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九十二、又出波澜

　　整个会议室都安静下来，能听见众人的呼吸声，过了许久一个女声率先响起：“如江同志，我想问一下你认定这座坟墓是苏苏主任的埋藏地点，依据是什么？”问话的是县委宣传部长焦亮英，她四十几岁，做事一向稳重，她提的这个问题也是很有分量。
　　连如江笑了笑：“焦部长，我并没说这座坟就是苏苏。可能我刚才描述得不清楚，我说是我们清平镇派出所徐所长发现一座无主之坟，究竟是不是有问题，需要领导们认定，我担心我付不起这个责任。”连如江说得有道理，在农村挖别人的祖坟那是很容易引发恶性事件的，欺人之甚莫过于掘人祖坟，这如果万一误挖别人的坟墓，打扰了已故人员的安宁，那虽然不是万恶不恕，但很影响干部的威信。据说一些村里有这样的无赖，只要在工程施工中挖掘出坟墓，他们就组织一帮人哭天抢地，索要巨额赔偿。连如江那天听徐子婵说这是坟压坟的布局，也有些担心，所以他把这个问题拿到常委会上，换取一个组织决定的尚方宝剑，但看样子并没有太多的人支持挖坟掘墓的行为。
　　他把眼睛转移到县公安局华局长的脸上，说道：“华局长，老徐也向您请示过是吧？”他特意嘱咐过徐所长，一定要该请示的请示，各个庙门都要拜倒，千万别自作主张。
　　华局长点点头，笑着回答：“我政治觉悟水平不如连书记，上午徐所长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就对他说，蛛丝马迹也不能放过，该挖就挖，大不了有问题我负责。要按照时间推算，恐怕都已经开工了吧。”连如江偷偷看一眼自己的手表，此时是上午十二点整，应该是自己给老徐说的挖掘时间。正午时分阳气最盛，就是不知道徐大小姐从济南回来了没有，她要在的话那就更万事无忧了。
　　就在这时，忽然听到“啪”的一声爆响，居然是政法委书记孙玉坤拍了桌子，他指着华局长怒道：“老华！你这个人有没有组织原则性？田书记召开这次专题常委会的时候就强调，一切事情等我们决定了再进行处理，任何人不得自作主张。刚才如江同志提出这个问题，要大家讨论一下，你怎么就擅自行动呢？你眼里有我这个政法委书记吗？有田书记吗？我要说一句，由此引起的一切后果你要承担完全责任，同时我以政法委负责人的名义命令你，马上停止一切不符合组织原则的行动，马上命令徐所长停止掘坟！”看得出来他气得不轻，手里的茶杯哆哆嗦嗦地碰在桌子上，发出得得得的响声。
　　华局长丝毫没有害怕的感觉，他是田书记的嫡系部队，一直对这个政法委书记不放在眼里，他故意端起手中茶杯喝了一口，笑嘻嘻地问连如江：“连书记，你们镇上派出所这下子成了咱们县一面旗帜了，听说咱省里一共上报了两个为民服务示范窗，一个是济南交警，另一个就是清平镇民警，过几天要到人民大会堂颁奖呢。”
　　孙书记见华局长谈笑风生，根本就把自己的话当作了耳旁风，更加气恼就要站起来，不想田书记突然发话了：“同志们，我们回到最开始讨论的问题上，关于刑事案件的事情我感觉是我们公安战士的事情，有句话叫做专业人作专业的事情，我们要相信我们的同志们嘛！咱们今天开会主要讨论刘磊同志的问题，根据华局长和如江书记刚才的汇报，我们可以认定刘磊同志和苏苏主任至少存在着不正当男女关系，这个大家有没有异议？”
　　首先是于部长响应道：“我没有异议。在环湖小区里发现的相关证据就能说明这个问题。”高县长也表示同意：“我也没有异议。”
　　宣传部焦部长说道：“我也没有异议。但个人意见我觉得应该找到刘磊同志后才能真正落实，我们绝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但也不要冤枉我们的一个同志。”
