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春耕大忙老幼上阵.孤男寡女互帮生情

　　虽是阳春三月，天气暖洋洋不见有雨雾的迹象。下午时分，天空慢慢变得浓厚起来，一阵阵山风从山梁子间扫过来，吹打着朝富家茅屋摇摇欲坠的门窗，发出吱吱嘎嘎的呻吟声。渐渐地，一层层乌云压过来。
　　朝富爹守在灶门口，边往灶里加柴，边哄着小孙子毛毛在怀里睡觉，朝富妈忙着清洗刚从山里采来的野菜做饭。
　　有人扛着锄头从屋后山花间跑过，边跑边喊：“下雨了，下雨了。”朝富妈赶紧站在门口向远处张望，起先还是像隔着一层纱，如烟如雾的岩脚小道，现在已是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见。风声，雨声，随着山谷里飘过来。
　　朝富妈说：“老头子，天下雨了！这雨下得及时啊，我们赶紧准备准备，把今年的庄稼种下去。”
　　朝富爹说：“不打紧，等雨水下充足了，咱全家一起出动。今年的种子钱，肥料钱都有了，幸亏朝富寄来的钱及时，要不然，天下雨了，我们也只能干看着。”
　　风在房顶上吹着发出呼呼声，雨水顺着墙沿滴打在屋子里。朝富妈和大孙子二歪将洗脸盆洗脚盆接上，屋里滴滴嗒嗒响声不断。
　　二歪说：“爷爷，我不想读书了，我们学校也有许多同学离开了学校。根生在外面一边打工挣钱，一边自学，我也可以这样，家里这样穷，读书有什么用？”
　　爷爷说：“他是没办法才这样，你要好好读书，将来有点出息，不能再像我们一样没文化，没见识，爷爷是吃够了没文化的苦，做了几十年的睁眼瞎，外面的世界那么大，可爷爷还没走出过这大山，爷爷这辈子的希望呀，都寄托在你们身上了，你可要争气啊！”
　　二歪感到十分委屈，嘴里嘟嘟哝哝细声地说：“这屋里要啥没啥，整天就念着读书读书，这书里真能找出点什么名堂来吗，要等到什么时候。”二歪很不以为然。
　　
　　下了几天的春雨，地里湿润润的。太阳出来了，照射着大地，照射着这岩脚村山腰间东一片，西一块横七竖八，低矮破旧的小木板瓦房，还有裂着大缝，摇摇欲坠的土墙茅屋。
　　地里蒸发着热汽，正是春耕下种的好时节。各家各户前前后后都出工了，宽广的田地里，三三两两站着一些人，显得这春耕早播十分清凉。
　　朝富爹领着一家老小都来了，朝富爹叹道：“哎！昔日的‘岩脚村’人多热闹，六蓄兴旺，春播夏锄，秋收冬藏，人欢马叫热气腾腾，如今不行了。”
　　邻居黄二爷对朝富爹说：“老哥哥，你也下地啦，看你们一家多热闹。”
　　朝富爹说：“不干不行啊，不能指望着他们年轻人能找多少钱回来，外面的钱也不好挣呀，都去了那么久了，寄回来的那点钱管不了多大的用，咱还得把庄稼做起来，不能指梅望渴呀，外面的人如果挣不来钱，那这几张嘴吃什么喝什么，咱还得做，不能等。”
　　黄二爷叹了叹气说：“哎！咱这四周八邻，年轻的一伙伙都走光了，壮劳力也一波波地离开了山寨，村子里就留下老的老小的小，留下了一个个孤男寡女。看看这地里头有几个强劳力呀。”郭幺爷，郭幺奶领着两个小孙子往地里背草肥。郭幺爷头上冒着汗珠把背箩卸在地埂上，随后郭幺奶，两个孙子也将背上的筐放下歇气。
　　黄二爷说：“幺爷家全盘动员，人多力量大呀。”郭幺爷嘘了口粗气，苦笑道:“真是全盘动员呀，你们看，就连老太婆小孙子都上阵了，咱年轻时，像这样的活哪轮得到他们来干？现在不行了，过去咱一背能背两百斤上山，现在一半都成问题呀。”
　　朝富爹说：“咱能干多少算多少，总比不干强，种不了五亩种三亩，种不了三亩种两亩，远处的种不了，就种近处的，多少种点也行呀。你们看看，这地里头有几家不是老人孩子。”
　　郭幺爷一家走了，背上的草肥筐沉重地压在老人和孩子身上，歪歪扭扭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自己家地里走去。
　　
　　山谷间梁子脚下的一片麻窝地，孤独独地座落着两小间破烂木板房，这是莫老爷家祖辈住了几代人的老房子，莫老爷的儿子带着媳妇孩子都外出打工了。小女儿村妮也跟着村里的几个女人走了。剩下莫老爷一人在家，本来身体就有病，独自一人在家，三拖两拖死了，半月后才被人发现，从此莫老爷这间房子就没人住了。
