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九十四、领导秘书

　　王云贵刚才陪尤处长聊天的时候就询问过连如江的一些情况，其实相对于他和女婿来说，反而不如尤处长和连如江亲密些，这几天一直忙着想如何在农业厅打开局面，反而对聊城的很多事情忽略了。他当初虽然做过聊城市委常委，但主要工作地点却是在临清市，相对而言总揽全局的信息量就差了一点，因此连如江已经成了清平镇代理镇委书记的事情他才知道，不由心里泛起了波澜。从王厅长的角度，他并不希望连如江长久扎根在基层工作，这一年的挂职锻炼只是让连如江多个经历而已，他出身基层，知道相对于机关，基层虽然在人际关系上相对而言简单了许多，但大浪淘沙，必须要有坚实的政绩作为基础才能有所建树，最重要就是行政一把手镇长这个位置进可攻退可守，管制锻炼后提升是明摆着的事情。本来给连如江安排好了一年后的位子是进市委组织部担任一名排名靠后但很有实权的副职，不想清平镇平地起风云，一下子把女婿摆到了风口浪尖上，看上去是提高了半级，但承担的压力和面对的困难就一下子成倍增加。他和刘磊父亲也算是老同事，深知刘家在聊城全市之内的力量，那可真是一个庞然大物，女婿一下子抢了他的位置，会不会遭到刘家人毫不留情地打击和报复呢？他并不相信那些刘磊和连如江是好朋友的说法，在他看来，无论何时何地，第一把手和第二把手都是一对天敌，无非就是谁能克制住对方占据主动罢了。
　　尤处长很明白老领导的心思，连如江刚坐下不久，他就找个因由退出了书房，让这翁婿二人单独面对。疏不间亲，虽然他是王厅长最信任的下属，但相对连如江他毕竟只能算是一个外人。见尤大哥告辞出门，连如江反而觉得有点不自然，但今天既然来了，就要好好请教岳父大人。他原原本本把最近发生的事情讲了出来，尤其关于刘磊利用土地使用权转让敛财，以及和苏苏的恩恩怨怨的事情都毫无保留，唯一隐瞒的情节就是李玉香的存在了。开始王云贵都是面带微笑，最后听到昨晚上刘磊打电话承认自己杀了苏苏，而且准备畏罪潜逃的时候，王厅长脸色不好看起来，他轻拍了一下桌子，严肃地说：“如江，你怎么如此糊涂？居然想赞助他经费，你的立场去了哪儿？如果刘磊被抓获或者说他自首，你这种行为就是包庇罪犯，这是很严重的犯罪！”
　　“爸爸，不会吧？看他当时痛哭流涕走投无路的样子，我觉得不像是骗我的呢？”连如江是个很相信朋友的人，如果说刘磊会出卖自己那是绝对不可能相信的。
　　“如江，你怎么犯糊涂了。你昨晚上应该劝他自首！这是你唯一正确的选择。你知道昨天他在哪儿给你打的电话？他的身边有谁？会不会录音？即使他不故意骗取你的同情心，将来有一天他被抓捕归案，为了减轻罪责他会慌不择言的。另外他和情人的事情基本大白于天下了，但他贪污土地转让金的事情只有你现在知道，这钱如何处理？是不是以后要你给他擦屁股？如江，这些都是事呀？你以后要想在官场上混下去，件件都是致命问题，你必须要有个交代。”
　　连如江傻了，他承认岳父并不是危言耸听，想想自己一厢情愿地想把刘磊贪污的钱还给老百姓，这诚然是一件好事，不过如果将来刘磊被抓获后交代出来，那自己绝对就是同案犯呀，想想自己想得太简单了。而且这件事情不但刘磊知道，那几个自然村的村委主任都是参与其中的，俗话说没有不透风的墙，那笔钱无论如何自己是不能粘手的，即使想做好事也不行。他点点头不由有了计较，还是让林副镇长处理这件事情吧，他现在要学会放权，清平镇朗朗乾坤，自己可不能一己之私影响了清平镇的发展。
　　王厅长看他先是沉思，后来眉头满满展开就知道他有了主意，也就不再提这个话题，而是说道：“刘磊给你打电话的事情也要向领导汇报！”这句话就有点让连如江为难了，他说道：“爸爸，这是不是有点不够朋友？他也就是给我道个别。”
