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作品名称:春回大地 作者:张会 发布时间:2018-12-31 14:48:41 字数:9111
王会计为了儿子和韩玲不受大维的干扰,动锄时就又把他分到周老疙瘩那一组,为此韩玲也和父亲吵了几次,最后以失败告终。这一切的一切都是王会计和杨占山搞的鬼,因此她对王志刚平添了几分反感。虽然两组干的一样活,相距又不算太远,举目就能望到,可投眉话语却被间距无情地夭斩。
杨六子得愿以偿,张大维对他构成威胁很大,他的存在就是他挡路虎绊脚石。这次他和王志刚的动辄终算功成圆满,拔去眼中钉肉中的刺,心境自然非常好。晓霞对他冷漠也好,不屑也罢,日久生情在书本读过,感情在于培养,人的认知可以发生逆转的,往往她(他)最烦感的人到后来是她(他)最欣赏的,前提是没有人干预她(他)多情的眼睛作为前提。还有,想追心爱的人就要主动,主动杨六子最为擅长,他的脸皮通常比别人要厚许多,他常常奉献出的殷勤从来没有间断过,他不怕连续遭拒,他不灰心气馁,小小挫折更让他树立起强大信心。她的不睬证明她心里已经把他渐渐地装进心里,譬如有时她还向他望一眼,他看不出是讨厌还是排斥的目光,但他起码看他了,这是从来没有过的。就这样他更主动接近她,用时间感化她。分垄时,他在家告诉他爹把他和刘晓霞分挨着的垄,这样他快点铲好接接她,有时还可以并肩铲,更好地培养情感。铲地打头的是组长,他爹经验丰富,还是积极分子,打头是理所当然的,能排到第二非杨六子莫属,他拼尽命也要在众人面前显示干活的煞楞麻利,进地的锄板就发疯似的摆动,身后留下清淡的尘土和草苗的清馨的味道还没钻进他鼻孔就被微风轻轻地掠向旁边人的身上、头上。虽然有人帮铲是件求之不得的事,可总要分清帮的人是谁,晓霞拄着锄头扁着嘴角说:“我和你说过无数次用不着你接我,你这人烦不烦哪?”
“烦人”,杨六子每当听到这样的词汇,他别有一番情愫,他不理解成为讨厌,因为恋爱中的人总会说出这样的字来表达爱意。
旁观者清,大亮听见说话声,停下来锄头,锄杆末端顶在下巴尖上,讪笑说:“晓霞姐,他不是接你,是他铲地的速度太快,铲着铲着就爬到你垄上了。他呀,这八成又铲错垄了,呵呵……”
“我铲不铲错垄害你那根儿筋疼?”杨六子耳膜受到强烈刺激,他抬起脸怒目大亮。
大亮讽刺地口气说:“我这不是提醒你吗,我怕你再把我的垄铲喽,那我们可都没活干了嘛,真是好心没好报?不对,你是想把我们的工分全部独吞?”说完笑了起来。
“我就独吞了,就铲你垄,你能把我怎么着?”杨六子蛮横而不讲道理,也不去分析大亮话里隐有几层意思。
“你铲试试。”大亮高调耍弄说。
“唉,我真不信了?”杨六子理智尽失,窜到大亮垄上刚要落锄,只听大亮说:“你要敢铲我就跟你拼命。”杨六子隐约听到沈英小声对大亮说:“你可真行啊,你这招真奏效。”他才知道自己上当了。又听见大亮回答问话,“刁虫小技何足挂齿”。杨六子把锄头推进垄沟里,像战场吃败仗的士兵,拖着武器走了。突然瞥见王志刚在韩玲身旁说话,他扭身用锄头勾指着大亮:“你小子想咋的?”
大亮似乎看不到如刀的锄刃凶狠地上下左右摆动,走上一步只伸出二指就把锄板轻而易举地打到一边:“我不想咋的,我倒想问你想咋的?拿个破锄头瞎比划啥呀?你有我没有啊?”
