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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里雾(十八)

作品名称:五里雾      作者:雪峰枫竹影      发布时间:2019-01-06 19:13:08      字数:5833

  月亮升起来了,窗户上映着淡淡的白光。三车间上料的机器一天天一宿宿,不间断地嗡嗡低吟,给这个环境里的暗夜送上很熨贴安稳的摇篮曲。
  睡梦中的乔月嫒说着什么,又喃喃地抱住桂瑛,亲昵地蹭了两下。熟睡的桂瑛挣扎着,翻过身去。睡梦中的桂瑛那么文静,与白天判若两人,这让陶慧佳觉得不可思议。
  陶慧佳又翻了个身,还是睡不着。她知道这不是害怕,那就是择席了?她记得妈妈说过,去人家那里找宿儿或换个地方,睡不着觉,那叫择席。她知道自己从没有这个毛病,可今儿个确实睡不着啊。咋了?乔月嫒问的太荒唐,大姑娘家家的说什么“性欲”!武宪华这个看上去老实憨厚的人竟然驯服了小乔这匹不安分的小烈马?外人看他们俩,一个男人女性化,一个女人男性化,但就是走到了一起,而且看样子还挺情意绵绵地呢——她坦言“口勿”了嘛!
  乔月嫒睡觉也不安分,动啊动地,骚扰完桂瑛,又从后面抱住了陶慧佳,却睡得正甜。
  陶慧佳感到一丝惆怅。哥哥陶恨冰先前给自己说了一个,人是蛮高大的,模样也端正,像个男子汉;但或许由于家境好,那个人胸无大志,好像有老子就有了一切和未来,可是作为一个人,怎么只靠他的爹妈活呢?她很佩服赵楠,父亲是县公安局局长,她却宁愿远离父母,只身来到越秀这个乡下水泥厂。听人说,她哥哥要安排她去天化市里公安局,她没答应,说要在乡下锻炼锻炼。而且,赵楠真的很优秀,乡里广播员经常找她切磋,聊天。然而她也有为难事,甚至难以诉说。哎,生活总是这样,对你好的同时,肯定也有不好存在。谭香羡慕小赵,可她哪里知道小赵的苦衷。谭香也真有办法,竟然连弟弟都带来厂子上班了,而且是人人都乐意干的轻省又干净的电工。想想自己来时,哥哥费了多大的周章啊!想到哥哥,她心里热乎乎地。“一定要好好干,报答哥哥。”她暗自发誓。
  “你有手册吗?”乔月嫒忽然清晰地问,陶慧佳吓了一跳,“什么手册?”她从枕上稍转一下头,问。“核算员手册呀!你得——学学,嗯,把我的拿去——看看吧。”乔月嫒吧嗒着嘴,说着梦语。“谢谢。”乔月嫒“嘿嘿”地乐了,翻转身去,打着轻鼾。
  陶慧佳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感动了:朋友在梦中还在关心着自己,自己更有理由干好工作了。但不知她梦里说的事是不是真的,明天一定要问一问,只要是关乎核算,事事都大,何况对于自己这样的新手来说呢……
  想着想着,陶慧佳不知不觉睡着了。
  
  安全厂长荆守业代王维仁参加了局系统举行的年终工作布置会议,回来后给赵楠捎来他父亲的话,马上回容余县城一趟。赵楠回去呆了三四天,回厂后,立即向王维仁辞职。王维仁大吃一惊,有心多聊几句,可是赵楠冰冷的表情让他胆寒,看着她娉婷倩影,从自己办公室门前消失,王维仁暗暗地骂一声“见鬼”。
  王维仁叫来秘书穆标,让他在通讯班中物色一个广播员,当然还是女的。
  工厂七个通讯员,四个是女的,陶慧佳本来是第一人选,但是她音域不广,嗓音不亮,所以被排除;乔月嫒能说能笑,但缺少乐感,音乐欣赏显然劣弱,也不行;另外两人是工人,听说了这件事,还没等穆标找到她们,她们纷纷拒绝。王维仁听了穆标的汇报,不禁眉头紧皱,又见鬼了!也好,多放几天,总有人想干吧?
  五天过去,没人来提申请,小辛的堂妹,线云的侄女,都不愿来广播室,她们两人倒是和小辛、线云不一样。
  王维仁这次真的纳闷了,讲工作环境、条件,广播室甚至比办公室都强,这个优越、清闲的位置,本来是让人羡慕的职位啊?可为什么出现了如此反常的情况?工资是少了些,但开的是月工资,一周就三四天播出时间,一天两个钟头,早晚各一小时;而且不少稿件来自通讯班,不用太费心力,很享受的工作嘛。穆标前脚刚走,荆守业后脚就进了书记办公室。见王维仁闷闷不乐的样子,明知故问道:“啥事这么让你愁眉不展?”