　　王厅长看他一眼，端起手中杯子说了一句：“幼稚！”这句评价连如江没反驳，但也并不赞同，他嘿嘿笑了两声，不再说话。王厅长也知道一句话改变不了连如江，于是换了话题，说道：“如江，我记得你给我过夏方，夏秘书的电话，你现在和他还保持联系吗？”
　　“夏方？您说的是陈副书记的大秘是吧？我爷爷去世的时候他曾经给我打过电话，后来就一直没联系过。”夏方是在武老寿诞上遇到的一个朋友，他是省里三号人物省委副书记的秘书，但连如江和他来往并不紧密。
　　“如江，马上就是双节了，尤其是中秋节是咱们的传统节日，有一些关系该维护的还是要维护。你应该给夏秘书打个电话，看他方便的时候咱们一起吃个饭吧。”王云贵有一个念头，打算邀请陈副书记到农业厅做一次视察，那样对提高自己的威信作用巨大，陈副书记主管组织工作，省里厅局级干部很多都是他一言而定，他手下那帮猢狲们要知道陈副书记是自己的后台，肯定再不敢这样动不动就想把自己架空。但他和陈书记或者夏方并没有直线联系，就是有联系的话省委领导的安排都是由省委办公厅统一安排，也并不是想邀请领导就邀请得到。一般说起来省委领导的工作计划一个月前就安排就绪，因此他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只说和夏大秘认识一下，建立一点私人关系罢了。
　　连如江马上答应，他和夏方接触的机会也并不多，但每次打电话夏方都是客客气气，心里也就存了想结识的念头，他掏出电话找出号码拨了过去。
　　夏方略带点惊讶的声音传了过来：“连如江，怎么是你？”他好像很惊讶连如江给他打电话。
　　“夏秘您好。”连如江恭恭敬敬问道，“提前给您问候一声中秋节快乐。没打扰您吧？今天是周日，我就想问一句您在济南吗？我来济南办事想去拜访您一趟。”他并没按照王云贵嘱咐他的套路问话，他和夏方并没有熟悉到张嘴就约吃饭的地步，因此想投石问路，先见到他再图后举。夏方忽然笑了起来，说话的口吻一下子变成了老朋友一般：“如江，想来给我送礼是吧？哈哈。你知道我刚才为什么有点奇怪吗？人家都说山东地邪，提到谁谁就出现。昨天下班前我老板还问我，聊城的小连和你联系过吗？我说没有，老板说前几天你立过一个大功，你要到济南的话让我代表他陪你吃个饭，我还不以为然，觉得老弟你未必找我。哪想到领导就是领导，我们不服都不行，这才半天时间，他的话就应验了。老弟你现在哪儿？我去找你。”
　　连如江没想到省级领导居然这般注意自己，料想是因为在北京治疗武老的事情，陈副书记明显是武家一系中的中坚力量，武老的健康状况是大家发展壮大坚实的基础，因此无意中给自己赢取了不少好感砝码，他笑着说道：“哪里敢惊扰夏秘大驾，我还是拜访您吧？中午咱们随意吃点饭，我请客！”
　　“如江，你别和我客气。你一定在王厅长家是吧？你等着，我马上就到，我在省委宿舍这边离得不远，半个小时后见吧。”说完没等连如江说话，就匆匆忙忙挂断了手机。
　　王厅长看连如江拿着手机发愣，就劝慰道：“这个时间大家都忙，夏秘书没空不要紧，过几天再约吧。”连如江摇摇头，说：“不是，爸爸。他现在就要到咱家来。”
　　“啊？！”王云贵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说道：“快！马上安排一下。如江，你代表我去门口迎接夏秘书。”
　　连如江和尤处长二人很早就到了门口，偏巧门卫处有个上岁数的老人坐在传达室里和门卫下棋，连如江并不认识，尤处长则很客气地低头行礼，说：“李厅长您好。”那人须发皆白，但满脸戾气，看了尤处长一眼，只是点点头，并不搭理，很高傲的样子。二人走出门口尤处长才介绍道：“这个老头就是农业厅原来的一把手，刚退下来不习惯，看谁都是翻白眼。”连如江笑笑，说：“我岳父顶了他的位置，是不是很有意见呀？”
