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骡马大会（2）

　　且说耍猴的见化子把个铜盆敲得卖力却引逗不来人们，啥事儿必须有人，没人了买卖就吹灯。便牵着一群猴子要前去助他一助。但这猴子灵通得要命，自私自利，不愿助人，不听主人的话，拖拖拉拉不愿去行好。有的蹲地不走，有的气得直叫，有的抱着主人的腿不让去。耍猴的就举起鞭子吓唬吓唬，不忍心打，想猴子私心太重，就对空“咔嚓”几个响鞭，猴子胆小，都唬得规规矩矩。主人要对它们进行思想政治教育，喝道：“立正！”七八只猴子立即站了起来，标准的立正姿势。主人又喝道，“稍息！”赶会的人们见耍猴的用军事化训练猴子很有意思，都围过来看稀奇。只听耍猴的又对猴子们喝道，“蹲下！”猴子们乖乖蹲到地上，主人开始训话道，“人类提倡操好心做好事，你们猴类也得操心做好事。人们学习的榜样是雷锋，猴类学习的榜样是孙悟空。雷锋毫不利己，专门利人；孙悟空降妖除魔，抑恶扬善。扬善就是做好事，做好事就是帮助别人！谁听我的就帮助别人，给谁奖励水果吃。同意者举手！”猴子们欢快地举起手表示没意见。耍猴者高兴掂着兜子倒出七八顶花花绿绿的纸帽，比了一阵子手势，猴子们有条不紊把帽子戴到各自的头上，五颜六色十分好看。随着一阵哨子的响声，猴子们立即排成一队，等着主人命令。耍猴者又喊几声“立正稍息”，猴子们侧着脸排成一条线，准备行动。耍猴的把手往东一挥，喝令，“出发！”就“一二一，一二一”喊着，猴子们踩着整齐的步伐向敲铜盆的地方走去。许许多多的观众哈哈大笑跟着乐个没够。化子远看有位高个子领一队花猴子，后边紧跟黑压压的人群往自己这边压了过来，感到好生奇怪！未知因何如此。耍猴到化子跟前抱拳施礼道：“且与兄弟合作一把怎样？”化子笑得弯腰儿打喷嚏道：“老哥好玩艺儿！敢问高姓大名？如何帮起我来了？”那人道：“鄙人姓归名无处，归无处。比你年长，叫我归哥吧。”化子道：“归哥，卖药怎能和猴子打伙？”耍猴道：“为你轰轰人气而已，同为江湖，理应互助。”化子想想也是，道：“多钱？”耍猴道：“一日二十可否？”听得此言，化子心里顿起恻隐，想他日里收获甚微，便回：“五十！”耍猴心里乐开了花，呼啦啦倒一堆道具，什么样子都有，举起鞭子连抽几个脆响，闹得猴子兴奋，喝了几声：“着！”只见猴儿纷纷争抢衣裳，大小得体，红、蓝、青、黄、绿、黑等，各自穿了，甚是滑稽。人们如海潮般地涌了过来。化子直觉猴子了不得，轰出如此人气，等着捡钱吧！人们驻足侧目，渐至渐近，赞不绝口。耍猴的见势把鞭子举得更高，摆出怪姿，翘起一腿，金鸡独立式，弹跳不已，将一穿红袍猴子撵得扯圈弹跳着转。他突然伸手空里抓了一把往嘴一捂，作吃物状，越嚼越快，一仰脸吐一股细长乳白色的烟雾直冲天上，红衣猴子跳上那人头顶，龇牙咧嘴，叼上烟卷猛吸，烟雾缭绕。七八只猴儿各亮奇功，蹦的、窜的、摔脚的、骑车的、跳绳的、拿着绢带乱甩的，什么游戏都有。耍猴的将鞭子打得似放鞭炮一般，观看的越来越多，能有数千人。化子想，有这绝技，其收入定然不菲，因何如此憔悴？问得实情，才知他背后收养一群孤儿，每日辛苦都为孤苦儿童默默付出了，人不咋的，精神高尚。只因如此，化子又把铜盆敲得震天响，他是想叫这耍猴的提前走了吧，再到别处找收入的好，就付上五十元，好言相劝，耍猴只好离去了。