  王维仁叹口气,说:“广播停了五六天了,心里好像缺点啥。”接过香烟,低头想自己的事情。
  “挺奇怪是吧?”荆守业吹掉烟灰,有点不阴不阳地说。
  “奇怪什么?”王维仁条件反射般地抬起头来,看着对方。
  “赵楠爸爸是谁呀——老公安局长。”荆守业说到这,看着王维仁的反应。王维仁脸上一会儿白,一会儿红。荆守业暗暗冷笑,然后突然话题一转,说,“我给你推荐一个人,她保准能干。”
  “谁?”王维仁立刻坐直身子,吸口烟,弹一弹烟灰,正眼看着荆守业,问。
  荆守业不急于回答他的疑问,而是徐徐吐出一阵烟雾,看着它们在空中慢慢散去;然后才迎住王维仁急切而探询的目光,缓缓地道:“谭香。”
  “她,谭香!”王维仁顿时眼前一亮,真是昏了头了,怎么把她给忘了呢?可是……他抬头望向荆守业,又一脸忧虑。
  荆守业好像看透了他的心思,说:“线云的侄女初中毕业,上化验室满可以——我看。”
  “小线说起过?”王维仁狐疑,荆守业不做这类“闲事”的啊,难道线云又跟他……
  “我个人这么个意见——可以让谭香先带她一阵子,也不耽误广播室工作。”荆守业说。
  “还有,这工资——我是说谭香带线云的侄女时,总不能白带的,是吧?”王维仁虚心地问。
  “那好办!”荆守业丢掉烟头,说,“半个月工资嘛。至于谭香当广播员后的工资,你可以……是吧?”荆守业话到嘴留了半句,看着王维仁。后才也看着他,然后两人心照不宣地“哈哈”而笑。
  “老荆啊,你可帮我解决了大问题!”王维仁点点头,说,“好,就这么办!”
  谭香把自己裹得严严的,来到了书记办公室。“你叫我,王书记?”猛然记起那本还没有还的《查太莱的夫人》一本书,甚至想到了书中的一些内容,脸红了一下,转身摘下脖子上的围巾,挂在墙上。
  “来,坐下。”王维仁起身离座,来到她跟前,看着她的头发,说,“落这些雪。”伸手弄了弄,她像触电一样哆嗦一下,但没有躲避。
  王维仁倒了一杯开水,递上,亲切地道:“焐焐手吧。”谭香瞄了他一眼,慌忙双手去接,却碰到了王维仁的手。她惊惧的“哎呀”一声,碰着火炭儿似的缩回手,“啪”的一声,杯子掉到了地上,水溅了一身一地。王维仁拉长了脸,“谭香啊,你心里有鬼吧?毛手毛脚的样子,这样能干大事吗?”
  谭香手忙脚乱地赶紧收拾,口里不住声地表示歉意和不安。
  王维仁回到办公桌前,在椅子上坐下,看着她扫除地面,问:“谭香啊,你的弟弟,干的还算顺手吧?”
  谭香放好垃圾,转身向着王维仁说:“好,还好,真不知怎么感谢你,王书记。”
  王维仁笑了:“你呀你,张嘴一个‘谢’字闭嘴一个‘谢’字,咱们之间还说这些,是不是太俗了?嗯?”指指椅子向她示意。
  谭香扭捏地笑了,问:“王书记,你今天找我来……”坐到一个椅子上看着王维仁。
  “哦,是这样的,”王维仁专注地看着她,“你知道,广播员赵楠回县城了,咱们厂的广播已经停了好几天了;这几天,厂子一直在找合适的人选,今天我找到了你——怎么样,调你去播音室吧?”
  谭香张大嘴巴,连连说:“我不行,我不行!”看到王维仁一语不发,只是笑呵呵地瞧着自己,她说,“这次厂子找播音员,是在通讯员里找,我不是通讯员。”
  “情况变化了,现在看,通讯员未必能当广播员哪——它需要的是各方面的素质。”王维仁说道,“你喜欢读书,听音乐,而且嗓音好,这就是你胜人之处。”
  谭香惊奇而羞涩地看着王书记,说:“这算啥呀?消遣消遣打发时间而已。”赵楠的离开人人感到突然和意外,谭香也对广播室产生过短暂而幸福的幻想,但这种幻想很快被自己的哂笑而否定了;何况她也影影绰绰听说过赵楠离开的原因……“哎,还是别和蔡英杰走的太远吧,现在自己已经在欺骗他。”谭香忧心忡忡的想道。再说了,广播室工作工资太低了些,到这儿来工作的人,谁像赵楠似地对钱多钱少不是很看重的?我谭香也不是来享福的,我也是农家女儿啊!
