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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龙潭河祈雨(3)

作品名称:桐柏山下      作者:尘浮      发布时间:2018-12-30 20:53:03      字数:5284

  化子见胡生对测知糖尿病的事情很感兴趣,心想说也不好,不说也不好,反正不说瞎话,真人真事,管他呢,有问必答,就哈哈笑了一阵,没等开口,胡生说道:“笑啥?密不外传是不?不愿说就算了!怕不是神经了吧?”化子说:“没有没有,我要说给你那事怕你就比我笑得更厉害,得了尿崩症咋办?!”胡生击了化子一掌,道:“拿得着瓷肌,就是你崩我也不崩!你笑塌天我也坚决不笑的,不信试试看!”化子说:“算你能!”便道出了事情的真相。
  “记得两年前,有个教育局长得了心脏病,找我诊治。好后,他就对我说起自己得半身不遂住院时,遇到一个很义气的人,带着大礼看他。那人说:‘局长啊,你有痛风和糖尿病。’一化验,结果一点不错。他就问那人是用什么方法知道的呢?那人吱唔了半天,不好意思说出口。局长再三恳请,就道出催人泪下的一幕。原来他给局长倒尿壶,半路把尿喝了,看尿里没有局长味道,结果又酸又甜,便得知局长有痛风和糖尿病;又要知道领导有没有胆囊炎,就尝尝局长的粪便。不知他怎么得知正常人粪有苦味,局长的粪没这味,说明胆汁不往胃里排泄,胆囊发炎了。那人给局长细细述说了一遍。明白原因后,局长笑了一阵,接着声泪俱下,握着那人手说:‘谢谢贡献妙方!’又说自己拉拽那么多的干部,‘顶多贿赂点儿钱财,哪有你如此厚道?更没你这么善良、诚实、义气、可交,今天和你交朋友交定了!你有何要求?’局长说‘我鼎力相助,都答应你!’那人长长舒了一口气,像干枯欲死的旱禾得到了雨露,龟裂的大地喜逢甘霖,掏出洁白的手帕擦着眼圈说:‘长时梦寐以求当个伟大的人民教师,文明的榜样。’局长问那人什么文化?那人说小学毕业。局长说那人小学毕业想当教师,真一难啊!局长以手加额思索半天说:‘这样吧,给你个大官干干,当校长吧!’那人说:‘我行吗?’局长说:‘怎么不行?开开会,传达传达文件,油水大着呢。这个缺都争,不是我的人我才不给呢!’谁知他当上校长不到两年,原形毕露,逼着女学生干了见不得人的事,触犯底线,绳之以法。局长护了几回也不凑效。蹲了几年大牢后来就革职为民了。多好的人啊,肯定有人落井下石了!这世界坏人真多!他又问我认识这个人不,我说当然知道了,但不能说,说出来真丢人!对我不好。他说:‘好不好,人家为了利益别人用心良苦,贡献良方,尝尝粪尿就能查出病来,也算积了大德了!’”化子说着打两个干戗,笑得说不成了。胡生听罢此言哈哈大笑道:“化子这是王八买笊篱瞎编的不?”化子说:“我若乱编吃饭噎死!”胡生说:“真是这样?”化子说:“反正局长给我说的,问了两回,还是这样说。我就信实了!不中了有了机会领你到局长家核实核实,你写小说好当素材!”胡生说:“不必核实了,知道那人是谁。”化子说:“见风长,能的你!”胡生笑说:“老奸雄!对不对?”化子点点头无话可说,木然了半天,问道:“如何得知的?”胡生说:“清财里他曾说过这事,我就以为他是个实在人了!但没说是他自己亲身经历。够朋友,讲义气,实在,可交!”化子瞧一眼沉思的胡生说:“行,你给局长见解一样儿的!实在人好啊!人能办大事!”说罢,就踏雪上吴妈家去了。
