:“和秦科长什么关系?人家只分到我们乡镇,村里的任务是乡镇定的。”
王云杏眼一瞪,白道:“还不一样!”又低声咕噜道:“得赶紧收,要不等那些党报党刊订完了咱再要,村支书就会问计生主任‘怎么又要钱呢?’会计会说‘怎么不早说?’”
尚玉随口问道:“都有发票?”
王云无奈道:“哪年也没有!只是收据,回头我们再舍着脸找地方换呗!”
尚玉不解:“那些报社、杂志社怎么不给发票?”
丁杰在旁笑着解释:“这个你不知道,就是社里给了也无用。每个村子财务审计时,一年只能出现八百元的报刊征订发票,其他那些,都记成其他支出再入账。所以,谁负责的征订任务,谁就自己想法找合适的发票去。接下来,王云就来忙了,呵呵!”
“怎么这样?”尚玉脱口而出。
丁杰笑道:“就是这样!”
大家无语,几分钟后又扯起别的话题来。

正笑谈间,司机小刘的电话响起。只见他动作熟练地用一只手翻开手机上盖,接通电话:“喂,田书记好!有何指示?”
大家赶紧收起笑来,仿佛田书记从天而降瞬息眼前一样。只听那边短短数言,小刘热情恭谨地应道:“好!……好!……好!……”然后挂了电话立马叹骂,“他娘的什么世道,一样的人怎么就不一样的命呢!唉,我苦命啊,谁让咱爹不是书记哩!我十六岁时都能做饭给我老子吃了,他十六岁了我还得送饭给他吃!真不知那小子长两只手做什么用的,难不成就为打电脑游戏长的?”
尚玉听明白了电话的意思,却吃惊于小刘的胆量,当着这么些人的面,骂的如此鲜明,连个弯也不转。可她什么也没说,大家也没说什么。
小刘回转过脸来向着副驾座上的王远中:“王哥,你说还有天理不?还得指定哪家饭店,我操!人家才儿子,我就是孙子!”说完自己哈哈大笑。
王远中淡淡一句“辛苦了!”也不再接茬,大家又开始东侃西扯。

回到镇上,尚玉依原计划,和王远中随刘务正转悠到景田村。
到得村办公室,只有计生主任瞿燕在办公室面对着一大堆档案忙活。刘务正问:“景书记呢?”
“他哪会来!”瞿燕说。
“给他联系,让他抓紧过来。告诉他尚主任过来巡视。”刘务正命令。
瞿燕只得掏出手机来拨打,挂断后告诉刘务正:“说十分钟过来,家里有打花生油的。”
尚玉问道:“景书记家开油坊?”
瞿燕笑道:“老油坊了,成天忙。”
“指望他自己亲干?”尚玉问。
“他老婆,老爹老娘都忙活的。他有空就帮帮忙。”
“哦!——档案都是你一个人整吗?”尚玉又指指桌子上的这一堆。
“呵呵!从来都这样,我们比不得有钱的村,找人帮忙干,工钱谁开呢?我自己拼呗,实在不行了,我找家附近几个孩子帮忙填些简单的。也就几块糖或者给支铅笔就行了。”瞿燕无奈的笑道,“穷乡僻壤难比街面啊!”
尚玉抬头看看,头顶上是那种白色尼龙编织袋料子封的顶棚;低头看看脚下,水泥地打得粗粗落落的;再放眼看看门窗,多处都有破损的玻璃,看茬口也不是一半年的破损了。院子里就更不用说了,尚玉一进大门来就看见西南角厕所那带的荒凉,干黄的蒿草齐腰深。不用说,若没有要紧的活儿,瞿燕也不会在这足有十年桌龄的破桌子前坐着。想想清河街、花园村、小埠子那些村子的精致房舍繁华院落,尚玉心里涌上一股酸涩。
“那准备了几个人在村里防守转悠的?”王远中问道。
“三个,一个是他自己,一个是我,另一个是位老党员,七十五岁了。我和书记肯定事忙些,其实到时也就只他在村口坐着。”瞿燕淡淡地笑道。尚玉从她年轻的脸庞上只看出点无奈来,却没有酸涩与凄凉。看来,无论什么条件,习惯了,也就不以为然了。
聊了会子,景明灯骑着电动车匆匆地进了院子。叉了车子到得廊下,方方的黑脸上便绽放出热情的笑容来,喊道:“尚主任好!”一边伸出右手来,尚玉笑着招呼,也一边伸手应和。然后大家坐下来,瞿燕笑道:“不好意思,我们办公室连喝水的条件也没有。有景书记陪你聊着,我回家提一壶水来吧!”