  王维仁似乎看出了她的心理,呵呵一笑,说:“你是嫌工资低吧?”谭香抿着嘴,没有说话。王维仁又说,“工资的事,我可以给你涨……”接着谈了荆守业所建议的让她再当些日子师傅,带一带线云侄女的事。末了,问,她,“说了这些,小谭你可想好了!如果……”
  谭香听到他说“如果”二字,猛地仰起头来,下了决心似地说:“王书记,我愿意当广播员!”
  “想好了再说,不忙决定,比起其他职务,年轻人干这行的确有点……”王维仁故意激她。
  “我想好了,王书记,自己道路自己走!”谭香坚定地说,“我喜欢新的生活,我愿意追求自己想得到的,谢王书记给我机会!”
  “我就喜欢你这样的人——爽快,勇敢。”王维仁微笑道,不错眼地看着她,“你借的报纸和书……”
  谭香畏葸而羞惭地避开他的注视,低声说:“第二回借的报纸看完了,书……那本书,一直没……”
  “不忙不忙,你慢慢看——还挺有意思的吧?”听谭香期期艾艾地说:“还行……”王维仁摆摆手打断她,说:“县里来人检查前,要熟悉业务。既然决定干了,就回去交代一下,马上到岗。”
  外面清凉的空气,让谭香打了个激灵,书记室时的狂喜和感动,顿时烟消云散。微风吹动飘落的雪粒儿,使远处有一层无法透视的青雾。
  谭香脑眼前又映现出王维仁书记刚才的目光,此时谭香觉得,它多像烂塘里的一条毒蛇呀!凶恶,阴险,不择手段。可是,谁又能帮她圆一个广播员的梦呢?对于广播室,她觊觎已久,她早就梦想着有一天,自己也能坐在这里,像一个电视主持人那样,讲话、唱歌、说新闻。那回借还报纸的机会,她想跟王书记讲播音室的事,可是还没等开口,陶慧佳来了,于是自己退了出去。之后的十几天,她每天都在想象中渡过。谁想到,今天竟然美梦成真了!她兴奋地哼着小调:赵楠出离那里是逃避,我谭香进到那里也不是为了堕落……
  她故意绕道,向右,经过厂长办公室时,她看到荆守业伏案写什么,孔祺增和南书志在谈天。她稍一犹豫,走过去了。路过财务室,她向里面张望一眼,见到了桂瑛,还有杨成彪。她想进去,想想还是作罢。前面就是广播室——自己将来工作的办公室!门锁着——当然锁着,赵楠已离开越秀回容余快一周了。她向里面看了一下,机器、话筒、办公桌、一张木床,设备简陋,但清洁,整齐,舒适;特别是墙上还有美女画,这尤其使房间有一种其它办公室所没有的感觉和味道。她还要细看,但篮球场上有人拍着球过来了,于是她折向后面,再向东,这才朝化验室走去。
  还得感谢荆厂长,是他给了自己信息和信心。不然,她以为广播员还在通讯班成员里选呢。
  她拢了拢额前一绺头发,朝书记办公室方向瞅了一眼,不由笑了笑,又摇摇头:王书记也看那样的书?!康妮宁愿放弃一切名利、地位,和自己的仆人结合,需要多大的勇气;为自己的选择,自己的勇敢,自己的义无反顾,她“连子宫都感动了”!蔡英杰,你会不会像康妮一样,放弃固执,选择和我结合?你是不是真的爱我?我今天这样的选择,你接受吗?反正我不想考级了。
  她的心就如眼前的天气一样,快乐着,忧郁着,变化着,翻腾着,甚且泛起丝丝凉意。她知道,现在说放弃,还来得及。然而,要让我放弃,那可能么!选择了它,意味着什么?不再三班倒,不再必须忍受灰尘和嘈杂,不在伙伴们面前掉身份呵……谭香摇摇头,不再去想。
  晚饭时,谭香跟弟弟讲了这事。弟弟吃惊地望着他,说:“我姐夫——蔡英杰他同意吗?他可主张个人奋斗的啊!”
