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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里雾(十六)

作品名称:五里雾      作者:雪峰枫竹影      发布时间:2018-12-21 17:49:40      字数:4136

  难得清静,王维仁躺在沙发里出神。
  几天来,为了平衡李介直和柏世铭、荆守业的关系,搞得他精疲力竭。只要一闲下来,他们几人的影子就像唱戏似地在眼前乱转。对他们,他的策略是:使用柏根,重用柏世铭,提防荆守业,安抚李介直。现在看来,这个策略是正确的,奏效的。
  以纪律和安全为基点,柏根把制袋车间整饬一新,工人工作作风和质量提高了一个档次,看来他的安全员和出勤考核员经历给了他不少的磨练,这次下车间,都用上了。柏世铭也做了几件露脸的事,比如针对干部的出勤情况,制订出台新的补充规定,上班时离岗、旷工现象明显减少,人们反映很正面、很热烈;就连当初对他颇有微词的李介直,也难得露出笑容。荆守业是野心家式的人物,工作有能力,人格上有缺点。在他看来,谁都不如他,谁都有很大的缺点,所以常常目空一切。他的性格和李介直有外表的近似,但实际上有本质的不同。李介直的粗暴是直率和简单,而荆守业的粗暴却是蛮横和恣睢。所以对这两个人,他的内心里一个是敬,一个是怕。
  胃部又传来隐隐的痛,他点燃一根香烟,烟草的味道减缓了些许胃部的不适。
  他曾在制袋车间蹲点,那里他熟。现在再去制袋车间,差不多一次一个样。他惊异之余,不得不佩服赞叹。不用说拿纸袋纸、玻璃胶出厂的事情杜绝了,就是在车间里给孩子的作业本的钉封皮这个现象都没有了。产品质量、车间环境、精神面貌、工作效率,都给人耳目一新感觉。生活厂长荆守业几次想找出明显不足,最后不得不皱着眉头离开:这是怎么回事?
  柏根还是像以前那样寡言、淡漠、忧郁的样子,与车间变化和人们的传言相比,他看不出一点相同、相关的地方——这些都与他没关系似的。
  王维仁换个姿式,端起杯子喝口茶,想想不对,又把它吐了出去。“胃痛,喝茶,呵呵,自找难受。”他把茶杯放得远远地,这样自己就不会下意识地随手吃茶了。
  难道柏根带了面具生活?或是他心里有什么东西压抑着?王维仁意识到了这些,但要想希望他就此帮助对方解决这个,哪怕是简单的一个沟通,他也不会做的,除非他有求于他。他的人生原则很清楚:若不给自己设限,则人生中就没有限制你发挥的藩篱。凡事要有目的,有利益,否则决不关涉。他这么想时,自己也吃惊,要是以前,他决不是这样的,自己曾经也是个充满热情的人啊。柏根只要在做事情就行,至于他做得怎么样,那其实不是很重要的,更不要说事情之外的事情了。一句话:它对我怎么样?于我何干?当然,这里的“它”就是人、事和物。
  李介直忘了柏根不是党员,而他始终是清楚的。这就使得自己在用谁的问题上,能够握有最重要的一个筹码,在其它论据统统失效的情况下,突然抛出这个杀手锏,会使对方受到重创甚至完全倒下,而自己则可以实现反败为胜。
  王维仁运用手里资源的能力和手腕,连他自己都佩服自己。
  那次食堂争论,差点丢了大面子,好在两人都比较克制,虽然声音有时高了些,可人们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事而争论,或者不知道他们的矛盾在哪里。这让他想起在南家乡任职时的一个经历,当时他兼任组织委员,有一个预备党员需要关系调转手续,他“上穷碧落下黄泉”地找转正申请,来人一再提醒自己是预备党员,他嘴里哼啊地答应着,手下还在寻找那张本来不存在的转正申请。“还没转正。”来人只好说白了,“我还没写过转正申请。”他才恍然,多次叮嘱来人千万别声张——组织委员不懂入党程序,让人听了会说什么?他牢牢地记住了这次教训。当李介直和他再次为用不用柏根发生严重分歧时,他用上了这一条。果然打中要害,李介直当时就委顿下去,惭愧又失望,血压上升,病倒了。
  王维仁弹了弹烟灰,然后目光透过袅袅烟雾,投向窗外。
  柏根在自学?李介直还要为他争取补助——哪有这个先例嘛。再说,谁要他学习的,厂子吗?不是啊,所以凭什么单独给他开绿灯?以后有人效仿,那岂不是乱了!《领导学》《企业管理》《哲学的学与用》……这些书籍名字看上去就夯人,我都没通读几本,你柏根不更是碟子里扎猛子吗?再说了,厂子资金运转正困难,每月2万元的电费尚且难以及时缴付,有啥理由搞这种“扶贫”!厂子的义务?但它不代表责任啊;个人的困难?可是谁不困难?烧水的傅师傅更困难,顾得了吗!再说,你李介直可以找工会嘛,里山同情心泛滥,这都解决不了?我不说破,你自己悟吧!