　　化子不敢怠慢，唯恐散了人兴，将个铜盆快敲得声音快破了，就掂出个蓝布袋，迎风抖着，大叫：“出来伙计，出来伙计！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猴子走了，该你为王。出来了出来了……”他这一忽悠，不得了啦，谁也不知道要出来什么，“嗡”地一下子挤起来了，你按着他的肩，他压着你的臂。有的说，你头往一边扭扭别挡着眼；有的说，你腿抬抬别踩着脚；还有小童顺着人缝儿硬往里钻着看稀奇。
　　这时真出来一个，出来的一个是五大三粗的壮年汉子，一身迷彩服，臂带红袖章，袖章上写有“大会执勤”，拽着化子说：“交钱！”化子说：“凭什么？”汉子指着袖章说：“执勤收费！”化子说：“刚起头，没钱！”汉子火了怒道：“没钱？滚！休要扰乱大会！”揭筋捋膀，大有挥拳之势。看热闹人更多了。化子想：他妈的，狗咬吕洞宾不识好歹人！积福行善的你也管要钱，钱是你祖宗？那汉子劈手带着风响往化子脸上煽了过去……
　　突然人群里雷霆也似的断喝一声飞来一位壮年，只见他头戴白礼貌，身着白大氅，里穿对襟紫衫，系着白领巾，腰扎红毡带，脚登鹿皮靴，好不威武，立到“执勤”面前。汉子像见了“老天爷”，吓得心里乱颤，如鸡儿似的怂了强势不敢发作。化子定睛看时，见来的壮年不是别人，正是店掌柜杨五。万想不到他能有英雄打扮，岂知这正是他当年参加全国武术大赛的行头，数十年深藏不露，如今病好高兴了就亮了出来，一时荣光四射。掌柜拿手指点着那汉子头说：“你他妈雁门关的臭小子，仗你哥是派出所所长，到这里强势欺人？你眼瞎了呢，不看是谁？”汉子惊道：“杨叔叔，你不是残疾了吗？怎么好了，又显英雄本色？”掌柜缓了口气道：“多亏这位神医。”接着对观众大声宣传道，“就是这位神医将我几十年要死不得活的病斩草除根了！”又喝令汉子，“你快喊神医几声爷爷好了！”汉子难为情地说：“喊他？”掌柜拽着他的胳臂一登，他就杀猪般地嚎叫：“爷，爷饶了我吧。再也不敢了！”掌柜怒道：“赔礼道歉去！”那汉子就给化子磕几个头，喊几声“爷”，吓得屁滚尿流地跑了。少顷，来两位和尚，一胖一瘦，瘦的便是东台本如师，胖的就是大显通寺普光师。化子稽首问询：“二位师父缘何来此，有何赐教？”谱光师道：“阿弥陀佛，近因本如师受风寒，落得轻度半身不遂，知汝药灵，特来购买一二。近来我腿脚深感不便，顺当方便方便。”化子合掌当胸道：“尊师言之差矣，弟子合当供养。”随取两料与师父去了。
　　和尚刚走，又见道童前来。这道童挽着高高发髻，别一簪子，白须飘飘，身穿破袍，拄个棍子，一瘸一拐地来了。化子想：五台山委实并无老道，因何道来？正疑惑间，道童来至跟前。化子仔细瞧来，不是别人，却是胡生，心想他踅摸一圈儿，会七十二变了？原来胡生见唐僧取经滑稽之事骗钱太妙，不辞而别，找一化妆店作妖去了，回来就这形道。化子一把拽了他的胡须指着掌柜说胡生道：“别装了！你看他是谁？”胡生去掉伪装，见是掌柜，想他果然英雄，纳头便拜，口称：“师父，弟子有礼了！”