　　莫老爷房前，好一大片黑油油的土地，过去，这片土地每年的庄家收成都是村子里最好的。黑子家土地靠山梁，春生家土地靠老唐边。两家人土地紧挨着，两个好庄稼把式，种出来的庄稼让人羡慕。
　　一青年男人正赶着牛在地里耕地，口里不断发出“喔喔，喔喔”的吆喝声。黑黑的土地被翻起来一大片，男人的脸上挂满了汗水，一滴滴地往下掉。一青年女人手里提着一只篮子向着男人走去：“春生，都耕了这么一大片了，肯定又是天不亮就来了，真辛苦了你。”
　　女人一边放下手中的篮子，一边拿出毛巾往男人脸上擦。春生说：“香妹，你也起那么早，你那几个娃儿都安排好了吧，公婆起床了没有？”女人放下毛巾，从地上打开篮子，端出一大碗还冒着热气的荷包鸡蛋送到男人面前说：“早安排好了，你尽管放心，有你帮着把地里的重活干了，家里那点小事算不了什么。”
　　男人接过碗看了看，责怪地说：“这鸡蛋应该留给老人和孩子们吃，我一个大男人粗茶淡饭就行，没那么金贵。”
　　香妹看了看旁边莫老爷那间房子，说：“昨晚你使了那么大的劲，又泄了那么多出来，今儿一大早就来帮我干这重活，真难为你了，如果你身体搞垮了，以后我靠谁。”
　　春生笑笑说：“昨晚睡得怎么样，没失眠吧？”香妹连连点头，羞涩地细声说：“自从跟了你，我一上床就睡到天明，地里的事有你帮忙，家里有什么事还有个人商量，我那“死鬼”一去就没个音信，离得那么远，这远水救不了近火，幸亏有你，看看，我的脸色是比以前好看多了吧！”
　　春生大口吃着，嘴里不断发出叭叭的咂嘴声和筷子碰击瓷碗的交响声。香妹又说：“慢点干，注意歇歇气，别累坏了身体。”
　　春生指了指莫老爷的那间房子说：“我们去那院子里坐一坐。”
　　香妹看了看四周，跟着春生进了莫老爷的院墙。
　　春生将香妹拉进怀里，一手搂住香妹的腰，一手伸进香妹的衣服里，香妹推开春生的手说：“总是这样猴急，满手的泥巴又来摸人家，昨晚还没搞够？大白天也不怕有人看到。”“怕什么？这屋子阴气太重，没人敢进来，你放心好了。”“真不行，这周围干活的人多。”香妹说。
　　春生拉着香妹回到土埂边坐下说：“香妹，等把这片地耕完了，我就去镇上把我们俩家的化肥拉回来，争取尽快把苞谷种上，今年要多种辣椒，一定能卖上个好价钱。”
　　香妹含情脉脉地望着春生说：“你真好，我那‘死鬼’如果赶上你一半，我就心满意足了。他在外面打工，一去就那么久，把几个未长大的娃儿甩给我，还有年老多病的公公婆婆要我照顾，我要管小的管老的，还有地里的庄稼活，整天忙得团团转。他寄回来的那点钱只够还修房子借的贷款利息钱。要是没有你的帮助，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香妹说着，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春生叹道：“哎，这日子真不像是人过的，枯燥无味，整天除了干活还是干活，吃不像吃，穿不像穿，还算是个人吗？我那婆娘一去就那么久，男人那东西都生锈了，比饿饭还难受，幸亏有了你，要不，我都不知道怎么办，这日子要熬到哪天才是个头？”香妹看着春生，往春生身旁靠了靠。
　　春生将手在自己衣服上擦了擦，将香妹揽进怀里。香妹推了推说：“别这样嘛，会有人看到，实在太想，今晚天黑后去莫老爷屋里。”她看了看莫老爷的房子。
　　目送着香妹走远了，春生心里升起一阵喜悦，紧接着又一阵酸楚，喜悦的是他得到了这么一个知热知冷的女人，得到了一个让他那棵躁动难安的心能平静下来的女人。酸楚的是这么好的女人受穷受苦受累，而自已却帮不上什么忙无能为力，酸楚的是将来有一天会离他而去，他们只能是近而远之。这一天是多么可怕，多么让人难以接受啊！
　　春生不敢再想下去了，他拿起牛鞭，驾起犁头深深地扎进土里，鞭子在空中啪啪地响着，老牛像似理解主人的心思，迈开四蹄狂跑起来，一行行的黑土翻了过来黑油油一片。此时的春生，他不是在耕地，而是要把他一生的苦难，一生的忧愁通通地埋进这黑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