苗头不对,杨六子高昂的头碎着锄头耷下去,他被大亮炯炯目光彻底压制住了,他退缩了,尴尬局面打不开情何以堪?王志刚似乎没看见他似的,他回过头去想走,看见父亲离这里不算太远,他又提精神,也许刚才声音太小,没有惊动别人的注意,索性抬高嗓门儿:“不服就来个决斗,你说是文斗还是武斗?”
“文斗武斗?哪个斗法我都不惧。”
这回地里的人真的全都听到了,周老疙瘩那组不知发生什么事,扭头看时,就听一个人厉声喝道:“你们不干活聚在一起喳咕啥呢?不想挣工分了,都让那组落下了还不着急?”声音从平行的方向传来的,大家不约而同寻着尖刻的声音望过去,杨占山举着锄头半倾斜前后拉拽。
杨六子也听到了,父亲的喊不特定是某个人,是所有人。他冷静地想到,不是耍威风的时候,会影响到父亲工作;就现在父亲能坐稳组长算是幸运了,再出枝节可能无法保住了,不敢多说,低声恐吓“等哪天的”,脚又移到晓霞垄上。
“哪天都行,我愿奉陪到底。”大亮感觉有人在拉他,侧头听大娟子低声说:“哥,少说两句,杨六子他不正常,脑子有病。”
大亮小声说:“举个锄头吓唬我,我怕他?”
“他和他爹差不太多,仗势乱叫乱咬。”
“才看出大亮挺爷们,不怕危险,沉稳老辣。”沈英忽闪着睫毛,给与大亮最高地评价。
就在大亮和杨六子争吵时,王志刚趁机到韩玲身边,他俩的关系从铲地开始变得疏远,而且有僵化的倾向。他没见过韩玲看过他一眼,他心里长出许多苍耳草,晚上睡觉合眼皮都要谨慎,闭紧了,神经牵动钩刺扎得心阵阵疼痛,他人也消瘦许多。他苦恼,她不给他接近的机会,似有意躲着他。今天杨六子给他创造个机会,上前想拉的手,他想太唐突了,犹豫好久才选择拍她肩头:“你看他俩……”转移她的视觉,显得合情合理,这样做法他是无意地,试探一下她的反应。
“说话就说话,你怎么学会拍拍打打的?”韩玲无任何精神准备,肩头抖沉下,看是王志刚,板起脸警告说,“以后注意点,吓我一跳。”
“你胆子够小的,大白天怕啥?”王志刚感觉柔滑的手落在他手背上,他才发现手还在她肩头放着呢。随着强大推力她拿来给我,然后把手放在鼻孔处,近距离接触,她感到她传给他的牡丹花般的体香,单手里的香气更浓郁些。
“哪来那么多话?”韩玲眼角都没去撩他。
王志刚解释道:“咱们在一起彼此都挺好的,我也没多想所以就拍了你一下,我是让你看看他俩在吵吵啥?你还不乐意了?”
“你一拍这一下不要紧,要是把我吓坏了你能负得了责啊?”
“对不起,对不起。对了……”给王志刚说话的机会,他想问问缘由,把话说开才能如初,“这段时间你好像换了个人似的,也不像以前那么爱笑,爱打闹的了,究竟是什么原因啊?”