掌柜拉起他说：“你这神医真逗，还会弄虚作假？要不得，要不得，以后引以为戒！”正说间，人群呼啦闪个道，有个中年瘦男，牵头大黑马，那马一条腿严重风湿，痛得拖地瘸瘸而来，要化子给他治马。化子说没治过牲口，不知如何下手，那人道：“羊马比君子，形体不同而已。”化子问：“多重？”那人说：“千余斤！”化子有把握地说：“能有十个人重！”随即灌了十粒药丸子。谁知不到半个小时，那马“咴咴”嘶鸣，四蹄刨地，口鼻热气如烟。那人吓得手足无措，大呼：“不好了，这马要疯，大家快避避！”慌慌说罢，保命要紧，逃之夭夭。人们胆小的乱躲乱钻。掌柜高喊：“都不要怕，我能制服疯马！”说罢，紧抓马鬃，飞身跃起，飘上马背。那马仰天嘶鸣，前刨后踢，左晃右摇，要把掌柜掀倒地上。他紧贴马背似同它连体一样，抓着马鬃不松手了，飚阵狂风顺着道儿窜了出去。白人黑马，在台怀镇四蹄翻尘，马心里似着了火，在会场横冲直撞，他也笼不着没有缰绳的马了。
　　这边有病的人们只顾治病要紧，听得掌柜现身说法后，疑云顿失，纷纷争着买药。其间不乏贫穷病重之人，也不免费施舍。不到日仄，药丸抢购一空，二人欢天喜地，装着念了一阵“阿弥陀佛”。天西时，掌柜还没回来。原来掌柜骑着烈马狂飘，所过之处，人们纷纷逃去。那饭摊瓜果位子，多被马蹄踏个一塌糊涂，卖主叫苦不迭。掌柜使出平生力气扭转了马头，那马“咴咴”嘶鸣着往东台狂奔而去。
　　太阳落到峰头，掌柜回来了。胡生和化子见掌柜手里攥着马鬃，一身土尘，脸色沉郁，显得心中不快，不便发问。许久，掌柜说：“药卖完了吗？”胡生说：“托您的福！完了完了。”化子说：“掌柜的，黑马好了？”只见掌柜皱着眉头没说话。胡生道：“马跑不见了？”掌柜叹道：“永远不见了！都怪化医生，给马吃超量药丸子，疯不回了的！”化子说：“没超呀，按马主人说的给药，按说不会有事的。奇怪！”化子沉思片刻又道，“是那龟孙说话带虚头。那马顶多五百斤，他蒙着千把斤，惹出祸端来。没事儿，菩萨保佑，早晚会回的，岂不闻老马识归途？早晚回来的，又不是死了！”“神医你咋听不懂个话甚？黑马飚到东台，汗出如洗，浑身冒烟。有个瘦高个和尚也是心慈，到诺罗延窟取冰化水，让马饮了半桶。没过片刻，黑马‘噗腾’一声栽倒地上，不出气了，寒热相激而死了。”掌柜说，“这马可能是高人转世的，知道自己活不长了，特意死在文殊菩萨道场求生极乐世界的，有善根！”化子闻此，很是赞叹一回马菩萨好有好报！
　　台怀镇夜戏更是热闹。三人到大饭店痛痛快快搓了一顿，回店过账后，就一起看夜戏去了。
　　镇海寺附近也搭了戏台，即将开演，便一起来此观看。那处戏唱的便是：顺治皇帝出家。因顺治皇帝想当年就是在镇海寺出家，便成了有名的典故。闹台打得热闹，频频锣鼓声中，老顺治出场了，激烈边鼓跟着，上来就给自己找个出家的理由，自白道：
　　
　　天下丛林饭似山，钵盂到处任君餐。黄金白玉非为贵，惟有袈裟披肩难！
　　朕为大地山河主，忧国忧民事艰难。百年三万六千日，不及僧家半日闲。
　　来时糊涂去时迷，空在人间走一回。未曾生我谁是我？生我之时我是谁？
　　长大成人方是我，合眼蒙眬又是谁？不如不来亦不去，来时欢喜去时悲。
　　悲欢离合多劳意，何日清闲谁得知？世间难比出家人，无牵无挂得安闲。