  吴妈见了化子,高兴地拍着巴掌笑着说:“狗娃狗娃,我的好狗娃!还知道看娘啊?”化子就“汪汪”地学了几声狗叫,逗得吴妈拍着他的后背“嘎嘎”地响亮地笑着说:“你就在娘这过年吧。”化子说:“吴妈,我学狗叫学得好吗?”吴妈还是笑说:“好好,比狗狗乖多了!又当儿子又当狗,能陪娘说说话,还能护院。”化子拿锹整雪,吴妈不让动雪,说年里的雪原封原样吉祥,瑞雪兆丰年哩。化子只好作罢,帮大娘烧炭了。
  年关里,家家院里立着高高的竹竿,顶端挂盏大红灯笼,叫“天灯”。挂天灯是防“九头鸟”从院空经过滴血。传说九头鸟原来是十个头,因之经常害人,上神惩罚,剁掉一个头,就成了九个头,伤处不停流血,这血滴到谁家院子里,谁家就倒霉一辈子,天灾人祸,接连不断。因九头鸟作亏心事赖以生存,所以特别怕光,见了天灯,就远远避开,人们就立着天灯保着了平安。因此年关立天灯的古俗传流至今。同时,家家门口早早横着枣木棍,传说早木棍避邪。每到年关,有仙家“皮扒胡”专门偷盗人们捏的饺子吃,不少人家说无缘无故丢失饺子,于是用枣木棍阻挡皮扒胡偷饺子。见到此棍,窃贼就望而却步了。有关皮扒胡,有一节民间传说得神乎其神的故事。
  据说很久前,有个美丽姑娘用面团儿给人们治病解难。有人问这面团儿叫啥名,姑娘说叫“饺子”。这饺子是用一百种药草剁成馅包制而成的,每愈大病于顷刻。这便有了后来吃饺子消灾免难的习俗。有一天,有叫皮扒胡的人得了重病,找姑娘治疗。姑娘因劳累过度,累死在广大患者面前。人们哭天抢地无法挽救,皮扒胡连悲带病也死去了。他死不甘心,化成窃贼专门偷吃人们的饺子医治好自己的疾病。人们见那翻戴皮帽、长耳朵、一副猫相身着黑服、体态修长模样的家伙就是皮扒胡了,年关里家家户户都提高了警惕,枣木棍避邪,用枣木棍拦着门栏,皮扒胡就望而生畏,不能前来作案。在阵阵鞭炮声里,胡生来到吴妈家,说化子不懂道理,吴妈一个老人不容易,好存心麻烦老人?拽着化子回家捏饺子。吴妈说:“化子在哪儿过年不都是一个味儿?你对化子真好!真好了就叫化子在我这过年吧?”胡生眼一瞪说:“你一个老婆子留个大男人干什么?我俩是患难之交,我家才是他家。吴妈,你人老了说话还是不着调儿?”吴妈听了胡生之言,反而哈哈大笑道:“人老不着调,你妈我俩一把岁数了。现在有的年轻人说话更不着调儿。”胡生狠狠白她一眼拽着化子走了。吴妈望着门外两行深深的脚印,长长叹了一口气,也就捏饺子。辟邪的木棍折磨着皮扒胡,看着饺子干着急,有时变个老鼠顺墙根出溜跑,花猫赶来吃掉了。
  化子想到了二哥。二哥和大毛早没信了,二嫂又投到毕店老熊的怀抱。漂亮的瓦房压了一身厚雪,像穿了丧服。一行大雁对个“人”字寒风里艰难地飞着,其声惨然。二哥呀,这冰天雪地里,父子儿俩上哪儿去了,千万可别冻死啊!大娘眼圈儿也红了。化子说:“娘,二哥大毛不知哪儿去了,大年节里我想找他们去。一家不团圆,这年能过得心安理得吗?”说着眼儿也湿了,语声如沉重的石头砸到地上,震得心中隐隐发痛,就拿定主意,果断地说:“找二哥去!”
  “什么找二哥?讨饭贱病加重了!他俩过年不过年与咱何干?”胡生的话比风雪还冷,如同锋利匕首恶狠狠地扎进化子的心脏,说道,“天生乞丐,臭味相投!安稳几天,就无事生非了?”
