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根生雪地遇良师.朝富拼死遭暗算

　　雪花满天飞舞，楼角下，窗台脚，树枝上都挂满了冰条，城市变得洁白一片。北风呼呼地吹，掀动着根生落满雪花缭乱的头发，卷缩的身子静静地坐在背篼上，守候在大街旁的劳力市场，盼望着有活儿问上门。根生双手捧着书，眼睛不打转儿地盯着，天再冷，冻不住他抓住每一个学习的时机，风雪再大，也要利用好一分一秒。同时，心里时刻留意着活儿。
　　吴长工站在根生身旁，注视着来往的人流。看着满天零零稀稀飘舞的雪花，心里感触万分，春节又要来临了，思乡之情，念亲之切，似春潮涌进心头，多少往事在脑海里翻腾，多少情景在胸中涌现，远眺家乡的方向，记忆深处的故乡，此时此刻一定也是飞雪满天白雪皑皑。朦胧中，家乡气势磅礴的大山正迎着风雪屹立在苍茫大地中。山脚下的小村庄，东一家西一户的茅屋顶已是炊烟缭绕，该准备年货了吧，今年有几家能有像样的年货呢？今年的团圆夜，能有几家团聚呢？杀年猪，磨豆腐，打粑粑，多美的事啊！故乡的山壮丽，水秀美，人朴实，乡音亲切。在那冬去春来的日子里，花开花落的流年中，坎坷的脚步颠簸在异乡的道路上，带着对故乡的眷恋浪迹天涯。多少茫然，多少惆怅，这雪花飘零散落在身上，像失落的孩子渴望回到母亲的怀抱。
　　一年一度春潮热，一年一腔相思泪，有钱也罢，无钱也罢，别人的金窝银窝，怎赶得上自己的狗窝。春节，回家，多么美好的字眼，像春风吹进了心里。
　　劳力市场上的民工渐渐地少了，劳累了一年的民工们，抛家弃子，一年到头，就赶着春节团聚了。
　　突然，一个文绉绉的老先生立在根生的面前。老先生和蔼地问道：“小伙子，多大了，家住哪里，看的什么书啊？”根生抬头看了看他，把书递了过去。
　　老先生用奇异的眼光愣了一眼说:“哟！看的还是国学《论语》，不错，不简单。”老先生翻开其中一页问根生：“这个章节你看过吗？”根生点了点头。老先生又说：“你读给我听听。”根生把书拿在手里读了起来：“子曰，不仁者不可以久处约，不可以长处乐。仁者安仁，智者利仁。”“能解释给我听听吗？”老先生笑了笑。根生胆怯地答道：“孔子说，没有仁德的人，不可能长时间过贫困的生活，但也不可能常处于安乐的环境中。有仁德的人才能安心于实行仁德，聪明的人才能善于利用仁德。”
　　老先生用惊奇的目光看着根生说：“很好，很好，正是此意，正是此意。此章说的是，如真有智慧，修养达到仁的境界，不管处于贫富之际，还是得意失意之间，都会乐天知命，安之若素的。生活中的贫富之别是不可否认的事实，但一个修养好的，志向高的人却能正视现实，甘于清贫，沉浸于自己追求的乐趣中，情趣不因物困而低下，精神高尚才能使身心愉悦。”
　　老先生带着赞赏的目光又问道：“怎么不在家中好好读书，跑到这里来当背篼？”根生说：“家中太穷，先把人活出来才行。”老先生沉下脸说：“我姓徐，喜欢爱读书的人，做了几十年教书匠，现在退休在家，你有什么不懂的只管来找我。”说完，拿出笔，在根生书背后写上地址，走了。
　　根生在雪地里坐了半天没接到活，双脚冻得麻木。父亲说：“起来走走吧，跳一跳暖和点。”
　　根生站在雪地上一边跳一边对父亲说：“爸，今天我很高兴，虽然没接到活，但觉得很值，收获太大了，我结识了一位不花一分钱的好老师。”
　　
　　朝富独自一人在街头无精打采地走着，过年了，工地上都停了工，民工们大多都回了家，街上的活儿也少了，走着走着，突然背后追上来一个中年男人说：“背篼，帮我干点儿活吧，我有一个柜子要搬上楼去，就在前面的小区宿舍。”
　　朝富跟着中年男人来到小区路口，中年男人指着一个大木柜说：“要搬上六楼，不能碰坏了，碰坏是要赔偿的。”
　　朝富围着柜子转了一圈说：“这柜子又大又重，一个人怕不行，你们有钱人又太讲究，碰了点，划破点都得赔，最好再找一个民工来。”