尚玉笑拒:“不必的,我们一会就走!都不渴。”刘务正、王远中也忙附和“真的不渴”,瞿燕又客气一番也就坐下了,又忙着整理档案。
“你们就只找了个老党员到时值守的?”尚玉问景明灯。
“是的,找不出更多的了。不过,他挺负责的。”景明灯答道。
“只怕会力不从心啊,那么大年龄了,眼神好使吗?”
“嗨!别看七十五了,眼不花耳不聋的,要不,咱也不敢用啊!”
“可是,真来了检查组,他用什么方式和你们联系,他有手机吗?会用吗?”尚玉担忧道。
“呵呵,这个,他真不会。没事的,他家就在村口,他孙媳妇天天在家做手工加工活儿,我告诉他一有情况,立即回家让他孙媳妇给我电话来着。”景明灯打着手势解释。
“你别弄走手了,只怕关键时刻,他孙媳妇要有情况怎么办?手机会不会没电?会不会恰好出门交货去了?景书记,我看悬!”王远中质疑道。
“嗨,哪那么巧?再说了,全县一千多村子,哪那么巧,就真的查来了!我干书记也七八年了,还没遇见过哩!”景明灯辩道。
“这是侥幸心理!”王远中说。
“唉,真出了意外,也没辙。就这财力,我也找不出什么人来,老党员觉悟高,愿意白帮忙。年轻的,谁不出去打工做买卖?媳妇、老婆子们在家的不少,可人家没个二三十块也不干呀!我就盼着我和瞿燕有福,天佑无事。再说了——我知道说这话大家可能又要批评我——就我这饭碗,本来也吃不饱!我吃的,还得是自家油坊。”景明灯说着说着,脸上的笑容好像被冻僵了一样,不喜不怒不哀不伤。
这样的对答,让王远中瞬间无言。尚玉也没好说什么,人家连饭碗都是放一边的了,你还能抓住什么呢?
再问了些村里特殊户的情况,听景明灯的语气,连八分把握连也没有。虽然他口头边一再保证会继续到户里做思想工作,让他们暂时外避几天,可这都什么时候了?有能力的村干部只怕早已将这些情况清理完毕了。这样的差距,会有把握吗?
出了景田村,尚玉才表了一番感叹,王远中叹道:“世上事,多是成事在天。县里给镇里能下死命令,镇里给我们能下九分的令,我们给村里八分也下不齐,村干部再到户里做思想工作啊,呵呵,五分就不错了。老百姓不拿他钱,不吃他粮的,凭什么能听他的。”
“谁说不是呢?像袁店子那样的还有几个,袁天茂能在村里说一不二,可他村里每年米、面、过节费、地补款一口人近两千块哩!有钱,鬼也能推磨。”刘务正笑道,一副羡慕的表情。
“可他村里污染只怕也是最重的,一个大化工厂轰鸣在那儿十几年了,村民连喘个气也不敢顺溜。”王远中提醒道。
“那你说景田村这样清山绿水的可怪好喘气,就是转不动磨。”刘务正笑道。
“看来世上两全的事,的确太稀罕了!”尚玉叹道,“钱与健康不可兼得。”

时间就这样似慢又快地流淌着。忙忙活活,累的时刻觉得时间真慢;可大敌在即的时刻谁都不会盼望着立即临阵,时光往往就在提心吊胆中悄悄溜走了。
考核组到来之前的这天,大家忙到了八点多才匆匆收场。老B超员王梅笑感慨道:“农村里有句俗话说‘嫁不尽的闺女忙不完的年’。我们迎查这事儿也是一样。给我们一年的期,也永远还有未尽事宜;给我们一天的期,扎扎耳眼也一样上轿了。”
妇查员纪珍呼道:“可我们明明有五天时间,要也只扎扎耳眼就休息去了,领导便势必不能同意的。上了轿要发现丑了,我们这些婆子也就好活埋了,哈哈……”
卢豆子叫道:“谁敢!我一月拿这一千块钱工钱,难不成还卖给他了?”
却没人答话。
白相容心道:不卖?你今天怎么不敢按时下班?可她也没说出来,她知道犯不着了。自打“换搭档事件”以后,她与卢豆子间硬是一句话也没说过。

第二天早上七点钟,大家便按照严秋山的安排,纷纷奔向了自己该去的地方。有来单位等候镇直考核组的,有去各村等待村级考核组的。二十八个人站在二十八个点上布成一阵,纵纵横横又画成了一张看不见的网,也像极了一盘等待开局的棋。
服务站里,邢丽平一干女将并不空等,因为空空的等待只会让人心里更加空空荡荡。大家细细地按照方案再次细滤慢嚼,为“将要出嫁的新娘”增容补妆,同时口边说笑着,以驱赶心内的恐慌。这份恐慌淡淡的飘在空气里,被女人们的说笑声驱赶得满屋游荡,有时几乎被挤没了立足地。所以,若是问到她们其中的任何一个,她们一定会说“没有恐慌感”, 自己又不是什么头目,为公的事儿何必恐慌呢?
