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画像惹风波
作品名称:远去的洞庭湖 作者:徐克映 发布时间:2019-01-07 15:10:58 字数:3775
余可可搬到广播站里住了。青年组里少了个人,李韦良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余可可住广播站,是大队支部的意见,大队支部认为,广播站是重要的政治宣传喉舌,为了防止阶级敌人破坏,晚上必须有人值班。余可可也有自己的想法,广播站里有电,而且非常清静,有利于自己看书写作。她为这事征求了李韦良的意见,李韦良担心不太安全。大队部离学校有几十米远,女孩子单独一个人住大队部,周围少有人家,万一有什么状况,连个呼应也没有。
余可可认为他的担心多余。广播站的房屋结构牢固,门窗也结实,湖乡民风淳朴,自己小心一点,不会有什么危险;再说,真有胆大妄为的人来骚扰,把扩音器打开一声喊,不把他吓死才怪。李韦良见余可可执意搬走,也不好阻拦,帮她把衣物被褥书籍等等清理好,搬到了广播站。广播站房子很大,分里外两间。广播设备只占了一半,余可可在另一间架了个床,摆一张书桌,经她稍作布置,就显得很温馨了。房间里有电灯,明晃晃的,比起昏暗摇晃的煤油灯,感觉大大地不一样。
安顿下来以后,李韦良关上房门,抱住了余可可,两人热切地亲吻起来。有情有义的年青人在一起,总是激情难耐,两人抱着吻着,渐渐放肆起来,渐渐地激动起来。李韦良的手不老实了,一点一点伸进她衣服里,笨拙地解开乳罩,摸到浑圆结实的胸部。他心一阵“怦怦”乱跳,心情一下子兴奋起来,双脚像踩在棉絮上,身子轻飘飘的。他抚摸着她的乳房,一双不老实的手搓揉着挤压着,激情四溢。余可可把身子紧贴着他,手也不停地抚摸他健壮的胸部。
李韦良紧紧拥抱着余可可,余可可身子突然像蛇一般扭动起来。李韦良索性撩起她的衣服,伸嘴叼住一心惦记着的神秘樱桃。余可可心里一惊,瞬间恢复了理智,猛地清醒过来,她用劲推开他,本能地护住裤子,死死不放。
李韦良愣住了,他不解地看着她,十分恼火。她满脸的恳求、满心歉疚。眼底里却闪烁着一种坚定,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李韦良像一盆熊熊烈火,凉水泼过来,火焰顿时熄灭。
余可可整理好衣服,喘着气说:“韦良,我们不是有过约定吗?千万不要一时冲动,不要把我们的青春扔在在这个湖乡野地。如果一时任性,就会留下无穷的后患和悔恨。忍一忍好吗?忍一忍吧,别生我的气好吗?”她抚摸着他的脸,抚摸着他的头,像母亲安慰沮丧的孩子。
李韦良像一只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地离开了广播站。
公社党委办公室来了通知,临时借调李韦良到公社,协助文化站完成一项政治任务。
李韦良背着被包连夜赶到公社文化站,他是带着一肚子怨气走的。他怨余可可死心眼,榆木脑壳不开窍;什么年代了啊,还墨守陈规,还呆板保守。
文化站的小刘热情接待了他。安顿好以后,小刘说:“听说你的索描功底很扎实,能不能先给我画一张素描。”
李韦良知道小刘是想摸摸底,便拿出画夹,一边闲聊,一边用碳素铅笔在画纸上沙沙挥动起来。
李韦良给小刘画像,引起了公社机关其他人员的好奇,纷纷围过来看热闹。
小刘的五官平淡,没有什么特点,光靠线条难以准确表现人物特征,李韦良一面勾勒线条,一面揣摩他的面部轮廓细微特征、神态气质。大约一个小时,在轻松的闲聊中,素描完成了。围观的人们啧啧称赞。小刘拿过来一看,不禁大声叫好。他说:“我的这个脸相是最难画的,县文化馆美术老师、县剧团的美工都给我画过,没有一张是满意的。这张素描把人物的神情气态表现得淋漓尽致,太好了!”小刘也是美术爱好者,曾经在县里参加过美术培训班,算是内行。今天,看见李韦良的素描,打心眼里佩服。他感慨地说:“美术一靠天赋,二靠勤奋。你有敏锐的观察能力,将来必定会成为一名出色的画家。”
李韦良淡淡地笑道:“画家我不奢望,每天能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我就心满意足了。”
第二天,小刘叫人抬来一个木框,高五米,宽三米。没有亚麻布,用白色卡机布绷好,“毛主席去安源”的巨幅画像将在这白色的底布上诞生。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将由李韦良完成。
这是一项较大的绘画工程。说工程一点也不夸张,光广告颜料就需要几十斤;还需要搭脚手架,长短楼梯等辅助设施。小刘再三交代,这是一项严肃的政治任务,一定不能出差错。为了保证巨幅画像的精准,李韦良不敢随笔画底稿,他采用了九宫格的放大方法,在画布上打上隐格,用铅笔勾出整体轮廓,然后从上至下开始逐步绘画作色。
大地翠绿,灌木,远山,近草;天空湛蓝,云彩、霞霓……李韦良从画框上部开始画,一天十几厘米的速度向下面发展。十多天了,画布上花花绿绿一片,一时看不见出所以然。围观的人们纷纷猜测,也纷纷议论,“这画的是什么啊?不是说画主席像吗,怎么看不到主席的影子呢”?