韩玲像是没听到他带有强烈感情色彩的问话,没给王志刚继续说下去的机会,径自走到大亮旁边说道:“你以后离他们远点,他们现在学会背后使坏,没法防备的。”
大亮说:“总跟晓霞姐那样,我看着生气。”
刘晓霞说:“大亮是为我,为我驱赶绿豆蝇,怎么哄也哄不走,就围着你嗡嗡地飞。快点替我想个好办法吧,都把我烦死了。”
“苍蝇拍。”沈英声情并茂加动作,比划拍苍蝇地动作,逗笑大家。
王志刚幻想中的回眸一笑失望地变做冷眉寒脸,这样的境地使他自尊心强力受挫,破灭地走开;锄板角压在杨六子锄板上,却给杨六子上起感情勒:“你别费力不讨好了。”压低声音说,“没看人家都在戏弄你?还不觉景呢,我又不能看你丢面子,想帮你,但……”或许是窝心地释放,亦或许是在切磋感情方面的事。
杨六子听他说,心里更加憋闷,一句话也没说,抽锄拖着把众人扔在背后。王志刚的垄落在最后面,他平复一下心情叫杨六子:“你往前走也是走,不如把我这个垄也带过去。”
杨六子扭身又走回来,和之前截然相反,像是几夜没睡好觉,无精打采的样子。
“这就对了,帮我铲起码我说你个好,帮人家干,人家还不领情,累了一身的臭汗换来人家一句的用不着,多跌份?”王志刚这样说着心情好像好了很多,隐隐感觉到好像是自己说给自己听的,苦笑着摇摇沉重的头。但他坚信,人生有很多不如意,要找到正确的解决方式,凡事都会找到突破口的。
像蜜蜂挤在蜂箱里的一团人散去,周老疙瘩这组人放心地用袖筒擦着汗。每当看见大维在后面拼命追赶时,大家总要抱怨一通,领导的心歪长在胳肢窝下,这一组明显比那一组要累些,因为先到达地头还要接那组的年轻人,对大维这个孩子而言要累许多。那一组都是新下地,新学手慢些有情可原,更重要是里面有领导儿女。这组就是都慢吞吞地铲也照年轻人要快得多地多,大维不甘落后,也不能让他们总接自己。周兴富心疼外甥,孩子个性刚强,进地就埋头铲,从不抬头擦汗,任凭汗水嗒嗒敲打株苗的叶片。大家说:“大维,你该歇就歇歇,别把自己累坏了。”
“落下也不要紧,不还有我们呢吗!”
大维总是装出一副轻松的模样:“行,不累,我累的话就歇一会了。”倔强脾气掩饰不住狡猾的汗水,说话时低着头,他不敢抬头,他怕大家看见他面部的疲态;再有凶残的汗水趁他抬头机会就攻击他眼睛,一股又一股地侵袭他眼角膜,眼睛已经泡得微微泛红,小苗也心疼地与他对望,昂起的叶面感激他赐给它们的甘露。
“这孩子的活计随他爹,太犟性了。”老沈他们趁着擦汗活动下发酸的眼睛和僵得棒槌般的手指,从他眼神深处仿佛又看见了老张的身影。
“确实是,这孩子哪样都像他爹,什么干活,说话唠嗑,就连走路都像。”老刘说。
“是啊,像极了老张。”老孙说,“大维不急,有我们大家在,你根本不用急着铲,落多远我们大家也就是三锄两锄的事。别累殃了,想缓也不好缓了,把满头的汗擦擦。”
大家没有去接大维,他与大家拉大的距离日异缩短,今天只是几步之遥,大维紧搭几下,停在后面,锄头末端担在胸口。他掏进兜里,舍不得手帕被汗水糟蹋,抽出手托起半面衣襟在红红的面颊上来回抹动,体内的力气仿佛被掏空,感觉前面的人都在抖。微风拂过,一股沁人心肺的凉爽扑面而来,顺着打开的厚衣领窜进去,在衣服与肉弥合处寻觅缝隙,并且撬开汗液的胶水钻入。他像一下子跳进汩汩流淌的山泉之中,大维不由得激灵灵打个哆嗦,燥热尽消,随之体内蓄入些许力气,他说:“我不能老指望你们接我,因为你们也都累,冷不丁干摸不着规矩,使的是笨力还累,现在好多了,有些顺过架了。”
“好样的!”老刘赞赏地说道。
“我们口大了,身体也都作住了,想累坏都不能。可你还小,蛮力过多累伤力了是一辈子的事,干活还是悠着点好,还是慢些干;我们也从你这么大过来的,当时干活可不如你现在。”老孙语重心长地说。
“是啊,这样的事我们也听过不少,也和你说过的,真累过力的话,到老了什么活都干不动不说,成天还齁喽气喘的,再说一家人谁来养?”老孙叮嘱说,“像你这岁数干猛了容易累伤,自己最好注意些。”
“嗯,我会小心的。”大维感激地说。
“你可别忘了那句话,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老沈关切地说。
老孙说:“周组长,咱们是不是该好好歇歇了?等一等那组,好让他们往前追一追,不然那杨秃子又在领导面前告咱们状了,他不说他们慢,反过来会说咱们这组铲地糊弄,到时领导又要上咱们垄上找草了,岂不费力不讨好?”