  大娘怯怯地斜了一眼胡生,长叹一声说:“儿大不由娘,我老了,谁也不听话。刚开始囫囵的家,说没又没了。化子,大年关里别提败兴话了。”化子说:“大娘,我想透了,雪日讨饭过年肯定和平时不一样的,又有吃又有喝,又赏雪景,多好的事不能错过呀。”
  “是好!弄不好把你冻死。冻死不比他俩冻死可惜。强拧的瓜不甜,要走快走吧!”胡生把手一挥说,“回时给我带几个鲜桃吃。”化子笑道:“我可不是平氏老德,没那神通!”
  “化子,”大娘说:“别走了,真怕你冻个啥好歹了。假若有个三长两短,我六十多的心就不安宁了,真的别走了!”
  “娘啊娘,天无绝人之路,二哥他俩肯定不能冻死,我更不会死,”化子说,“过去,还曾打开冰凌洗过澡,鱼冻死我也冻不死,您放心吧娘。”
  “别理他!”胡生说:“北极熊,肉肥毛厚,雪里三天三夜也冻他不死!去留自便。”
  化子升级了,穿着黄不溜秋的破棉袍,腰扎稻草绳,脚蹬从城里垃圾桶里拾的旧棉靴,红不差的烂毯子裹头披身,在冷风里呼悠呼悠地摆着;左肩挎个破兜儿,右手拄着柳木棍,咯吱咯吱,一路深深脚印东南而去。远处犬吠好像是对自己的欢迎。
  千里冰封,万里雪飘。银装素裹的山,玉树琼枝的林,美不胜观!他心花怒放,欣赏硕大无比的洁白而美丽的画卷,感到祖国山河无比辽阔壮丽;又感慨人与人之间为什么不好好团结互爱呢?却要摧残?为什么曹植吟出“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又想到老奸雄给自己的、胡生给他二哥的逼迫,意义如出一辙!丧失良心道德的人们简直没法评论!看着起伏的皑皑群山,触景生情,又想起自己的童年,那是十五岁的童年,跟大人冬月里上山拾柴,到了山中,老天刮起凛冽寒风,飘起大雪,纷纷扬扬铺天盖地。人要是有了好奇之心就产生很大力量,对着积雪很厚的山峰,兴趣极高,踏着没膝冰雪,蹬高望远,诗狂勃发:山高我超山,巍然披玉衫。群山雪堆白,丛峰冰砌尖,俯瞰足下岭,银涛似浪翻。翠松挂珠玉,天公展画卷。皑皑世界阔,风雪绣春颜……(1967年冬月于磨家棚东山)。正在回味童趣之际,忽然听见“唧唧”的叫声,侧头望去,几只松鼠在雪里跳来跳去,窜到松树上拽个松果儿,紧紧地抱着摇头晃脑的啃着吃。它们心情不错,不时地欢叫几声,给寂寞的山野增添动感。就在这时,忽听阵阵哭声顺风传来。化子听了一会儿,不是错听错觉,是真真的哭声——真真人的哭声——哭声呀,大雪封山里哪来的人呢——什么人在哭?
  路边不远是个大雪丘,近前才知废弃的砖瓦窑,哭声正是从破窑里传出的。听着哭声十分凄楚,心里就感到难受起来了。讨饭兜里干粮已经不少了,看看去吧,那人一定是饿哭的,很可能是好久没有吃饭了。
  来到窑洞,不敢相信自的眼睛,揉揉眼仔细瞧了一会儿,不禁大吃一惊,天呐!这正是二哥和大毛。父子裹着破毯子,抱头痛哭,好不凄凉。这哭声勾痛了化子往事,也就失声哭了起来:“二哥呀,咱们命一样,你被亲兄弟撵得有家难归,我被父亲赶得颠沛流离,曾到不见人的地方哭过不知多少次。善良的大娘,同是您的孩子,心底善恶之分,何以悬殊如此之大呢?”也就想起来自己亲叔老奸雄对自己痛下杀手的情形,就埋怨造物主太过于荒唐,何以将歹毒与善良同时并存于世呢?