　　政法委孙书记气哼哼地说道：“田书记，我建议两位列席的同志可以退出了，他们又没有表决权。”这句话很不客气，就连好脾气的连如江也忍不住对他怒目而视，反倒是华局长大人大量，他站起来说道：“孙书记说得有道理，我和如江书记应该退出，不过既然讨论刘磊的同志问题，那中间有亲戚关系的某位同志是不是也要回避一下？”
　　这句话更是让孙书记变了脸色，他蹭地站了起来就要对着华局长发难，偏巧就在这个时刻，连如江和华局长，以及会议室里于部长、高县长的电话都响了，紧接着又有几个人的电话也开始蠢蠢欲动，这么大面积的电话同时打过来，顿时响作了一团，不少人都皱起了眉头，就连刚才耀武扬威的孙书记也呆住了。
　　连如江的电话是徐所长打过来的，虽然不好当着众人接电话，但他知道肯定是挖掘有了结果，于是看田书记一眼，想被批准出门接电话。华局长则不管不顾地接起来，只听了两句话就双眼冒火一般怒视孙书记。于部长的电话明显是他儿子打过来的，他的脸上也是变颜变色的。华局长悄然起身凑到田书记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田书记勃然大怒，他右手重重拍在桌子上，骂道：“禽兽！”
　　原来挖掘现场已经有了结果，果不出所料，就是苏苏赤裸的尸身，但最可怕的是，她并不是死后被弃尸，而是活埋，她的肺里鼻孔里满是泥土，很明显当时她躺在这个荒凉角落之处的时候尚是有呼吸的，也许她只是昏迷被误当作了死亡，也许就是故意而为之了。连如江宁肯相信是前者，虽然苏苏和自己瓜葛很深，但她毕竟是一个风华正茂的女人，让人想起来痛惜不已。连如江马上对刘磊的看法大为改观：他太了解刘磊了，虽然这个人看上去大大咧咧，但绝非马虎之人，他也许可能开始没发现苏苏活着，但最后埋尸之前一定会检查一下她的，这种原本可以认为是误杀，后边就是赤裸裸的虐杀了。
　　田书记命令道：“华局长，你马上去现场看看，另外这种恶性案件一定要认真组织人员，抓紧确定嫌疑人，一定要一查到底，不管是牵扯到谁，也绝不放过！一定要严厉打击犯罪分子，用专政的手段对待站在我们人民对立面的人！”华局长立正敬礼，响亮地答道：“是！”田书记又看一眼高县长和政法委孙书记，问道：“老高、老孙，你们还有没有其他意见？”
　　高县长也接到了相关人员打来的电话，他很沉痛地点点头，说：“我很支持田书记的意见，我觉得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种地步，建议对刘磊同志采取一定措施。虽然他并不见得和苏苏被害有关系，但是他现在失去和组织的联系这本身就是一件要引起我们警惕的事情。我们不能养虎遗患呀。”
　　孙书记看上去很矛盾，他沉吟许久才说道：“我支持书记的意见！但觉得应该在我们摸清初步事实的基础上再采取行动比较好！破案是破案，刘磊也并不见得就是这般凶残的罪犯吧，我觉得我们……”
　　田书记打断了他的话：“老孙，我们无论什么时候也要把组织原则放在第一位！一会儿我们针对刘磊同志的问题做一个表决吧。”然后他扭身对着连如江说道：“如江同志，清平镇的稳定和繁荣重任就放在你身上了，你抓紧时间回镇上，我送你几句话：要顾全大局，团结同志，无论如何不能让清平镇受此次事件的影响！”连如江也学着刚才华局长的样子，立正站好，说道：“请田书记对我放心，对清平镇全体班子成员放心。”
　　连如江和华局长是一起去的清平镇，路上不断接到电话，汇报验尸的一些情况，从苏苏尸体上发现了指纹，可以确定她开始是被扼住了喉咙以至于昏迷。正好参与此事的检验科昨天由于侦测清平镇政府被盗一案，手头上有刘磊的指纹，这基本上可以确定就是刘磊所为，完全可以用铁证如山来形容。到了清平镇以后，连如江想邀请华局长到镇上坐一坐，他并不想去命案现场，说心里话他担心自己看到苏苏的尸体会有感慨。另外徐子婵也在现场，她可是自己最不愿意看到的人。昨晚上王凌雪替他检查了下体的伤势，红肿一片，王凌雪虽然开玩笑说那个徐妹妹替她管教了丈夫，但看得出来她很不开心。又加上《金山胜迹图》的事情，连如江和徐子婵弄得很不愉快，连如江就有了避开她的念头。