“你们说的算。”周老疙瘩说,“你看杨秃子刚喊完又在前面比划上了。”
“啊,他铲地眼睛不忘撒目后面,嗔怪后面的年轻人边铲边唠了。看他喳喳乎乎的,有话不会好好说,好像多大官似的。”老刘说。
“他就那个德性,谁跟他一组谁憋气。”老孙说,“大维,你没在他们组就对了,天天呜呶喊叫的,多烦人。”
大维笑了笑没有作声。
“叫也是有时有晌的,韩玲若是上来脾气不管谁儿是谁儿。”老沈指那边说,“你们看他们又干起活来了。”
“不干也架不住他呶呶喊个没完。”周兴富弯身捏起嫩绿欲滴的叶片垂直竖起,并且贴到腿上,正好没过膝盖。“这苞米苗长得多壮,黑绿黑绿的,一天一个样,眼睛瞅着长,赶上用手薅的似的,瞅苗定年成。”
“不光是苞米苗好,就是别的苗也是一样壮实。”老刘看上去很兴奋,“看来今年的年景确实不错,咱们的工分八成能长个分八的。”
“咱们的工分就、就能长那点了?”老疙瘩说的话就像提神的烟土,所有人的眼睛如同暗夜山林里乱飞的昆虫,突然见到一束光亮起,同时飞了过去:“那能长多少?”突然眼光暗淡下来,如同三九天戴着眼镜的人从暖屋里踏出门外,镜片上立刻笼上也曾薄雾。周老疙瘩只不过猜测而已,他和他们没多大差别,真要论大小,只是一点点,高层的事他哪里知晓,哄大家开心罢了,或是危言耸听吧!
周老疙瘩看出大家伙的怀疑,他接着说下去:“头两天我听韩队长和王会计他俩地头唠,说照这样下去一工分能多涨一二分钱,如果再要好点能涨到二三分钱,甚至更多!”
“是吗!”
周老疙瘩提着自信的精神说:“还是吗(妈)呢,那还是爹呢,你们就瞧好吧!我先把话撂这,如果不多分钱的话,我一年的工分给大家分了,要是多分的话你们凑点钱,到冬底请我上街里下馆子?”
“刚刚相信了,你这么一扯下馆子我们又没底了,如果真能多分钱,请你下十顿馆子都行啊,大家每人掏出毛八七的撑坏你肚皮。”看样子老疙瘩不是玩笑话,老沈还是多多少少有点怀疑。
“我平时爱说笑话,不过今天是认真的,那天我和杨占山亲耳听到的,不信你们问他?”
“宁愿没有这事我们也不去问他,不和他扯哩哏楞儿。你说的我们相信。”老沈又拉回话头,“我刚才和你开个玩笑,你整天和我们也没个正形,所以不大相信。刚才你又确定了一下,我们知道是真的了,哈哈……”老沈眼里放着光,“好,就如你说的,真多分钱我们大家划拉划拉挎兜就请你下最大的馆子,来两盘好菜,炒豆芽,炖豆腐,让你可劲儿造。我可提前声明,肚皮撑坏与我们无关,到时你媳妇找我们我们有话说,呵呵。”
“该说笑话时说几句,该说正事时就说正事儿,你还拿我当你呀?不管谁都闹,就连老头小孩你也撩扯。呵呵,大家也愿意瞅你耍鬼胎,在大伙眼里你都成了稀有动物了。”
“老疙瘩你怎么说说就下道了呢?我怎么又成稀有动物了呢?”