　　“岂止是有意见？简直是恼火至极，老李盘踞农业厅足有二十年了，从处长，副厅长，到厅长一步步升上来的，现在的中高层领导几乎都是他在任提拔的，因此虽然退休了，但势力很大，动不动就弄点幺蛾子出来。最近厅里本来想召开党委会，王厅长的党组书记要走一下程序，但背后有人捣鬼，只怕选举时得票超不过半数，那样就很难看了。因此这个党委会也是一拖再拖，估计最早也要十月一假期之后了。但就是有个问题，即使拖期到十月份，也未必有胜算，王厅长毕竟新上任实力单薄，怕被人家设计。”尤处长在农业厅里也风闻这个李厅长没安好心，成心要给王云贵添堵，但他手里苦无证据，人家知道他是王云贵的嫡系，因此凡事都有防范。
　　连如江这才懂得为什么岳父要找夏方，这是想找一个强援，虽然这种被别人操纵的所谓民主选举让当事人很恶心，让上级领导也很是反感，处罚也极重。不过李厅长已经退休，组织上往往也不好从组织纪律上约束他，看他现在居然很无所谓的在大门口找门卫下棋，就分明是摆出一种姿态，告诉所有的人自己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享受退休生活，哪里知道这个老家伙竟然在下边谋划那种事情。连如江刚才只是一瞥，就看他脸上有一种穷凶极恶，这可是要命的面相，要是熟悉的人他都建议去查查体，但看李厅长的样子却是说不得，弄不好他会认为自己别有用心。
　　夏方并没有让二人等很久，他身为领导身边的人，时间观念颇强，既然给连如江说了半个小时，那就不会迟到。尤处长和连如江刚在宿舍区门口树荫下聊了一会儿天，就看见一辆挂省委牌照的车风驰电掣般驶来，夏方在车里明显看见了连如江，他忙让司机停车，跳下车后去后尾箱拿了些东西出来，就招呼司机说，三点以后再过来接他。
　　连如江看夏方下车就迎了上去，看他拿东西更是慌忙制止：“夏大秘，您这是折煞我呀，本来我想去拜访您的，东西我不能要。”夏方却笑着转个身躲了开来，说：“如江，别和我那么客气，这些东西好几件都是陈书记让我给你准备的，我就给王厅长带了点月饼。以后也别称呼什么大秘，你叫我一声夏哥我就很高兴了。你夏哥以后要指望你提携呢。”
　　“夏哥，您可别开我玩笑。我永远是您的弟弟。”连如江如何不明白夏方话里的意思，是说自己前程远大，但却装出一副很糊涂的表情，同时给他介绍身边的尤处长：“夏哥，这是农业厅教育培训处尤处长，也是我一个大哥。”
　　尤处长鞠了一个接近九十度的躬，笑嘻嘻地说：“夏领导，久仰久仰。”夏方急忙伸手扶住尤处长，说：“大家都是自家人，别客气。”
　　夏方拿的东西真不少，连如江推辞不得，只得接过他手里的礼品，三个人相互推让着往里走去。路过传达室的时候，却听到正在和老李厅长下棋的门卫喊了一嗓子：“串门的去桌子上填会客单，让主人过来领。”
　　这句话让连如江很不高兴，他怒道：“我就是专门出来迎接客人的，怎么还要人来领？”门卫斜瞥他一眼，很不在乎地说道：“你本来就是来串门的，装什么大头蒜呀？主人不来你们谁也不能进去。”
　　连如江大怒，却看到夏方一步抢到他前面，对着老李厅长怒目而视：“李默强，这种小动作是你指使的吗？”满头白发的李厅长开始并没看见夏方，想当然以为来了个普通客人，故意让门卫恶心一下连如江，哪里想到有人会直呼其名。先是大怒，再定睛一看傻呵呵地站在了哪儿，手中拿着的象棋子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