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九十三、悔意

　　连如江身上觉察到了秋风凛冽，他认真地回想自己和刘磊相遇、相交的经过，当时刘磊是他所在乡镇的党委副书记，但丝毫没有农村干部的那种狐假虎威，而且他的面相阳光清澈，看上去就是前程似锦，即使后来几次给刘磊看相，也并没有那种折损阴德之相。前次见他被黑影笼罩，凶险无比，后来也只是证明因为苏苏怀孕坠胎的影响，当时若听他的话找了徐子婵，也未必有后来车祸以及和苏苏的事情，但这具无名女尸是怎么回事呢？也许仅仅是凑巧而已。他在心里安慰自己。
　　徐所长听连如江许久不说话，忍不住问道：“连书记，这件事情怎么办好？”他明显有点不知所措。
　　“老徐，你认真配合县里华局长工作。”连如江说道。既然县公安局的领导在现场，那他就不方便插手了。
　　“华局长说准备给县委田书记汇报，然后上报到省公安厅，这是人命大案！”徐所长明显并不赞成这么做，要真是弄得满城风雨，他这个省级劳模很有可能受到影响，这都是在他任上发生的事情，重大刑事案往往会对地方治安状况一票否决。
　　连如江笑了：“老徐，你想想这件事情对我们清平镇有影响，那对于咱们县呢？目前田书记正处在上升期，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明白！”徐所长也是个聪明人，一下子懂了连如江的言外之意，诚然刘磊任职清平镇书记的时候发生的事情，但他的任命明显是县委班子的共同决定，最主要现在他出了问题，会影响到一大批人的进步，所以可以肯定这件事情会低调处理，最起码要会压制一段时间，那样的话对自己有百利而无一害。刘磊的潜逃一下子让这件案件成了无头案，但也一下子救了很多人。他心情马上舒坦了许多：“谢谢您！连书记。”
　　连如江又问道：“你那个本家徐大小姐还在现场吗？”
　　“在！但她表现得很奇怪，好像在找什么东西，这具尸骸并没有让她惊奇？”
　　“我明白了！那就是这个位置仍有古怪，弄不好徐大小姐还有惊人发现呢。这第二具女尸是不是她发现的？”
　　“这我真不知道，当时我和华局长在旁边说话，有人过来告诉的我们。”徐所长实话实说。
　　“好吧！有什么情况我们及时沟通吧。徐子婵要有什么要求的话，听她的。”连如江命令道。
　　整个挖掘工作一直持续到傍晚才结束，果然如连如江所料，众人在这两座坟墓的左边，又发现了一座大墓，但这个坟墓明显是明清时代的古墓，它比那两座坟墓位置要下沉三米左右，而且是楠木棺材，这可是柳州大材，北方很少见到这种棺材，可以看得出是名门大户。虽然徐子婵想打开这个棺材，但被华局长坚决拒绝了，这种坟墓被打扰安宁已经很让人心里不好受了，不知道他的子孙会不会再来找麻烦，这样上升到统战的高度，就很不合适了。最后县公安局收敛起那两具尸体运回了县城。苏苏的失踪案也很快上升到了被害案，但另外那具女尸华局长只让人放入证物室，并没有开始调查，有一个家伙很没眼色地问是不是统计一下近几年的女性失踪人员，查查死者身份，华局长狠狠瞪他一眼，说道：“办案要有轻重缓急之分，我们当务之急就是找到苏苏被害案的最大嫌疑人，陈年旧案，不，应该说未经落实的案子暂时不予考虑。”徐所长受了连如江点拨，马上鼓掌赞同，华局长看他一眼，很为他的理解领导意图感到高兴。
　　晚餐是在清平镇吃的，依旧是那个很有名的小海鲜店，连如江亲自做东招待华局长，二人惺惺相惜，几杯酒下肚就成了朋友，原本前几天徐所长为了几个警员编制的事情找华局长签字碰了钉子，今天华局长主动提那件事情，让徐所长拿请示过来马上批准了，这一下酒席宴更热闹了，大家尽兴而归。