　　口中吃得清和味，身上常披百衲衣。五湖四海为上客，逍遥佛殿任君嘻。
　　莫道僧家容易做，皆因屡世种菩提。虽然不是真罗汉，也搭如来三顶衣。
　　兔走鸟飞东复西，为人且莫用心计。百年世事三更梦，万里江山一局棋！
　　禹开九洲周伐纣，秦吞六国汉登基，古来多少英雄汉，南北山头卧土泥！
　　黄袍换却紫袈裟，只为当年一念差。我本西方一衲子，因何落在帝皇家！
　　十八年来不自由，征南战北几时休？我今撒手西归去，管甚千秋与万秋。
　　我今撒手西归去，管甚千秋与万秋！打破虚空笑满腮，玲珑宝藏豁然开。
　　直饶空劫生前事，六字洪名毕竟该。（网络摘取，难免谬误）
　　
　　听了顺治皇帝出家歌儿都学着唱起来，五台山的僧人也学了起来。后来顺治皇帝出家歌儿成了佛教经典歌谣，经久不衰。虽然身为帝王，到寺来和普通僧人一样，抹桌扫地掏大粪啥活都得干，乃至整个寺院所有杂活都得劳作，彻底放下尊贵身份。据说有一次康熙来五台山找自己父亲，到镇海寺，见一打扫卫生的老头，问其姓氏，老头回说自己叫“八×”。康熙不解其意，没找到父亲，怏怏而回。见到母亲述说其事，母言正是其父！康熙后悔不已，复寻找一回，其父一去，不见其面，悔之晚矣。他就给镇海寺供奉八百只青花瓷碗，传为佳话，至今部分仍保存在寺里。
　　三人把整部戏剧欣赏结束，往家走去。刚到殊香寺，忽听一女子大喊：“抓小偷啊，抓小偷啊……他把我钱偷跑了……”众人一看，有个二十多岁男孩，飞风往挂月峰方向逃去，速度之快，非常人所能及。只见掌柜的双脚带风追了上去，化子、胡生紧随其后。到令公祠，小偷被逮。掌柜问：“为啥要偷？”小偷说：“没偷！”胡生问：“没偷？没偷你跑啥？”小偷说：“尿尿！”化子说：“胡扯！”随手招呼那个女孩。女孩拿手指着那小偷说：“就是他偷跑我钱的！”掌柜问：“多少钱？”姑娘说：“九十块钱！”又道，“给杨爷爷做超度哩！”化子说：“你给哪个杨爷爷？”姑娘说：“杨家将里的杨爷爷。该死的小偷把钱还我！”小偷说：“别诬赖好人！你搜啊！”化子当真替姑娘搜了。胡生说：“化子不会搜，看我的！”就一把扯那人下衣，钱藏在裤头里被拽了出来，还给了姑娘。姑娘连着几声“谢谢”往寺院去了。
　　凉风拂面，月光似水，路灯闪烁，灯火通亮，寺院佛事仍然热闹异常。
　　三人又到寺里看了一回热闹，胡生说和尚们唱歌儿比社会上的歌儿好听，有时间也学学。化子说：“你看两边，一边是出家人，一边是在家人，一替一阵地唱歌儿，真有趣儿。”掌柜的说：“什么唱歌儿？那叫拜愿，是给杨令公做超度佛事的。”一路说说话话回到了旅店，又喝一会茶。掌柜说：“骡马大会得半月结束，风湿药丸局面刚打开，要不再配药丸卖几天？”化子说：“得找表叔妙文哩，提前找到就好了。”胡生说：“就是找到他怎么样？显通寺也不能住了。”化子说：“天下就一个寺院？寺院多了！也许能给介绍别的寺院。”胡生说：“后天去九龙岗也不耽误。”二人商量商量，就先按照掌柜所说行事了。塔院寺巡夜梆子过了数响，时过三更，众人分别洗脚，入寐无话。欲知后事，且往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