  看着瑟瑟发抖父子和痛彻心肺的哀伤,化子就越发悲痛了,只觉心里阵阵流血。孩子哭着喊饿。饥寒交迫的冰雪世界,大人也受不着,何况儿童?正需要父母温暖的孩子,却没有温暖,在支离破碎的伦理道德中受尽非人的折磨,纯洁的心灵倍受摧残,刻下深深的仇恨,流淌着殷红的鲜血。化子取出饺子和米饭,想缓解胡生他们之间的隔阂,说道:“你小爹怕你父子二人饿死,特意叫我送来食物给您爷俩充饥。”大毛听了咬牙切齿地颤抖着说道:“不要提他!宁愿饿死,也不吃他不是人的东西。这饭里有毒,他是给我家来个拔草断根的!你快走吧要饭化子,见不得你善恶不分!”化子听了这话,就像锋利的刀子插进了心脏,一滴滴的血淌到了大毛身上。化子垂泪道:“胡生根本不过问你们死活,更不知我来找你们。这都是我讨要的千家饭。快吃吧,千家饭吃了不生病。”
  二哥舍不得吃,给儿子吃。儿子却跪在父亲面前哭着拿一双小手捧着敬父亲吃。二哥还是执意不吃。化子说:“都吃吧,多着呢。五个人吃也吃不完。”二人才就冰雪吃千家饭,津津有味。这时,有脚步声自远而近,二哥的姐夫来了。
  大娘大女儿嫁到四十里冲的刘家垴己经十多年了。她丈夫是虔诚的佛教徒,也是菩萨感应,夜梦二弟和大毛在破窑洞里笑,梦里都是反着的,笑就是哭。姐夫见他父子二人甚是可怜,忍不着落下泪来,说了安慰的话儿,就一起离开了窑洞。父子从此有了温暖的栖身之处,走向正常人生之路,大毛入学,二哥帮队里烧炭,在姐姐的资助里,生活过得还可以的。日子长了,不知为何,父子又离开了四十里冲,却往南阳讨要去了。
  瞬间到了冰雪融化的季节。冬去春回,满山青翠,百花盛开,一片新景象。山村农活开始忙了起来,叮叮当当的牛铃铛在田里回荡。
  化子回到胡庄,给大娘和吴妈带了一布袋绵枣。绵枣是大山上一种低等植物,逢春就开花结果。几寸高,绿叶儿对生,开一朵白花,四片,花蕊微黄,散发淡淡清香,根部就结出蒜头大的白色果实——绵枣——洗洗煮吃,粘甜可口,爽心悦脾,是很好滋补佳品。化子说:“大娘您爱吃绵枣吗?这绵枣个头大养分高呀。”大娘看看绵枣说:“你去刘家垴了?”化子说:“去了。”大娘说:“见他爷俩没有?”化子点点头给大娘耳语一阵。老人露出笑容,声音洪亮说:“那儿绵枣养分大,爱吃!”
  大队领导班子新一届选举开始了,大家都通过了胡生担任村委书记的决定,因多数人都巴结胡生会写书给各自扬名,又况他巧鼓舌簧给县委公社大队的领导写书立传,故获得大队第一把交椅。他对即将退位的老支书非常感谢,说道:“您老人家既然把我举到台上表演,就看我的调门能不能搬动群众的心了。一定唱好过五关斩六将,决不走麦城!”老支书低声道:“麦城不麦城不要紧,记着写书把我列在第一位就好了。”胡生说:“保证给你惊喜!”老支书放心地离去了。送过支书,到家他就高兴得忘乎所以,站到镜前对里边那人带着动作唱起了二簧:“咣咣咣咣咣……咣才咣才一咣才……我本是,卧龙岗上一条龙,时来运转,叱咤风云腾九重,蓝天彩云皆欢颜,嫦娥仙女为我用,玉皇大帝来相伴,烧炼金丹太白星,先敬我来尝一丸,王母娘娘更尊敬,琼浆御液人参果,享受天福多荣幸……咣才咣才——咣才……”胡生唱在兴头上,化子说:“你别‘咣才’了,你看谁又来了?”胡生回头一看,不好意思地说:“我唱几句青龙腾天的,您转来肯定又有什么好事儿。”老支书脸上掠过一丝愁云,说道:“侄子,有个事情几次想向你言讲,就是不好意思。”胡生笑说:“什么事不好意思?只要不要我二斤半,尽管道来!”欲知何事?继续下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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