　　华局长是一个工作很认真的人，他拒绝了连如江的好意，说二人侧重点不一样，连书记主要是为着清平镇一方百姓的安居乐业，他则是打击黑恶势力，嫉恶如仇，这种事情一定要去现场看看的。公安干警一般都战斗在第一线，连如江看时间已经一点多了，担心那些在现场的人没吃午饭，就让顾世才主任陪着华局长一行前往，同时吩咐一定要带着午饭。
　　连如江回到办公室坐下，这才想起自己也没吃午饭，但他顾上不上饥渴交加，马上给妻子打了一个电话，询问上午检查身体的情况，王凌雪说道：“一切正常，不过做B超的时候大夫告诉我了，是个女孩。”连如江大喜，说：“太好了！以后我有酒喝了，女婿上门都要给丈人送酒的。”
　　王凌雪则有些不太高兴，说：“送你个大头鬼呀？你那熊态儿，你给我爸爸送过几次酒？如江，咱爹和咱妈一直想延续连家烟火，你说要知道是女孩，他们会不会不高兴呀？你们家就你一个男孩。”
　　连如江摇摇头，说：“我妈说了，男孩女孩都好，只要健健康康的比啥都好。再说你老公能掐会算，咱俩将来会有男孩的，你是子女双全的面相。”
　　“你想得美？现在都是计划生育，你想要先辞去你现在的职务。还有呀，如江，我妈给我打电话，说建议我去济南生孩子，我爸爸已经有了自己的住处，旁边就是妇幼保健站，我妈说那里的大夫水平高。”
　　“我听老太太的意见。就是我不太方便，过几天清平镇有活动，我可能连续请一周的假不可能。”
　　“谁指望你呀？我妈和小玉在呢。”王凌雪嗔怪道，“知道你忙，对了，你昨天说的那个事情有结论了吗？”王凌雪也知道刘磊的事情。连如江怕妻子害怕，就有意隐瞒，说：“没有呢。刘磊这一跑，即使不是他的事情也逃不了干系了。”
　　王凌雪“唉”了一声，又问道：“如江，今天在医院多了俩护士是怎么回事？我没让她们跟着回家，有小玉在，我现在又没啥事。还要两周预产期，你别弄太大的阵势呀。还有，你那儿疼不疼呢？”
　　她这一问反而提醒了连如江，他心里涌上一股对徐子婵的恨意，但嘴上却是轻笑一声，说：“没事了，我们还要继续努力生儿子呢，它怎么会有事。”王凌雪啐了他一口，放下了电话。
　　连如江站起身来，犹豫着自己是不是出去吃点饭，刚才一直忙忙碌碌倒没觉出饿意，这一坐下来才觉出肚子里开始造反，咕咕噜噜提醒他该吃点东西了。他起身出门，正好看到赵翠萍笑吟吟地走过来，给他打着招呼。连如江问道：“赵主任，怎么今天没看到几个人呀？都忙啥去了？”
　　赵翠萍说道：“我也不太清楚，听林副镇长和小于主任说去黑牢村有点事情，老顾刚才还在呀。”连如江马上明白林副镇长和于主任肯定在发现苏苏尸体的现场，也怪不得刚才那么多的党委委员接到电话报信，看来自己手下都多多少少有些背景。
　　他说道：“中午我没吃饭呢，现在到楼下买几个包子，赵主任要不要捎点？”
　　赵翠萍笑了，说：“我中午可是吃饭了，连书记您不早说，我让食堂给您留点了。这包子的肉不一定是好肉，您少吃点为妙。”
　　连如江刚要点头，不想手机又响了，他看是徐所长的电话忙接起来，然后举手向赵翠萍打个招呼，转身下楼，但很快徐所长的电话让他饿意全无。原来在苏苏尸体的正下方二米左右，又发现了一具尸体，据检验科的人判断，埋尸时间大约在三年左右，初步判断是一个年轻女性，死亡原因不详。连如江想起徐子婵说过的三尸一位的说法，脑袋嗡就大了。三年之前，刘磊尚是赵家寨的副书记，但赵家寨距离这儿比清平镇的距离还要近些，这人是谁呢？会不会只是凑巧被埋在了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