这话你不必怀疑,她们也真的没有说谎。感觉的事就是这样,存在与否各有判断。
三十六个村居的路口中,隔上三两个路口,便有三两个工作人员在那儿慢悠悠地转悠着,说说笑笑,调调侃侃,嚼嚼骂骂,另一边的潜意识里还是不安惴惴。他们是站在第二关的防守队员,第三关是村内主要路口的村干部或者雇佣的村民防守员,第四关是村里计生主任,她们必须按点坐在办公室里,备好茶水、水果静静等待。
而第一关,则是严秋山提前组合好的那个“重拳骨干”组了。这类组由与上级方案相对应的各科室负责人组成,带着各自的必要材料,一旦考核组到了哪个考核样本点——也就是某村,他们必须第一时间赶到,一直等到考核组辙点,他们才能或轻松或沉重的归巢。在考核点接受着检查的大半天里,当今发达的通讯系统会及时传来实时战况,有需要专业应对或尚可亡羊补牢的地方,这些“骨干”们会第一时间提供出策略来。
同时,县里也有一个这样的亡羊补牢组。那个组的修补能力更高级,更全面,需要的时候,各种证明都可以拿得出来,而且全是真实合法的文书。当然,检查一结束这样的证明就会被当场销毁,他们出具这些个证明,只是为了个好成绩而已。因为村里的成绩,是镇里的,同时也是县里的。
七点半钟,严秋山安排“重拳骨干”们分了两组纷纷上了小刘的面包车和镇里派来的另一辆小车。两个车子以长清河为界,东西各据。因为从市里来清河镇有两条通路:一条是走国道,从西向东直接穿过长清桥来到清河街,然后再或南或北地去寻找相应的村居;另一条则是走乡间公路,在长清河西、镇辖区内最北部,一条乡间公路由北向南畅通顺达,沿着它就可以直接进入河西北部的九个村检查。
严秋山带的组去了河西乡间公路最北的路口盯防,尚玉带的这个组就坐着小车来到长清桥东头,找个树影隐约的地方呆起来,看着市里的考核车组会不会过长清河来到她盯防的地段。
十只眼睛坐在小车里不敢丢松。眼看着八点半了,大家正渐感视觉疲劳,却忽然有两辆面包车相跟着从桥西头悠悠地过来。王远中不禁一声惊呼,大家立即打起了精神,看看车号,正是“可疑”范围内的号码。司机老王迅速发动车子,待两辆面包车一过,立即追了上去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两辆面包车过了河一到路口,便往南拐去,尚玉叹道:“看来我们清河镇要中大奖了!”这时严秋山打来电话,严肃命令道“务必跟紧”,尚玉连声应着,眼也不敢多眨。
步步紧跟,来到清河镇最南边的苗圩子村口了,五颗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因为接下来的这一刻,前车若继续南行,“大奖”就要落到南边的朱坊镇了,若往西一拐便是他们的苗圩子。苗圩子地处偏僻,村情简单,但是硬条件设施不算好。真的查起来,应该也还可以。
大家这样想着的时候,只见前车选择了转向西行,车内响起一片类似于欢呼的惊呼。前面两车却开始晃晃悠悠,走走停停,好像心下不定的样子,丁杰浅骂道:“奶奶的,难道对我们的车起疑了?”
“不太可能吧,要说是咱单位那辆车,他们起疑也罢,因咱全县车子都一样的脸。但是这辆小车,他们不可能见过的。”王远中说。
纪珍小声说:“可我们和他们走得一样慢啊!这就是不正常了。”
说着这些话时,前面车上下来一个男人,迎面拦住对面走来的一位老太太,手脚比划一阵,不知谈了点什么,男人就又回到了车上。两辆面包车旋即掉过了头来,开始对着尚玉她们的车迎面走来。
尚玉的心提到嗓子眼,嘀咕道:“不会是来质问我们吧!”
王远中淡然一笑:“呵呵,我们解放了!”
丁杰接道:“那个人一定是问路的,一问却发现他们走错了路了,拔回头呗!”
纪珍笑道:“看来是要去朱坊镇了。”
尚玉不解:“难道不会再向北吗?”
大家同声:“直觉不会!”
尚玉不明白,他们的直觉何以会如此整齐?这阵子却不好问了。
重上了乡间公路,那两辆车果然如他们所料南下而去。
这次,小车里响起了一片真正的欢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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