李韦良沉住气,全身心投入绘画工程里。画巨幅水粉画,除了耗费心血,还要付出巨大的体力。一支五寸宽的排笔,不停地在颜料盆里醮上颜料涂向画布,不时跳下脚手架,从远处审视,反复检查透视效果和整体感觉。他成天爬上跳下,每天的工作时间不少于十小时。由于是第一次画巨幅图画,他心情激动情绪饱满,完全陶醉在这种再创作的享受之中。慢慢的,布衣,雨伞,白云,蓝天呈现在画布上。二十多天,李韦良累得筋疲力尽,简直快要虚脱了,他感觉比一场“双抢”还辛苦。最后剩下主席头像没有作色了。这是巨幅画像的最精彩的部分,也是最重要的部位,必须保持最好的精神状态,必须格外认真对待。为了保证最佳体力和饱满的情绪,李韦良决定好好休息两天,恢复体力补充能量。等精力充沛了,再全力以赴绘画头像部位。
李韦良太累了,太疲倦了,他在临时房间里昏头昏脑头睡了两天两晚。
牛伢子和田毛陀趁数学老师在黑板上背书公式的时候溜出了教室。两人在刘娭毑的鸡窝里掏了几个鸡蛋,翻过一道泥砖墙钻到公社会堂的后台,捡了一把树枝燃起一堆火,把鸡蛋煨进火堆,不一会,烤黄的鸡蛋裂开壳散发出浓香。吃完鸡蛋,两人鬼头鬼脑走出大会堂,看见大门口拦着一个木架子,还有一块巨大的画布,上面花花绿绿涂满色彩。他们看得出画布上面好像画的是一个人,只是脑袋没有画好。两人咕咕哝哝研究了半天,没有结果。出于好奇,他们爬上脚手架,看见旁边搁着一些颜料和画笔。田毛陀建议:“给这个人添上眼睛鼻子好不好,那样看起来更像人一些”。牛伢子二话不说,拿起排笔醮上红颜色画了两个圆圈,嘻嘻笑道:“这是眼睛。再给他加个鼻子,你看像不像鼻子?”田毛陀讥笑道:“这不是鼻子,这是只鱼钩。我来吧,你这是鬼画符。”说着抢过排笔画起来......
这一天,县革委会筹备小组组长叶卫东,来公社检查基层革委会筹备工作进展情况。看见这幅未完成的巨幅画像,问陪同他的公社干部:“这是画的什么?”公社干部得意地说:“这是全县最大的‘主席去安源’的画像。”说完,抬头看见画像的头部,脸色顿时煞白。他看见一个獠牙咧齿的面面十分刺眼出现再画布上。
几个人大吃一惊,神色紧张地看看画,又看看叶主任。
叶卫东皱着眉头看了半天,然后厉声问道:“这画画的是什么人?什么政治背景,什么政治表现?”
干部回答:“是一个下放学生。”
叶卫东面容严肃地说:“这是一件重大的政治案件,主席的头部呢?怎么会画成这个样子?严重损坏了领袖的光辉形象!谁画的?人哪里去了?这是一桩蓄意的反革命事件。赶快查这个人的政治背景,查查他的现实表现,整理好材料报县革委。画画的人立即关押,听候处理;马上通知公社领导,在小会议室召开紧急会议。”
公社干部是一名进革委会的候选人。听县领导这样一说,感到问题严重,一边通知在家的公社干部召开紧急会议,一边派人去丰收大队了解李韦良的情况。
小会议室里,叶主任严肃地指出这是个严重的反革命事件,必须严肃追查。
抓宣传的干部说:“那个下放学生太累了,说是休息两天再画头像,怎么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叶主任拍着桌子大声说:“你站在什么立场说话?这些完全是借口!累怎么啦,死不了人吧?一不怕苦二不怕死你们是怎么理解的?领袖形象被损坏,意味着什么?大家要用阶级斗争的眼光看待问题。同志们,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啊!”
面对县领导的循循教诲,公社干部们纷纷赞扬叶主任眼光敏锐,检讨自己政治觉悟太低。
这时,丰收大队支部书记吴德生打来电话,说:“下放学生李韦良在大队表现不好,家庭政治背景复杂,当初他就不同意李韦良去公社。他这样的人,怎么能让他做政治宣传工作。”
叶主任当即决定,画像暂时用红布蒙上封存;李韦良由公社暂时关押,听候“县革筹”的处理。
李韦良早晨起来,觉得神清气爽,精力饱满。他一直惦记着那幅巨型画像,赶忙洗脸刷牙,打算花两天时间完成整幅画像。他还是第一次画这么大的人物肖像,完成后总体效果怎么样,他自己也充满期待。他将牙膏挤在牙刷上,刷得满嘴泡沫。这时候,闯进两民兵,不由分说地用绳子把他捆了。他还来不及抹去嘴上的泡沫,稀里糊涂地被带走了。
听说李韦良被抓走了,文化站小刘大吃一惊。眼看一副气势恢宏的“毛主席去安源”的画像即将完成,画画的人怎么被抓了呢?他连忙到公社打听情况。管宣传的领导告诉他,县领导看见了这幅画,非常生气,领袖像全身都画好了,为什么头部被严重丑化?这是有意识破坏,是一桩严重的反革命事件。
小刘一听,哭笑不得。他连忙争辩说:“脸部那种笔画看上去就知道不是内行画的,也许小孩顽皮,也许是有人恶作剧,怎么说是反革命事件呢?”
抓宣传的领导说:“恶劣影响已经造成,不追究画画的人追究谁去?除非找到蓄意搞破坏的人。如今问题已经闹大了,我们也不好说什么了。”
小刘仰天长叹一声,默默地走了。他决定为李韦良尽一点努力,不管他的努力有没有效果,他将尽力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