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骡马大会（3）

　　翌日早饭时辰，丁所长同了自己兄弟和黑马的主人带着礼物来看掌柜。所长兄弟是繁峙人名叫丁二，长相跟小丁差不多，出言粗粗糙糙，先说：“我的妈的昨日多贪了几杯，做事欠缺，多有，有冒犯了杨叔，还望宽恕！”说罢，倒头便拜。掌柜用脚挡着了，笑说：“事过了，何必在心？”接着，黑马主人对掌柜深打一躬，就问马的事来，掌柜如实相告，那人叹息一声，咂咂嘴抽烟去了。胡生见状，心中有了意思，一边插言道：“马值几何？”那人摇摇头，良久，伸出一根指头。所长兄弟说：“表哥算了吧，不够一句话的事儿，提这干啥？”胡生想：何不趁此美饰美饰掌柜，好教自己武术？就擅自主张取了一千元给了那人，说是替掌柜赔马的钱。掌柜看看胡生点头笑笑。后来因由感动，真传了胡生几招套路。
　　不大一会儿，又来几个人，是会上瓜果摊位和卖饭的，对掌柜的合掌恭敬说昨日损失之事。丁二皱皱眉头对来人说道：“有多大损失我处理，从管理费里扣除就是了。”掌柜的说：“一码是一码！”就掏一千元赔偿损失费。那摊位的主人都连说“不要了不要了”相继离去。
　　丁所长取出一串绿松石项链交给掌柜，掌柜仔细一看是白梅的项链，问说：“白梅呢？”小丁说：“走了。走好几天了。”掌柜大惊道：“啊，死了！不至于吧？”小丁道：“回西藏了。同侄女白梅赤珍一同走的。”掌柜叹道：“就这样不声不响走了？”小丁说：“别争竞了，你一脚差点儿把她报销，丢个念想不错了。天然绿松石，价值贵重。”“给你吧！“掌柜说，“念想的是你。”“谢谢师父，谢谢师父！”所长抱拳道，“弟子收藏了。”说完，三人离去。
　　化子巡视屋里的一切，说：“掌柜的长此以往单身跳舞也不是日月，还是找个伴侣为好。药店的老板娘怎么样？你若是看中了，我给你撮合撮合如何？”掌柜反感，说道：“你拉倒吧！和尚都是单身，修开悟了，过两年我也落发为僧。别废话了，快配药吧，机会不多。”
　　正说时，药店老伴娘来了。胡生说：“化子，你可说伴侣，她找你做伴侣来了。”老板娘打扮得漂亮，粉衣连裙，外罩绿衣夹袄，描眉画眼，粉质图面，香气袭人，款款走来。掌柜说：“凤霞，药店挺忙，来有啥事？”化子看见高兴地插言道：“老板娘光临有何贵干？想你你就来了，心有灵犀一点通！”胡生不无揶揄地说：“想倒插门？倒插门伟大！”老板娘说：“刮逼淡淡！化子，找你有事儿相商！”化子眯着眼说：“啥事儿？”老板娘微笑道：“好事儿，该你发的。”
　　掌柜客气，移桌搬坐，倒茶递烟，叫好好商量好事儿。胡生心里猜着一定要化子入赘的。只听化子道：“啥好事呀？是我表叔回来了？”老板娘眉头一皱道：“短半吨煤！你表叔回不回与我何干？是因听说你治风湿药丸效果甚佳，特此协商，你生产，我套门整药准字，联营经销怎样？”化子哈哈大笑道：“那药有毒，马吃多了就给毒死了，赔一千多元。要是人毒死了我就吃枪子儿，危险事儿万万干不得！”老板娘说：“你不会小心啊？闹了半天，药性的五行生克你是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差点儿被你上次歪打正着迷了！”说罢抬腿要去。化子拉着她胳臂说：“别慌别慌，我也有一桩好事给你谈谈！”
　　“你也有好事儿？看不透！”老板娘说：“有话就说，有屁就放，我还忙着的！”化子扭头说：“掌柜的，给你介绍……”掌柜笑道：“介绍啥呀？我们比你熟。”化子说：“不见得！她有一位女儿，爱好武术，你且收作徒弟，也好有个洗涮，头痛发热，少不了照应，实乃福德双全之好事。”掌柜略有所思道：“凤霞，雷妮果真爱好武术？我怎有所不知？”