“我在夸你呢,你看那稀有动物就是很少对不对?再者,你在嫂子眼里是国宝级别的,对吧?”
“你说这话我同意,你嫂子拿我当个宝。”
“我说对了吧?”
“对啥对,因为我挣钱她把着,她指我挣工分呢。”
周老疙瘩诱导他,说:“你说对了一半,你就是嫂子眼里的宝贝,是大家眼里……你看看啊,稀有动物有几种,例如凤凰,你没见过吧?”
“啊,听说但没见过,对呀,我听说凤凰代表女的,你看人家小说里讲龙才是代表男的,龙凤呈祥嘛。把我比做凤不合适,要是换个公的比还行。”周老疙瘩顾作思索,片刻说,“比龙也挺好,可龙咱们根本都没见过?”
老沈不必明说,龙是至高无上的,比如过去的皇帝,称之为龙,自己当不了什么官,听一听也是过瘾的。既然老疙瘩提龙了,不妨让他说,老沈引导说:“比什么都行,你说得了,反正凤凰不合适。”
老疙瘩说:“你这可在难为我,比凤凰不合适,就把你比做龙……”老沈大悦,听起来确实舒服,没待张口却听周老疙瘩说,“你先别笑,比龙不太确切,比龙身上的虱子,不令人厌恶的大黑虱子。”说完大声笑起来,大家跟着起哄:“比的贴切,比的好。”
“拐弯抹角的骂人?”老沈锄杆交左手,右手朝周老疙瘩肩头抓过来,周老疙瘩躲过,并且笑说:“你说的比啥都行,你,你说话不算话,出尔反尔?”老沈再次抓过去,却被大家把他俩隔开。“不怪老疙瘩,我们也亲耳听到的,是你让人家说的,怎么人家说了你又打人家呢?”老沈右手掌在空中晃动,一副不依不饶的模样,“他把我比的是什么?如果让我饶他,除非重新比一下。”
“比做疯狗啊,得谁咬谁呗?”老刘幽默诙谐,又引来一阵笑。
长辈们的逗笑大维想笑,特别老刘的话让他神经痒痒的,他又不敢笑,可又难已忍受,只好转过身捂起嘴唇。他们所处位置离地头就剩一百五十米的距离,借此他想中目测一下距离,可他却呆住了。地头宽大的土路上小跑过来的人像极了韩队长,在他印象当中从未见过韩队长大步走路,总是背起双手慢吞吞地走;即使脚底燃起了火他的步伐也无法加快,更甭说跑步了。他揉揉眼睛,确认自己看错了,可是,当他手从眼角滑落地瞬间,他不由自主地叫道:“不好了,队长来了。”他的惊叫声没有割破空气,以五马赫的速度反弹回来,迸射进大家耳朵里;笑声像被天空中超大气流直上直下砸盖住,挤压着,听见的只是粗犷地呼气声。
大家伙捋着大维瘦削的臂膀抬起眼睛,一个个像见到阎王老子般,泥塑般耸立着。脑子里想的出奇的一致:韩队长在什么隐蔽的地方偷偷监视他们干活,跑得这样急是来抓现行,使众人没有辨别的空间。此刻,他们每个人怀中似揣个小兔子,听到猎鹰恐怖地尖叫啼鸣而踹立不安。周兴富似小兔腿在胸口剧烈蹬弹着,声音起伏不定:“现在领导谁也不相信了,藏起来偷看咱们干不干活,可咱们一时都没歇过,脚跟没站稳他却来了,我看要坏菜?他看到咱们在闹,轻则挨说重则扣分,咱们今天要白干。”事情已经发生无法逃责,或许队长有别的事着急赶来,没看见他们扯闲呢?就这样安慰自己狂跳的心。周老疙瘩打头,锄头摆动的频率明显加快。老刘夹在中间,语气里夹带着无奈:“那有啥招,谁让咱们点背。”
“哎呀,什么点背的?如果扣公分就让他们扣好啦,今天就当咱们上地来打哈哈凑热闹来了。”老孙持乐观态度。
“今天的一毛来钱就这样没了。”老沈感到惋惜,“这可不像钱少!”