  王维仁感到手指有烧灼的痛觉,慌忙甩掉烟头。
  不过柏根也真有内秀,这点从李介直撕碎的纸上可以看出来。远景规划,起码十年吧?自己和局里的合同也只剩两多光景,为他人铺垫、种树,我才不干,我不会因人成事,但谁也别想在我这做附骥之蝇!当然,短期的成绩和效益还是要做些,比如柏根提到的绿化、香化和美化,还有微机烘干,真的可以试一试。不然,晾晒车间一到阴雨天就耽误生产,而且这工作又脏又累,劳保是很成问题的。这些,荆守业想不到,柏世铭搞不出,李介直嘛,已垂垂老矣!
  王维仁从沙发上站起身,舒展一下四肢,坐到椅子里。
  盛云霞三两天就走了,陶慧佳这事得抓紧办了,抽时间开个碰头会,商量落实。
  这样想着,王维仁轻松多了。他收拾一下办公桌,把放到一边的手表重新戴上,开门走出办公室,朝食堂走去。
  
  太阳收起灿烂的光辉,朝赤色如锦的莲花山后隐去。映在水里的天空那样近,那样有胸怀,仿佛可以包容一切。一只鸟落在不远的地方向四外张望,然后蹦跳几下,飞开了。一个老汉赶着一群羊,从下游河边走过,慢慢消失在暮色渐浓的远方。
  陶慧佳背着小柳条篓,沿着河边下行,走在回家的路上。在越秀中心医院工作的爸爸,需要几个瓜蒌来下药,陶慧佳趁着有半天假的时候,去邻村爸爸的朋友处取了回来。
  大概是天色向晚,路上的人们都行色匆匆。陶慧佳却不忙,她依然不紧不慢地走着,四外看着。离开河边,进入村里,经过南家中学——她的母校,她又来到另一条小河边。这条小河发源于莲花山星旗梁,蜿蜒几十里,来到南家,又在这里与陶慧佳刚刚分手的那条河相汇,然后转弯向西,注入歇狼河。据说它们相汇处原来有一个大水泡子,老人们还记得他们曾在这里洗澡、滑冰,看滔滔巨浪;甚至,这里还曾是枪毙人犯的刑场……现在大水泡子早不见了,只留下几十米宽的月牙形一个河漫滩和窄窄浅浅的一条小河,以及一座高大的土坎子,静静地忆念那远去的岁月。
  紧走石头慢走桥,陶慧佳跳跃几步,轻松地跨过石头桥,就从河的这面到了对岸,又踏过十几米河滩,进入树林小道。这个道是人们赶集和学生上下学常经过的路,所以虽然在村外,但并不缺少人走。陶慧佳当年上初中,也是在这个道上往返了三年呢,哪里有坑包,哪里有转弯,哪里有岔路,她都熟悉得很。
  庄稼已收得差不多,地里基本就是或站着或躺下的秸秆了,所以视野很开阔,绝少夏天的看不到边际的封闭和窒闷。燕子还在飞舞,捕捉小虫。
  小路在五六棵糖稀树附近转向西北,逐渐和公路接头;小河则转向西南,与几里地之外的歇狼河相会去了。
  暮霭在四围升腾起来,远处景物渐渐有些朦胧。陶慧佳不由得加快了脚步,背上的柳条篓里的瓜蒌,和着她的步伐,发出规律的撞击和摩擦声。
  后面传来车铃响,她让到一旁,边回头看了一眼,一个二十四五岁的年轻人骑车过来了。他的车子上带着一个纸箱子,但很轻的样子。这样打量中,他已从身边过去了。
  “哎——”她突然叫道,“你是卖面包的吗?”脚下随即跟了过去。
  那人下了自行车,回头看着她微笑着:“我不是卖面包的。”他拍了拍纸箱子,“不过这里面的确有面包。”
  “是进的货吧——匀我一个。”陶慧佳说着,并不停下脚步,从他身边径直过去了。
  “那——不是不行,可是你也得停下呀!”他推着车子赶她。
  她还是不停,嘴里说道:“你给我拿两个——不,三个吧,反正也是卖。”她仍是不停,只是回头告诉他说。
  “哦……”他停下了。过了二三分钟,那人又赶上了她。陶慧佳看了看前面,离那个荒甸子很近了,过了这个荒甸子,离公路就几十米,一点不用紧张了。陶慧佳接过那人递过来的纸包,说:“看到那几棵树了没——你到那儿等我,我给你钱。”
  那人露出十分惊异的样子,说:“为什么嘛?”