　　连如江半夜里被电话铃声吵醒了，他拿起来看看是个陌生的号码，原本想不接但电话铃声一直响个不停，他担心惊扰了旁边的妻子，于是只得接通，但马上被里边传出来的声音惊呆了，居然是刘磊的哭声，他太熟悉这个声音了，急忙一骨碌爬起来走出卧室，王凌雪依稀听到了点动静，问道：“谁的电话？”连如江嘘了一声说道：“没什么事情，你继续睡吧。”
　　走到中厅，连如江才小声问道：“磊哥吗？你这是在哪儿？”
　　“如江，我这一辈子被自己毁了！呜呜……”刘磊的哭声继续传来，一个男人的哭声往往让人肝肠寸断，连如江都觉得自己眼眶有些湿润，他想安慰刘磊几句，但又不知道说啥好，很明显刘磊基本已经属于穷途末路的前景，正常人的道路对他而言已经走不下去了，可能他的下半生只能在躲躲藏藏中过日子。
　　又哭了一会儿，刘磊才止住哀声，连如江叹口气：“磊哥，这件事情你糊涂了。苏苏的尸身被发现了，你知道这件事吧？”刘磊没吱声，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连如江接着说道：“磊哥，虽然我不知道事情原委，但咱哥俩这么多年，我真不敢想象你会做出这种事情？但事已至此我也不知道怎么劝你了。”
　　刘磊长叹一声：“我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呀，如江，那天在环湖小区我也是和苏苏借酒浇愁，不知不觉就喝多了。等到醒过来发现苏苏躺在我身边，身体已经冰凉，而我的手还在她脖子上，当时我就傻了，中间的细节一点也没有印象，但我知道肯定是害了她。苏苏跟着我有一段时间了，虽然偶尔也争吵几句，但哪里想到我酒醉之下居然取了她的性命，我也后悔呀，当时打你电话你没接，我就给李玉香说了此事，后来很多事情就越走越错了。”
　　连如江知道他说的是下毒之事，不仅暗自侥幸，这要是当时不明不白中了毒那可是太冤枉了。他问道：“磊哥，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办呢？”
　　刘磊再次长叹：“我还能怎么办呢？这些都是死罪啊。况且我也丢不起那个人，要真被那些孙子们抓到，光是走程序就能羞辱死我。我爸虽然有一些朋友，但这些年也得罪了一些人，有不少人在等着看笑话。我现在实在没有办法可想了，打算给你说一声，从此就彻底消失，你忘记我这个哥哥吧。只是家里孩子年幼，你嫂子又恨我惹出这么多的事情，你要是能帮帮他们就尽量帮帮他们吧。”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亡其声也悲，连如江忽然哭了，刘磊那边也忍不住哭了起来，两个大男人相对无言，就是一片悲声。
　　王凌雪已经悄悄起来了，她听出和连如江打电话的是刘磊，不仅也悲从心来，她从背后搂住了丈夫，泪水打湿了连如江的后背。
　　“磊哥，你手头上紧张吗？我汽车里有点钱，都是现金，大约七八万吧，你要还在聊城的话我拿给你！”
　　“如江，钱我就不要了。我这样也算是被钱害的。而且钱我也不缺，另外我的单身宿舍里有一个保险柜，里边有几张银行卡，都是好几个不存在的人的名字，密码是苏苏的生日，你要是取出来就给咱镇上做点事情吧。我后悔呀，另外你一定要小心李玉香这个女人，前几天已经把保险柜钥匙找人给了她，依照她的个性，可能里边早已经空空的了。”
　　连如江伸手抚摸妻子的面颊，替她擦去泪水，又问道：“我知道了，磊哥，以后天高水长，你要照顾好自己呀。”
　　刘磊的手机忽然就挂断了，话筒里传来了一片忙音。连如江问道：“小雪，你怎么听见动静了？是刘磊！”王凌雪点点头：“我知道是他！唉，这一辈子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了，告诉我姐她肯定也会哭的。”连如江也长叹一声，大有刚才刘磊的味道。