　　“看武打片看的，买本少林拳谱，半夜三更照着比划，着魔似的。曾想拜妙文学武，文师以出家人收女徒不便为由辞了。”老板娘说，“她就刮柄木剑乱舞，老想跟你当徒弟，怕不收她也没敢来。你既康愈，若果教她习武之事，实为女儿之福了。”化子插道：“掌柜武术厉害，威震八方。孤女寡母须有防身之术，以备不测；能跟掌柜习武，乃幸中之万幸，好中之大好！”胡生插道：“好不胜好，难得难得！”
　　老板娘若有所思，点头应允，但还说道：“化子，配药之事还是琢磨琢磨为好的。”微笑着走几步回头道，“杨哥插空去药店耍耍儿去吧。”掌柜迈出一步，连连招手道：“去的去的，一定去！”后来，掌柜思想开放了开窍，支起武术馆，以道德作为考试收徒的标准。母女长此不断前来求教，也是有缘人终成眷属，不一年水道渠成，成为一家。
　　二人来到山上，也无心采药了，一则所得钱钞跑几个中国也用不了啦，二则台怀镇人海沸腾，景象壮观，想妙文表叔一定不虚骡马大会的。他俩就下山会里溜达转游，一心找到妙文。有不少的耍棍弄棒、花把梢子的江湖浪人，胡生都要细细观看一番，猎取精华，皆非所愿，决定九龙岗寺院找妙文去。
　　路上，有不少游客往山上走去，有的手里持柄小旗子，旗子写着：朝拜佛母洞。化子说：“山里还有佛母洞？神了！”胡生说道：“佛母洞什么意思？讲讲化子！”
　　“只可神会，不可言说。”化子木然一会，说道，“咱也瞧瞧那洞去吧。”胡生说：“听，啥响的？”顺声一望，一架低旋的直升飞机，掠过山岗，螺旋桨发出“呜呜呜”的响声往山里飞去。二人兴致勃发，随着朝拜佛母洞的人们向上快走。佛母洞在南台东南不远，近山顶处的岩壁处，数米深，不知人们因何说这是佛母洞，谁也说不出是在何年何月长出来的这个洞。去佛母洞从台怀镇往南，顺清水河走二十里地，到了白云寺，转个弯儿，穿过山沟再走五里就到了佛母洞。
　　佛是指释迦牟尼，母指释迦佛的母亲。说释迦佛就是从佛母洞生出来的，故称佛母洞。人们真能白话，其实是在贬低佛祖了。释迦牟尼的母亲叫摩耶夫人，是古印度善觉王的女儿，迦毗罗卫国净饭王的夫人，怎么跑到五台山变成石洞呢？胡诌得不靠谱儿，可笑不可笑？竟都信以为真了。
　　洞有内外两洞，外洞大而明，内洞小而幽，扁圆似女阴之状，里面可容数人，洞里岩壁经含有碱性的水蛀蚀，形成许多石乳和石笋，夹有各种色质，犹如人体的心肝五脏，洞形又呈葫芦状，后人便称母腹。佛教宣扬若有人进入这个小洞就是投胎佛母，出来就叫佛母重生，就能洗掉人生的一切烦恼和以往所犯的一切罪恶，获得新生和欢乐幸福。朝拜五台山必须来这里钻钻洞才有功德。每年骡马大会，海外法师开着飞机来钻佛母洞，很可能是要早日变成释迦牟尼佛的。
　　佛母洞外的树上、石头上，挂满了红黄旗帜象征着神圣。直升飞机就落在一块红色的比较平坦的地上，缓缓停着了旋转的螺旋桨，从里面下来几个和尚和一群蓝眼睛、黄头发、白皮肤的、说话叽溜嘠啦的男女，来钻佛母洞。这些人们好像还是幽灵，急着投胎转生似的。负责投胎转生的是个光头男子，六十多岁，五尺身材，挺棒，僧不僧俗不俗的打扮，挥手喊道：“不要挤，不要挤，投胎也得讲纪律！”有对男女说要投双胞胎。那光头男却说：“双胞胎？就是往你妈肚里投也进不去！何况这小洞儿？就是一个人，心若不诚，头钻破也休钻进去！”
　　看着扁圆洞口，样子好像连一个人也钻不里。只见投胎的，一条胳臂抬起紧贴着头，另一胳臂紧贴着腰，肩膀倾斜，扎到洞口，使着劲儿，累得吭吭哧哧硬是钻不进去，嘴里唠叨着自己没干缺德事，干吗不让投胎？光头男往嘴吐了唾沫，双手搓几搓，胳臂一捋，照那人屁股猛然一推，喝道：“投胎去吧！”只听“呼”的一声，“投胎的”钻了进去。人们高赞光头真神，送子观音！
　　下一个是香港法师，这法师膀大腰圆，身高八尺，肥头大耳。人们瞪大眼睛说他一定投不了胎。光头男也捏把汗，心里求告佛祖显灵，让投胎成功，也好彰显佛威！只见法师来到洞口，光头紧随要助投胎，不意法师将身一缩，瞬间变成了干瘦老头儿，“嗖”地一声窜了进去，人人鼓掌喝彩。