“咱们能不能想点什么对策来应付?”周老疙瘩懊悔的神情,不是他说笑就不会出现眼下的局面,地里动手动脚的领导最忌讳,打闹无眼,伤及的禾苗最为严重,队里就有一款这样的条约的。他先行触犯并且波及无辜,难免自责道:“都是因我而起,我不闹就没这些事了。”老刘说:“不是你一人引起的,干嘛怪自己?没到地头没法判断,也许他来有别的事?傻子睡凉炕,就凭时气撞。”
“没有转折,什么对策也不好使,那二位领导是好糊弄的吗?”老沈说,“他俩成天没什么事就研究老社员,今天下午哪,今天咱们凶多吉少,睡什么炕也白扯,只能把腰冰坏了。”
“咱们都别瞎猜了,兴许是为别的事儿来的呢?”老刘说。
“别自己给自己宽心丸吃了,他若没发现咱们在这闹的话,他不可能来。你瞅跑那架式,就是来者不善。”周兴富把老刘的话给否定了。
“该来的总会来,不该来的找也找不来的。”老孙说。
他们说这些话大维一句没听见,他情绪颓废,一毛来钱对他家意味着什么?用途很大。放下钱的问题,队里还没正式决定他顶一个劳力,自己现在干一个劳力的活,是不是半拉子现在还悬而未决。
来的这人正是韩队长。他早晨和老队长与王会计在文化室里重启电的话题,他说:“打破了计划,今年的雨水来的早下得又挺大,甸子上的坑坑洼洼里存了一下子水,电线杆坑始终没法挖。”
老队长说:“这也是好事!虽然少看几天电灯,起码年头好哇,咱们种地图个啥?就是雨水好,我挨地看了看,这苗赶上气吹、人拔似的,长得粗壮颜色还正,我上地一走心里老敞亮了;再说离来电又不远了,等水沉沉再挖也赶趟儿,赶上过年之前来电就行。”
“我也是这么想的,可心里还是有些急。”韩队长看看一语不发的王会计,巧妙地问,“你急不急?”
“我和你想的一样,咱们应该以大局为重,就是让我选择的话,我也会选先是年头好后选来电,反正由二位领导作主。”王会计和老队长的心结一直打不开,他试图想先行解开,他张不开嘴,用土话说,他放不开架子。老队长倒像没事人似的,越是这样王会计越是想象在比长跑。就事论事,他清楚这样做不利于他,老队长只说了几句于他不受用的话,从队里出发,他应该不去计较,况且媳妇一再开通自己。他低着头,拔出上衣兜盖别的钢笔在手中转动。
“对了,老队长,现在这打瓜都做杻了,你看等到瓜好时,瓜籽可怎么能弄出来呀?太多啦。”韩队长不去从中调和,以王会计的秉性无与利好,弄不好适得其反,解玲还需系铃人,让时间划开隔膜吧。
“呵呵,我在哪疙瘩看到把打瓜籽弄出来了呢?”老队长拍拍额头想了许久,“反正是在南方跟前儿,是什么地方我忘了,他们那可有办法了,有一个办法咱们可以借鉴一下。”
“什么办法您说?”
“他们把大马槽子往地头一放,发动全屯子的男女老少上地吃去,把籽都吐到马槽子里,效果相当好。”
“对呀!”韩队长拍手说,“这招高,打瓜瓤既没浪费,籽又收了,可谓一举两得!咱们屯人还没吃过呢。大家正好尝个新鲜,这回把打瓜当成西瓜大家可以使劲造几天。”
“那可不,特别小孩都成天长到地里,一会一个一会一个,吃不够地吃。”
“那打瓜也一定很好吃吧?”韩队长问道。
老队长点下头:“还行吧,基本都是黄瓤的,虽没西瓜甜,但也特别爽口。”
“不晓得打籽干嘛用啊?”