　　第二天是周日，连如江和王凌雪商量着决定把她送到济南，聊城虽然各项条件也都很好，但毕竟不如济南的大夫见多识广，最重要的是刘阿姨和小玉二人照顾妻子，会让他放心的多。王凌雪也很高兴，虽然连妈妈原来说要照顾她，但隔层肚皮隔层山，连妈妈对她再好也不如自家老妈用起来随便。于是连如江给尤处长打了一个电话，他现在是农业厅教育培训处主持工作的副处长，在省级机关晋升一个处级干部并不困难，但他任职副处的时间太短了，只好在现在这个位子上熬熬资历。尤处长最担心的就是看王书记接二连三跳跃式前进，担心自己跟不上领导的步伐。他一听连如江要来济南，而且准备在济南生娃，马上高兴地叫起来：“如江，太好了。你放下凌雪咱们聚聚吧。”
　　连如江因为刘磊的事情总觉得心情不好，也想找几个知心朋友好好交流一下，前天秦汝阳和李进来去匆匆，张部长和管玉楼也是去而复返，都没来得及坐下细聊，那件失盗案至今仍没有人给他消息，这就说明没有好消息，否则依照管玉楼那个急脾气和小栓那么沉不住气，早就给他通风报信了。
　　他想了想回答道：“尤哥，中午我可能要在凌雪家吃饭，我也好久没见我岳父了，不如你中午也过来一起吃？下午有时间咱们找人喝茶，我明天要上班，不能住在济南。”他最近有点怕王云贵，这段时间貌似自己有点不太低调，按理说挂职干部很少担任一个地方的主要职务。虽然很显赫，但和王厅长以前的教诲有些矛盾，不知道会不会对他批评一顿，所以就有心叫上尤大哥给自己壮胆。幸亏王凌雪没察觉丈夫的小算盘，否则肯定会用当家手法九阴白骨爪掐他一把。
　　王云贵是一个视工作为生命的人，当年任临清市市委书记的时候，就常常以市为家，这一上任农业厅的一把手，原本也是雄心勃勃，但到得厅里之后才发现省委机关远非自己所在的县级市可以相比，众位副手个个见面笑三分，但工作上总是推三阻四，人人都有自己的小算盘。一旦自己触及到他们之中某个人的利益，这几人马上拧成一股绳，不说群起而攻之，但也层层设防。他原本安排尤秘书过来担任财务处副处长的职务，想从财务帐目上打开头绪，哪里知道当时他尚未正式上任，即使省委组织部都已经打过招呼，厅党委会上一讨论，居然给安排了一个教育培训处的闲职，美其名曰有上升空间，不由王厅长很是恼火。这次听说小女儿要到济南生孩子，连如江也要过来，心中就高兴几分，虽说连如江此人对于官场并不是很熟捻，但他有一个强项，就是直觉很好。另外一点就是运气颇佳了，自己也是遇到这个女婿后，才完成从副处到正厅的三级跳，不知道最近连如江会不会给自己好运气。
　　连如江带着妻子开车很慢，其实即使不带着王凌雪也开得不快。他们九点出发，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已经十二点多了，刘阿姨不放心，每半个小时就要打电话问问行程，也让连司机不胜其烦。好不容易到达王厅长所在的小区，又被门卫喊着去登记手续，好脾气的连如江差点想发火，好在王凌雪急忙下车去到了门口传达室。
　　听到女儿在门卫处打电话给自己，刘阿姨兴奋地跑下楼来，早就在家陪着王厅长聊天的尤处长也急忙跟着跑了出去。这次由于是王凌雪准备在济南生孩子，家里所有与宝宝有关的物品都搬了过来，满满一轿车，也幸亏王厅长家里人多，保姆和小玉一起动手，才算一次弄上楼去。
　　王厅长的房子四室一厅，原本很清闲，这一下子多了几口人马上就有些拥挤，王凌雪看了家里远不如自己在聊城的房子大就有点后悔。她嘟嘟囔囔地给母亲说着自己的不满，很担心宝宝出生后连婴儿房都没有。连如江安慰她道，秦汝阳爱人一直在妇幼保健院住院保胎，她去妇幼保健站绝对有人陪着不寂寞，等有了宝宝出院后就搬回聊城，这才让王凌雪心情好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