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冯茹连续接到了两封信，两封信让她一喜一悲。喜的是，她寄出的照片获了奖，尽管是三等奖以外的优秀奖，那奖金也高达100元，这比2个月的工资还高出了许多。而且老师说她在摄影方面很有潜质，如积极投稿，说不定哪天会获大奖。悲的是，弟弟来了信，讲母亲的心脏病最近经常犯，胸口疼，弟弟很担心母亲的安危。
　　冯茹接到家信后心里排解不开，非常难受，唯一的安慰是，她将那点额外收人赶紧给家寄了去。算起来己经寄走几天了，也不知家里收到没有，也不知母亲怎么样了，从下月起应再给家多寄2元。冯茹收拾好工具盘算着边走边想。
　　“哎，尽量用别人的过来了。”刘俊娇见冯茹奔洗手池走来了，呶呶嘴，朝陈丽丽说。冯茹洗手一般是不带肥皂的，据说她将单位发的劳保肥皂也给家寄走了，所以大家给她起了一个绰号，“尽量用别人的”。
　　“别说了，她家里一个有病的老母亲，一个年弱的弟弟，也确实够困难的。”陈丽丽待冯茹走过来，主动将肥皂递给了冯茹。冯茹感激地点点头。冯茹性格变的有点孤僻，很少说话。
　　下班后，吃过晚饭，冯茹无精打彩躺在床上，满脑子的杂事，反反复复寻思。摄影老师说要送给自己一部相机，自己推辞了，自己目前的处境那里玩得了相机。自己不肯要，老师说，就算是借给自己的，待自己获了奖，有了钱，买了相机再还给他。这相机要还是不要，照片以后是拍还是不拍。
　　冯茹脑子里翻江倒海纠结，趟在床上感觉怎么也不得劲，两种思想激烈打架。自己要是玩起相机来，大家肯定会议论纷纷不知会说些什么，自己照片拍的好不好，也会无端的让大家耻笑和非议。可这又是一条挣钱的捷径呀，自己除了操纵磨床什么也不会呀。周日老师要在三峡市办一期交流班，自己去还是不去呢。冯茹躺在床上望着窗外，月色迷朦，时隐时现的一轮晕月，将迷雾似的月光洒进窗间，冯茹越想看清楚越看不清楚，头晕眩着甚至想呕吐。
　　冯茹一夜没有睡好，早晨起来头昏昏沉沉，来到车间见大家挖基础，浇筑水泥，干的热火朝天，便加入了战团。廉钰琪身兼临时调度员见水泥还欠一点，便安排冯茹和陈丽丽再去取几包水泥来。俩人各拉了一辆独轮车去仓库取水泥。厂区的道路还没有修好，水泥又重，推起来挺吃力。冯茹没睡好觉，体力不支，走走停停。
　　陈丽丽走在前边，回过头来催冯茹，冯茹一下子没掌握好平衡，小车倒在地上，水泥包也破了，溅了一地水泥粉。陈丽丽嘟囔着：“你看你，干什么行。”陈丽丽嘴里说着，过来给冯茹帮忙。
　　冯茹坐在地上不想动，说：“我头有点晕。”
　　陈丽丽看看她，也无奈，道：“你先坐在这里吧，我先送回去，再来接你。”回到车间，廉钰琪见只有陈丽丽自己，便问：“冯茹呢？”
　　“她呀，有点头晕，在后面呢。”
　　“她头晕，那我去接接她吧。”冯茹见廉钰琪来了，坚持着站起来。廉钰琪过来，收拾好水泥，推起了车，边走边跟冯茹聊：“冯茹，人是铁，饭是钢，你的伙食也应当加强一下，你家里有困难，我想发动大家捐点款，帮你一下。”
　　冯茹知道廉钰琪是好意，但她一想到有些人的眼神，以及那些玩笑中的嘲讽，便打起了退堂鼓。道：“廉钰琪，谢谢你，大家都这些工资，都不富余，还是让我自己想办法吧。”
　　“你也别太好强，大家年龄都差不多，在一起开些玩笑不用往心里去，你也可以说她们呀，笑一笑，十年少嘛，大家在一起乐呵呵地好，不要太孤僻了。”廉钰琪耐心地劝慰着。
　　“我就是不爱开玩笑，其实也没什么。”冯茹说着，见廉钰琪用工作服重新裁剪制作的工作裤，非常合体。漂亮的衬衣扎在裤内，匀衬的身形很是耐看，有着一种利落和干练的风韵，微风吹过，衬衣抖动着，更透显身形的袅娜。可自己还穿着难看的粗布衣服。冯茹暗下决心一定要改变自己，时尚风光起来，证明自己不弱于任何人。
　　周日，冯茹搭乘了一辆厂里出山拉货的汽车，奔向了三峡市内。摄影培训班在十三码头夷陵旅社举办。沿着江边，冯茹没有费劲就找到了这里。夷陵旅社是一幢灰色的二层小楼，墙面已有些剥落，店招的油漆也显陈旧，不起眼地座落在江边。培训班在二楼临江的一间房内举行。房间并不大，七、八个人在室内已显得拥挤。