  “大男的,墨迹啥?让你怎么办就怎么办得了!”陶慧佳也不解释,命令道。
  那人“嘿嘿”一笑,说:“钱,我不要了,行吧?”推车要上去。
  陶慧佳伸手把车子拉住:“千万别介,慢着点!”说话间又赶过了他,上前面走去,还不忘说,“靠山屯的吧,做点小买卖也不容易啊……”纸包在柳条篓里随着她的脚步响着——篓里更热闹了。陶慧佳想笑,但忍住了。
  “啥做买卖——我是回家看我妈的。”那人骑车要从她身边过去。
  “哎,”陶慧佳焦急地叫道,“我给你拿钱哪,马上出来了——你是靠山屯的?”
  那人好像很郁闷,走了几米,还是下了车子,说:“龙湾的——我说,你在搞什么鬼吧?”
  “没有,没有!你看,钱拿出来了——一块,够吧?”她递过钱去。
  那人没有接钱,说:“四海之内皆兄弟,几个面包,算我请客了。”跨上车子一直去了。
  这时他们刚好过了那个荒甸子,暮色更浓了。陶慧佳连跑带颠,一直缀着前面那个骑车的黑影。终于,她走上公路,那个人也连影子和声音都消失了。望望后面,苍茫的暮色正吞没着树林。
  行进在公路上,背篓和着脚步“沙沙”地响,好像美妙的音乐。想着刚才的闹剧,她不由出声地笑了:“谢谢你,龙湾的小哥,陪我走过这段路……”
  前面过来一个人,裹得严严地,袖着手,低头走路。走到跟前,陶慧佳才认出是父亲。
  她嗔怪父亲道:“人家说骑车子去,你非要让走着去,贪这大黑,吓死我了!”
  父亲从她肩上摘下背篓,自己背上,说:“不光是拿瓜蒌,他早就说过要给我一只药篓,车子不好带——害怕了?”
  俗话说,远路无轻载。陶慧佳的肩膀勒得酸痛,除下负担才觉出。她活动着手臂,委屈地说:“可不是嘛!”讲了刚才的事。
  父亲乐了,边走边回头看着她,说:“我姑娘就是有办法——他是老师,刚打这儿过去。”
  这回轮到陶慧佳乐了:“老师?看他那打扮,是老师?”伸手取出背篓里早已散包的面包。父亲没接她递过的面包,说:“嗯,孔老师,才上班几个月。”父亲负责公费医疗的,他的话应该不会错的了。她更加觉得好笑,现在普通人也是讲究穿戴的,看他,胡子拉查,不修不理的;里面秋衣,外面衬衫;再看车子,老掉了牙。不过,还挺讲人情的,对他老妈,对我……
  “他给他老妈的面包,我半路给分了。”陶慧佳看着黑乎乎的远处,不过意地说。
  “缘分。”父亲说,“天黑得早了,他还有二十里呢。”
  陶慧佳没说话,她在回想那个人的相貌,可总也想不起来:“大学毕业生,也这样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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