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李韦良遭遇“魔苦运”

　　周小早和杜司晨刚下轮船，在茅草街街道上，就听到消息，李韦良犯了现行反革命案，被关起来了。两人一听，吓得魂飞魄散。但是，他们不相信李韦良会是现行反革命，他们太了解他了。李韦良做事认真执着，虽说有些迂腐有些随性，但绝不会做违背常理的事情。他们到文化站找到小刘，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打听清楚后，俩个人火速赶回大队。
　　青年组里，五个人聚在一起商量对策。
　　余可可昨天就知道了这件事，为此哭了整整一晚。现在眼睛还是红肿的。不过她并不知道事情的真像。大队上传说的是李韦良有意把毛主席画像头部破坏了，故意画成了一个小丑像；还有的说，他成心把主席像画成獠牙鬼，发泄对社会的不满。事情越传越玄乎，几乎把他描绘成一个暗藏很深的反革命特务。
　　小早他们带来的真实情况，让余可可心情稍微轻松了一点。这明明是一桩无限上纲的荒唐闹剧嘛，为什么就能闹得如此沸沸扬扬，闹得风声鹤唳呢？
　　郭强看见杜司晨回来了，又是高兴又是羞愧。毕竟做贼心虚，自己不检点，做出了对不起人的事情，怎么面对心上人啊！
　　那天晚上，和满秀那一次失去理智的疯狂做爱后，冷静下来细想，十分后悔。真是鬼摸了脑壳，自己的一时冲动，酿成了不可收拾的局面，亵渎了他和杜司晨之间的爱情。他下决心再不和满秀来往了，一定要斩断那根邪恶的情丝，为杜司晨守住初恋的忠诚。可是，大错已经铸成，忠诚已遭践踏，他还有回头的路吗？
　　满秀的观点却迥然不同，她的理由很简单：猫猫狗狗的也知道交尾做爱，何况活生生的男人女人。你情我愿，两人都觉得快活就好。男人女人之间的事情，又不碍着谁，又不伤着谁，与旁人毫不相干。人的一生不就是这些吗？吃饱穿暖寻找快乐。人世间劳碌奔波，争争斗斗，不就是为了这些吗？人生像流星，“唰”地一下时间就过去了。回过头来看，除了身后一抷黄土，还有什么？湖乡女人的人生哲学，是他们的父母，他们父母的父母，多少代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农人的惯性理念传承下来的，物竞天择，性随心生是他们的人生法则。
　　满秀喜欢郭强，因为郭强单身一人，无牵无挂；一个强壮男人所需要的，她都能给予，她也能得到自己所需要的无与伦比的惊喜，这就够了。当然，她还是有所顾忌的。自己已是奔三十的女人了，而郭强还年轻，还要结婚成家，不能坏了他的名声。因此，尽量要隐秘，尽量不留痕迹。他毕竟还是个孩子，还很随性，不会掌控自己。她和他在一起，会不由自主生出母性的情愫。他点燃了她，她却在毁灭他。她心情忐忑，却又不能自拔。熬了几天，心里那股邪火又蠢蠢欲动。她实在把持不住了，悄悄向郭强发出约会邀请。她把约会地点仍然选在晚上少有人涉足的湖滩上。
　　郭强沉默着。他决定让她失望。
　　晚饭后，他在煤油灯下看书，用书本抵挡诱惑。可是，他的精力无法集中到字里行间，神思总是游离在书本之外。书本上的字，时常幻化成白生生一片。那白生生的，就是满秀的身体。白生生的身体散发出女人诱人的体香，搅得他神思不定。他一会儿站起来，一会儿坐下去，显得焦躁不安。他不知道抽鸦片烟的瘾君子犯烟瘾时是不是这般感觉，这般难受。他此刻就像是犯了烟瘾的瘾君子，无比煎熬。天黑了，一双脚像有绳子牵引，不由自主地出了门，走下堤坡；看着暮色朦胧的湖州，仿佛看见满秀赤裸裸地躺在草滩上。他犹豫着，迟疑着。去，还是不去。他像一个尝过鸦片的人，心瘾上来，无法挣脱。极想再冒一次险，再尝禁果。
　　他慢腾腾地朝湖滩走去，他警告自己，就这一回，以后不可造次。他忐忑不安地踏上芦苇遮掩的湖州，满秀果然等在那里。她带来了一领草席，拉郭强坐到草席上，帮他脱去衣裤，自己也很快脱去衣裤，两个赤裸的身体胶到了一起。他们没有语言，没有前奏，直截了当奔主题，很快地进入狂热之中。
　　郭强在一次又一次的矛盾中挣扎。一边是难以抵挡的诱惑，一边是对杜司晨的深深愧疚。
　　杜司晨回来的这几天，他觉得爱情的那一点点火苗被自己龌龊的行为一点点蚀去，就像蜡烛被火舌一点点化去。他到底爱她有多深？如果深，怎么会轻易背叛呢？除了懊悔，就是深深沮丧。他知道能够挽救他灵魂的唯一良药，就是爱情。可是爱情还会有吗？自己还有爱的资本吗？