　　轮到黄发蓝眼白皮肤的美国人投胎了。光头男此刻又听见了抗美援朝的炮声和“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保和平为祖国就是保家乡”的战歌，痛恨美国佬发动侵朝战争，威胁中华。这美国孬种来钻中国的洞，中国洞不是好钻的，不容易投胎转世！他就高声说道：“大家注意了，佛祖说了，凡投胎转世的必须付出真诚，海外投胎每次二十元，转世四十。”光头男非常殷勤帮助洋人投胎，捏腿捋膀，松筋弹骨，乐得美老翘着大拇指，表示称赞。当依次投胎时，光头男给他们屁股都是重重一脚，以助成功。转世时更为笑话，他能说出很专业的术语：你，倒生，出不来！你，横生，出不来！你，连肠生，出不来！你先天不足，一会憋死你……光头男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叫他们转世为人。突然一个洋女人捂着胸口叽溜嘠啦又哭又叫，导游的说她心脏病犯了。只见光头男在簸箩大一块高地捡了一把紫红小颗粒，说是金刚砂专治心绞痛，服后，那病人霍然而愈。说佛灵感甚大，回国广作宣传。翻译大赞光头为人优秀，为国争光。
　　轮到化子投胎了，看着女阴般的石洞，怨老天没有羞耻，弄个窟窿日弄人。他扒着洞口往里一瞧，蜡烛灯火辉煌，那心肝脾肺肾，胆胃大小肠，形象逼真，跟活的一样。他越看越怕，掉头就跑，胡生追赶。直到遇上行人，停住脚步，寻问九龙岗寺院，便知山顶石牌坊便是寺院的标志。九龙岗离西台临近，山势恰似九条龙聚首一处，雄伟寺庙坐落在龙的头上，因之叫九龙岗。
　　二人来到山门，给护寺秉过实情，师父拿手一指说：“在西禅院。”二人来到西禅院，就听见叮叮当当之声，便拾级而上，居高临下观看，见武师妙文手持月牙铲，抡个风响，正在教僧众演习武术。随着速度加快，一招一式，一闪一挫，一腾一跃，只闻其声，莫辨其形。随着快慢，身影时隐时现，如同在激情幻影里，打斗争鸣，大理石铺的地面，缕缕烟雾里飞溅着闪烁的火星。二人看得眼花缭乱，忍不着几声喝彩：“好！好！好！太神了！”
　　妙文闻声住了操练，解了缠在腰间的僧衣，擦着头上汗水，四顾频连。他身材魁梧，满脸胡须，剑眉下一双圆眼如同嵌了两颗黑桃，鹰勾鼻子下的阔嘴，说话像打雷：“谁在讲话？请这边来！别叫我捉了打你们的好！”二人来到院来，妙文说道：“听着像化子，就是化子。遥远找我有什么紧要之事？”化子指着胡生说：“这是我的朋友，看破红尘，来要学你，表叔帮忙成全。”
　　“学我？他会武术？”妙文问道：“哪里人？”
　　“略知一二。”胡生说，“桐柏山的。”
　　“学武术可以，出家不行！”表叔说，“近来公安局查得生紧，禁止寺庙随便收徒。”二人听罢，屁眼插筒大泄气，连连叹息。二人看着连绵起伏的山岭，十分伤感，愁云笼罩。胡生来了诗情，吟道：
　　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落梦昏沉。
　　天涯海角冰霜寒，上苍何不垂慈慜？
　　化子想，自己罪业深重，不值得上苍垂慈悯，接吟道：
　　上苍何不垂慈慜？只因我等是罪人。
　　茫茫棘野何处去？苦木花开待来春！
　　妙文听了烦道：“什么狗屁瞎胡溜！顶么X用？让我净一净脑子，给尔等寻个去处，保险有愿必成！”说着，领二人来到斋堂，用过斋饭之后，妙文师告辞方丈，一起往骡马大会去了。经过塔院寺前门，见一灰衣僧人摆个地摊，卖精致小盒的，盒里装着一枚物件。妙文师取过一盒，打开仔细一瞧，乃是正定临济寺“登灵塔”纪念章。就高兴起来，大声说道：“阿弥陀佛！有了有了……”未知有了什么？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