“好像,反正我听说炒着吃挺香的,说是搁什么材料,好像是盐水浸泡之后炒熟,咸个滋儿的香。我真看过南方有的合社有卖的,挺贵的,比葵花籽贵重无数倍,至于还有什么用途我就不得而知了。”老队长边想边说。
韩队长饶有兴趣道:“啊,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呀!我说的打瓜籽既榨不来油又磨不来面,我就是没想出来还能炒着吃呢,真有有钱的,专吃这玩意儿。”他微微一笑,右手食指在眉梢处挠挠,愁上眉端,询问,“那、那老队长又要、又要受累了。”
老队长笑了:“我说过,为咱生产队做事我是随用随到,累不累的倒没什么,只不过当溜达了,我是吃顺嘴了,跑跑惯腿了,呵呵。就是今天你不说,到打瓜下来时,我自然会出去联系的。”
“老队长,让我们咋说好呢!”
“说不出来就不用说啦呵呵……”老队长爽朗地笑声刚起,一个妇女满面春风地跑了进来。韩队长急忙起身问道:“你呼哧带喘的跑来有啥事呀?”来的人不是别人,是韩队长的媳妇田桂荣,她气还没喘匀:“我、我告诉你……一个好……好消息。”
“啥好事你满面笑容的?喘喘再说。”
“咱、咱儿子……回来啦!”田桂荣咽下余唾,右手紧按胸口。
韩队长差点蹦起来:“你说、你说咱儿子回来了?”
“啊,咱儿子刚到家。”
“他怎么没来这呢?”
“他可说要来看你,孩子骑了八九十里的自行车,头上大汗珠子连串地掉,我让他洗洗脸,凉快凉快,歇歇乏,孩子说啥要马上见到你,所以我就来找你来了。”
“啊!那、那他们是放假了?”
“我着急来也没来得急问。你们谈事呢,你啥时回去呀?”
老队长说:“事情都说完了,孩子回来一次不容易,你还是赶紧回去吧。”
韩队长喜上眉梢:“快、快回家,咱们回家。”刚到门口又转身说,“老队长王会计到我家、到我家。”
“不去、不去了。”老队长一挥手说,“还赶紧回去看看儿子去。”
“不去、不去。”王会计他们每次坐的位置相同,老队长居中,他俩左右首相陪,可这次他们坐的地方不同,坐在讲台下的大椅子上,这是首次。也许他们坐惯了讲台上的桌子后面,无论是不是开会。这次,王会计坐在下面的感觉明显的不适应,他从老队长下首位站起。
“那怎么能行,不去也得去。”韩队长把他俩一手拉一个。
“行、行,去就是了,别拉拉扯扯的。”三个人并肩在前面走,跟在后面的田桂荣紧走几步说:“哎,对了我好悬没忘了,国飞嘱咐我让他姐快点回去,他都想得不得了了。”
“那谁去找闺女呀?”韩队长问。
“我去吧。”桂荣说。
韩队长说:“我跑得比你快,我去得了,正好你回去预备饭菜。”笑呵呵说,“你别抠里抠搜的,大大方方的,儿子多暂也不回来一趟;再说还有老队长和王会计,菜饭一定像样。”
田桂荣说:“做啥用不着你操心,我是小抠的人吗?”
“要不我替你去得了。”王会计拦在韩队长前面。
“那哪成啊。不用、不用,你陪老队长上我家和我儿子唠唠嗑。我就去就回。”韩队长跑出几十米,回头喊道,“别忘了多炒几个。”
“知道了,你快走得了,还磨叨起来没完了。”田桂荣回答道。
韩队长已有半年多没见到儿子,白日里没工夫想,一到晚上三口人在茶余饭后总要叨念几句,时间越长说的次数越多;特别这几天临近放暑假,三口人天天掐着手指算,按预期好像还差好几天。他意想不到今天竟然到家了,他不去乱想其中的缘由,此时兴奋就是最好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