  “哼!难道我这不是奋斗啊?我这不是通过艰苦奋斗得来的?”谭香生气地抢白弟弟说。
  “也许这是你的奋斗的结束!”小弟大人似地说,“姐,我姐夫肯定不同意,他要你考化验工五级六级,将来……”
  “够了!”谭香将筷子往桌上一拍,顾不了别人的目光,截断弟弟的话头,“你也来给我上政治课吗?”
  弟弟愣愣地望了她一眼,低下头吃饭,不再说话。
  赵楠干得好好的说走就走了,王书记好像对她很生气,那么她哪块不能让他满意呢?每分钟180字的准确朗读,还有她制作节目的效率和水平……这些自己都得从头学,“赵楠也真够有魄力的!”她由衷地赞叹道。
  “姐,你们该结婚了。”弟弟收拾起他们的碗筷,送还食堂,径直走出了饭厅。
  谭香盯着弟弟的背影看了一会儿,默默地离开了。
  她的心头蒙上一层云翳。要么听弟弟和英杰的,一步一个脚印地奋斗下去;要么听自己内心的,抓住机遇,改变命运,迅速地出人头地。每一个选择,都意味着有所失去。
  外面的雪好像大了些,窗子在雪粒的敲击下,发出寒凉的瑟瑟声。那株暮气沉沉的柳树,被风雪蹂躏着,如同发着哮喘的老人。谭香似乎看到了父亲,这样一个风雪的夜里,他在干什么?一人孤零零的,又在听院里柴草被吹动的声音吧?他给父亲买了一个便携式收音机,但父亲舍不得再买电池,他说得攒着,要给儿子娶媳妇,盖房子,这都要很多钱呐。
  谭香为父亲而感到伤感,母亲去世太早,父亲把他们俩拉扯大,一点福也没享。现在他们都长大成人,父亲应该享些福了啊!在家里时,每次帮父亲修剪指甲,看到他的指甲一个个凹陷进去,她就愧疚、心疼得不行。她觉得弟弟应该成个家了,父亲需要照顾,空阔的院子需要人气,可是成家需要钱的……她心绪烦乱的望望天空,浓重的夜幕正在垂下,雪粒画在眼窝,凉凉的。“我要机遇,我要抓住机遇,机遇既然到来了,我绝不能错过!”谭香紧张的,颤抖的,急切的自语道。
  这时的我们才似乎明白,谭香要走的路,绝不是一个人的舒适自在那么简单。她是个孝女,一个有孝心的孩子,为了实现心中的愿望,她甚至舍弃自己的一切。
  第二天一早,谭香一睁开眼,把雪白浑圆的胳膊伸出被窝,向众人宣布:“本人谭香,要去广播室上班了!”
  没人吱声。“我说我要去广播室当广播员了,你们咋没反应?”谭香委屈而不解地嘟哝道。
  “反应什么?又是你的春秋大梦吧?”乔月嫒不冷不热地说,“谁都知道你,好做美梦!”
  “这回是真的。”谭香不理会乔月嫒的讥诮语气,郑重地对他们说,“这次是美梦成真了!”
  陶慧佳放下牙具,好好打量一下谭香,知道她不是在开玩笑,心里“咯噔”一下。赵楠的突然辞职,在厂里掀起不小的风波,人们对她的离去作出了种种猜测。陶慧佳虽然不完全赞同哥哥的说法,但也不能完全排除这事与王维仁的关系。谭香,无依无靠,怎么就对这个人人羡慕的工作唾手而得呢?陶慧佳扶着床架,眼睛看着她,问道:“这样你很高兴,很快乐,是吧?”
  谭香从床上坐起来,也这么望着陶慧佳,点点头。
  “如果不这样,你就会不高兴,不快乐,对吗?”陶慧佳又问。
  谭香仍然不说话,低下头。过了好一会儿,眼睛望向陶慧佳,又点点头。
  “那我祝贺你!还望前路珍重!”陶慧佳诚恳的说道。谭香一下双手抓住陶慧佳。
  乔月嫒过来了,站在陶慧佳身边,认真地说:“谭香,我相信是真的,也请你接受我的祝贺——祝你进步。”
  这话似乎说到了谭香的痛处,“进步”多滑稽的一个词啊,它听起来特别刺耳。她不是在嫉妒我吧?五音不全,肯定是不能当广播员的嘛!她阴郁着脸,但还是说了声“谢谢”。
  桂瑛、白洁、姜露露一齐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问这问那。
  “只说是心中花永不开放,多情人洒甘露,骤献芬芳……”谭香高兴起来,边穿衣服边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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