　　他觉得没有脸面面对朝思暮想的恋人，是他玷污了他们的爱情。特别是小早告诉他，杜司晨为了他，与父母对抗，拒绝父母为她选定的婚姻，执意回来和他团聚，更令他羞愧难当。他不敢看杜司晨，不敢碰触她的眼睛，他害怕看她眼睛里那道热切的光。
　　杜司晨看见郭强神情恍惚，眼光游离，一点也没有久别重逢后的惊喜，更看不见原先那种黏黏腻腻的情感交流。她有些纳闷，同时十分地伤心失落。她只能理解为李韦良出事了，他为好朋友担心难受，他无暇顾及儿女情长了。
　　杜司晨只好藏起心思，和大家一起商讨营救李韦良的事情。
　　余可可对大家说：“根据小早在文化站了解的情况，事因是那个县革筹叶主任而起；只有找县里的有关领导，或者地区的有关领导，把真实情况陈述清楚，为李韦良澄清冤情，才能解救李韦良。明天我和郭强去县城，找徐部长反映情况。你们还动动脑筋，想想自己还有什么可用途径，有什么社会关系能用得上。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希望，我们也要做百分之百的努力。”
　　杜司晨和小早刚刚回来，像他们那样的家庭背景，和上层搭不上界。
　　一向沉默寡言的王小灵说：“我回去想想办法吧。”
　　大家不知道王小灵有什么关系，只知道她父母已经离婚。父亲母亲原先都是中学老师，后来父亲被划成“右派”，被下到一个印刷厂当排字工。为了不连累她母亲，坚决和她母亲离婚。她能找什么样的关系呢？王小灵不说，他们也不追问。不过有希望比没有好。
　　青年组一下子要走掉三个人，必然会引人注目。如果大队知道是为李韦良的事情奔走，肯定会阻拦。他们必须严守秘密，不能透露风声。余可可以去县广播站送稿件的名义去县城，郭强和王小灵以家里有急事为由先后离开大队。
　　余可可和郭强约定，在公社的防洪堤上会合，那里有去县城的长途汽车。余可可在公社等候郭强的时间，去文化站找到小刘。小刘也为这事气愤不平。他悄悄告诉余可可:“这两天他偷偷在补画那个头像，好在李韦良已经画好了轮廓，凭他的绘画基础，慢慢描绘，估计三五天能完成。虽说不能画出小李的那种水平，外行人是看不出大的破绽的。只要上面能找到肯说话的人，下基层了解情况，看到主席画像完好，李韦良的罪名自然就不成立了。”
　　余可可说：“你这样做，要担很大的风险，一定要小心谨慎，否则会惹祸上身。”
　　小刘说：“大会堂不开大会，平时很少有人进去。我利用早晚时间描画，不会引人注意的。画好后依然将红布蒙上，神不知鬼不觉。”
　　余可可为小刘的仗义行为感动，她握着小刘的手说：“你肯为一个素昧平生的人担当风险，我们谢谢你！”
　　小刘说：“我是为小李抱不平。小李的确是个人才，而且做事非常认真敬业，他不该受这种不白之冤。”
　　余可可和郭强到县委大院找到徐部长。徐部长看见余可可，高兴地说：“是不是有好文章给我？这位是……”
　　余可可心急地说：“这是郭强，我们同一个青年组的。我们组的李韦良遇上了麻烦。”她简单扼要地把李韦良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徐部长。
　　徐部长听完，沉默良久，皱着眉头说：“叶卫东这个人是个刺头，目前正筹备县革委会，是个风云人物。这人原先是总工会一名干部，能说会道，喜出风头，联合了几支工人造反组织，成立了无产阶级联合委员会，正在筹备成立县革命委员会，准备取代县委县政府。他为攒集政治资本，经常做出一些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此人现在风头正旺，他咬定的事情，其他人很难介入。要想推翻这件事，难度挺大。”
　　余可可听徐部长这样说，急了，问道：“就没有办法了？”
　　郭强说：“李韦良明明是冤枉的，就没有说理的地方？”
　　徐部长说：“问题是让他抓到了一个无限上纲的把柄。一个损坏了面容的主席像，他怎么也能作出一些文章来。那人是一个善于钻牛角尖的人，他不会轻易否定自己的。这事直接找他谈没用，只会把事情弄僵。我去找军代表反映一下情况，看能不能拖一拖，缓一缓。再从长计议。”
　　余可可和郭强无功而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