　　中年男人想了想说：“行，你就帮忙再去找一个来吧，先讲好价钱，要不，干完活扯皮不好，二十块，一个人就十块钱。”
　　朝富点了点头出去了，弟兄们离这里远，在街上走了一阵见不到一个背背篼的民工，只好回来了，说：“民工们都回家过年了，找不到人。”
　　中年男人很不高兴地说：“叫你找人你又找不来，耽误了我的时间，影响了我下一步的工作。”
　　朝富想了想说：“别急，别急，我负责给你做好就是了。”朝富围着柜子转了转，从身上拿出一根长长的布条，围着柜子饶了几圈打好结，试了试，一个人就把柜子背了起来。
　　中年男人看着，摇了摇头，嘴里嘀咕道：“这瘦小个民工还真行，年龄和我差不多，衣着单薄烂陋，看似长期缺吃少穿，穷极潦倒之人。这么大的柜子，我原以为要四个男子汉才能搬走，可他一个人就搞定了，钱这东西就是好，比什么都好使，人啊，只要有钱，什么都可以办到。”
　　来到中年男人家楼下，朝富放下柜子，用衣角擦着满头的汗水，喘着粗气休息。中年男人问朝富：“春节到了，为什么不回家过年？”“我们家穷啊，生在边远山区，一家人就靠几亩薄地，今年又遭了旱灾，吃饭人口多，我不多挣点钱怎么行呢！”
　　朝富重新背起柜子又说：“春运期间车费太贵，留下来既省钱又多干活，可以多挣点钱呢。”
　　中年男人斜着眼看着面前这很不起眼的农民工，嘴里又嘀咕道：“这世上，看来还有比我更爱钱的人啦。”
　　朝富驮着沉重的柜子，吃力地一步一步，一级一级地往上登，这六层楼是多么的高啊！每爬完一层，就像人生经历过九死一生的煎熬，脚下打着颤抖，嘴里喘着粗气，大滴大滴的汗水珠挂满了满是胡茬皱纹的脸。每爬完一层都要停下来休息一会，积储一股力气，蕰足全身的精气神，像似进行一场生与死的拼搏。爬呀爬呀，终于爬完了一百多级楼梯到了中年男人的家。
　　把柜子摆放好，中年男人拿出十块钱，递到朝富手里。“不是讲好二十块钱的吗？怎么只给十块呢？”朝富问道。中年男人昂着头，拖长着嗓子说：“我早已对你说好了，两个人搬就是二十块，一个人搬就是十块，你怎么又问我要二十呢？我的钱就是太多，也不是随便给人的。”中年男人很不耐烦，火气很大，一副旧世主的派头。
　　朝富不服和中年男人论理。中年男人说：“你一会儿就挣了我十块钱，人心不足，我要不给你这活儿干，你能挣到这个钱吗，看你今天吃个屁。”
　　中年男人的嗓门越来越大，理由越来越充足，能给你个挣钱的机会就很不错了，贪婪之心还那么大。
　　朝富很是无奈，拿着十块钱伤心地准备下楼，此时，邻居另一中年男人不知是嫌吵闹，还是有意讨好中年人，或是其他什么目的，推开家门出来，从身上摸出十块钱递到朝富手上说：“算了算了，身外之物，十块钱谁用都一样，不必太过认真，另外的十块我来出。”
　　朝富带着异样的目光，看了看从另外的一个门出来的中年男人，愣了一下，拿着十块钱又塞进另一个门出来的中年男人手里说：“我们是穷，是很需要钱，但不需要这不明不白的钱，我们的钱都是用血汗换来的，绝不会巧取豪夺，更不会挖空心思欺诈别人，再穷，不至于穷得没了骨气，丧失了人格。”说完，朝着楼下走去。
　　邻居男人朝中年男人笑了笑，又往楼下看了看，摇了摇头，然后关上门回去了。
　　中年男人呆呆地站在门口，看着邻居男人家紧闭的大门，又朝着楼下朝富远去的方向看了看，忿忿地说：“我在政府部门做事，当了那么多年的科长，有的是钱，拿十块钱显什么富。一个小工人，你以为你是谁呀？充大牛拉屎。”
　　说完，又对着楼下走远了的朝富说：“呸，穷光蛋一个，什么也不懂，只会使牛力气，吊着锅儿甩的家伙，身上拿不出半俩银子，装什么雄，还敢跟我论理。”中年男人忿忿地，显得不可一势。
　　朝富心里憋着气，感到遭人暗算，受人欺凌不知向谁去诉说，觉得又好笑又好气，一个吃官饭的大干部，居然在我们穷民工身上动歪脑筋。走进沿街的小卖铺里，买了半斤散白酒一口喝下，歪歪扭扭地走在大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