　　这位摄影老师，冯茹在来鄂西的船上，见过一次，这是第二次见面。摄影老师来信的地址是滨海市，这让冯茹感到惊奇，也感到亲近，最愜意的是，滨海来信，室友们一点也不好奇，让冯茹省去了很多嘴舌。
　　“冯小姐地，很高兴见到你地。”老师伸出手来和冯茹的手握在了一起。
　　“谢谢老师，您还记得我。”冯茹有些腼腆地说。
　　“冯小姐地，很有摄影天赋地，我怎会忘记地。”老师不吝啬溢美之词，认真地夸奖。
　　“您过奖了。”老师的一句夸奖让很少听到表扬的冯茹，心里甜甜的。
　　“大家请坐，大家时间很宝贵地，我也不跟大家寒暄了，咱地，抓紧时间讲课地。”老师看上去，有三十多岁，棱角分明的脸上，两溜八字胡很醒目。那八字胡非常整齐，就像是贴上的。他穿着紧袖紧腰上衣，衣服上布满了口袋，裤子倒挺宽松。冯茹暗想这老师要是没有八字胡，倒不丑。
　　“我今天主要给大家讲解，有关构图，光线以及抓拍方面的知识。
　　“一，取景构图。在取景构图上，我不想占用过多的时间，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审美情趣，审美习惯，而个性化的，独特的审美视角，往往更能打动人心。当然，审美也有一些共性的东西，如对衬、对比、深度、夸张……等等，这些我都不讲了，我相信你们的审美能力。在取景方面我要提醒大家的是，为了公平和便于评比，我们这次摄影比赛是有主题的，也就是说，是命题作文。我们这次的主题是“我的工作照”。希望大家突出主题，不符合主题的作品，我们会一律把它扔进垃圾箱。
　　“二，用光。在用光方面，我要有重点多讲一讲，因为摄影的灵魂就是用光。没有光就没有照片，一切摄影无从谈起。当你拿起照相机时，发现照相机没电了，或是没有光源，那你还能拍摄吗？显然不能，稍纵即逝的拍摄良机，可能就丧失了。用光是拍摄的基础，直接关系到照片质量的高低。我分别给大家讲一讲，主光，补光，强光，柔光，背景光，反射光……”
　　冯茹听的脑袋有些发涨。她缺乏基本的基础知识，听课自然吃力。近两个小时的课程，冯茹听的很认真，感觉很快就结束了。但冯茹感觉自己听的似懂非懂，甚至怀疑自己是否学得会摄影。冯茹清楚自己完全是为奖金所吸引。自己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寄出照片，没想到竟然获了奖，而且拿到了奖金。冯茹心中正忐忑，听老师说道：“冯小姐，你留下地，我还要跟你交流一下地。”
　　房间里仅剩下了冯茹和老师，屋里静的怕连针掉到地上也能听见，偶而从江上传来一两声汽笛声，提醒着，这是一个鲜活的世界。
　　“冯小姐，请喝杯水地。”老师打破沉静，透着热情说。
　　“我不喝，不喝。老师，我可能学不好摄影，我想退出。”冯茹有些腼腆，不敢正视老师的眼睛，低着头说。
　　“冯小姐，你很谦虚地，你很有天赋地，你不仅学得会，而且会很出色地。你看，这是你地照片，虽仅有钢钎和锤子，但钢钎上地这一束阳光，很有诗意，这位置是在设备地防震槽旁吧，这完全地是一幅工作照地，此处无人胜有人。你看地，比这张就强多了，这是002厂一位摄友拍地，明显地不如你地。”老师说着，从他携带的包里取出一小巧的相机。“你看，这是我给你带来地礼物，这款照相机虽不大地，但它却是智能地高速相机。那些理论上地东西，不用使用，就可以非常方便地操作。来地，我教一教你地。”
　　老师手把手地教冯茹，如何使用这款相机。冯茹穿着一件，为参加这次培训班新买的蝙蝠衫，蝙蝠衫的领窝有点低。冯茹感觉老师的眼睛不时地盯着自己的领窝。而手，又有意无意地握起自己的手来教。冯茹感到一种不自在的窘迫，想快点学会，快点离开。冯茹淌了一头汗，终于能熟练使用了，便道：“谢谢老师，我该走了。”
　　“好地，冯小姐。我嘱咐你地是，你回去后不要急于地拍摄，何时地拍摄，拍什么会得重奖，我会透露给你地。我会让你事半功倍，也可地避免引起不必要地麻烦。”老师那双眼睛，似乎是不安分地看着她，似有意留她而又无奈地让她走。
　　冯茹逃跑似地离开了夷陵旅社，当远离了十三码头，她才如释重负地大喘了一口气。她忽然感觉，参加这个培训班就像是做了一场梦。她揪了揪自己的头发，看看包里的相机，才相信这一切都是真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