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九十一、常委会

　　连如江把电话打给于部长的时候，于部长明显正在参加一个应酬，能听到电话里觥筹交错的声音，甚至有女生的嗔怪和娇柔作态，连如江很内疚，打扰了领导的休息，但于部长声音很和蔼，说道：“如江，有啥急事找我呀？我没记错的话这是你第一次主动给我打电话。”
　　连如江犹豫了一下，说：“于部长，我有很严重的事情给您汇报一下。”他担心那般嘈杂的场合会泄密，要知道这个事情正处在关键时刻，要真是刘磊知道，肯定会打草惊蛇。
　　于部长咳嗽了一声，他是一名老组织干部，如何听不明白连如江的弦外之音，说道：“我现在参加政协刘主席的退休欢送仪式，你稍等，我出去听！”接着传来桌椅推动的声音，有人过来扶着于部长，一个女声传来：“于部长，你可不能提前退席呀，咱们说好的一醉方休。”于部长的哈哈笑声传来：“领导们都在呢，我可走不了，我到外边接个电话而已。”
　　他边往外走边说道：“如江，我出来了，你说吧。”他却不知道一声"如江"的称呼，引起了旁边一双眼睛的注视，一道人影悄悄跟着他走了出来。
　　连如江就把所有事情原原本本给于部长说了，当然其中遇鬼的一些情况走了很委婉的处理，但李玉香在镇政府门口发作病情，则是一丝不漏，他知道这些事情最晚明天就会通过某种渠道传到于部长耳朵里。随着他往后描述，于部长嘴里的“嗯嗯”变成了“啊啊”，时不时插嘴问几件事情，当最后听到县公安局检验科已经从电水壶检验出了氰化钾成分，口气很紧张：“这能不能确定是刘磊投毒？县公安局肯定也会向上汇报，他们要对口找县政法委丁书记。如江，我马上向县长和书记汇报这件事情。清平镇的事情你一定严肃认真对待，这不但关系到一个干部的前途，而且上升到了刑事案件的高度。我建议迅速派人盯住刘磊。”
　　连如江说道：“我已经下令镇派出所徐所长安排人员监视刘磊，但他现在聊城住院治疗病情，而且派出所人手紧张，最重要没有专业人员，因此我建议最好县公安局出面负责此事。”
　　于部长想了想觉得连如江说得有理，马上说道：“好，正好县长和书记都在这个欢送仪式上，我们马上碰个头，你让清平派出所老徐也迅速到县城来一趟，我通知县公安局局长也到这里。”
　　这个夜晚是个不平静的夜晚，整个高唐县城似乎都被某种诡异气氛笼罩了，连如江睡在家里，也时不时被电话惊醒，好几路消息不断传过来，但其中最重要的消息却是刘磊不见了，徐所长派过去的人到达市人民医院的时候他还躺在病床上，好像已经睡着了。这两个人本来就是联防队员，哪里知道其中厉害，看刘书记睡在病房，就找了一个地方躺下来睡觉了。但半夜里县公安局的人员到了以后，派护士进去探究，才发现床上只有一个枕头，人却早已不见了影踪，但是被褥上尚有体温，一看就是走了不多久。由于是半夜，最重要并没有什么证据，大家只好等第二天再去刘磊在聊城的住处查看，但消息很快就通报了各位领导。连如江知道后第一个念头就是：泄密了！刘磊恐怕一去再无影踪。
　　第二天是周六，王凌雪要去是人民医院检查身体，按照大夫要求，每周都要来医院一趟，连如江和小玉小心翼翼地陪着她去到了人民医院妇产科，连如江原本还想等妻子出来，不想却接到了县委田书记秘书的电话，他传达田书记命令，让他火速到县委办公室来一趟，参加常委扩大会议。他只好过去给小玉说了一声，安排别人接一下妻子，他走出医院门口，想想很不放心，于是给工会疗养院的李副院长联系了一下，让他想办法安排一两个护士照顾一下妻子，如果可以的话甚至可以增加一名警卫。李副院长马上很高兴地答应了，在他眼里，连如江就是他们的最高领导，领导安排私事这说明对他的信任。
　　连如江一路上风驰电掣赶到县城的时候，已经上午十一点左右了，他的车技毕竟一般，看上去速度很快，但急刹急停耽误了很长的时间，县委会议室里各位领导都已经开始讨论。高唐县委常委一共九人，除了田书记高县长外，还有两名县委副书记以及组织部长、宣传部长等人，今天列席会议的一共有两人，就是县公安局局长华一虎和清平镇代理书记连如江了。这次会议也是一个专题会议，就是讨论县农业银行清平镇代理处主任苏苏失踪的事情，虽然还没有找到被害者的尸体，但种种迹象表明苏苏已经凶多吉少。尤其早晨的现场勘测更说明了这件事情：在北湖边环湖小区内的一所住宅里，发现了疑似苏苏被害的现场，中厅里边放着一张餐桌，但上边杯盘狼藉，有打开的白酒和啤酒。从碗筷上看应该是两个人对坐饮酒的现场，白酒大约喝了两瓶之多，还有一箱二十瓶的啤酒都空着，由于屋里一直开着空调，虽然味道极其不好，但还没有完全腐烂；卧室里也发现了扭打的痕迹以及少许血迹，结合原来从苏苏父母家提取的一些证据和指纹，可以肯定这是苏苏曾经居住的地方。卧室床上有苏苏的贴身衣物，甚至有少量的卫生纸，很像一男一女曾经抵死缠绵的现场。经过检验科的证据采集和核对指纹，那个男人基本可以锁定就是清平镇原镇委书记刘磊。县公安局长马上把现场初步勘查的情况向领导做了汇报，再加上昨晚刘磊从医院逃逸后了无痕迹，手机处于关机状态，家里也没人，他的妻子以及刘局长等人都不知道他的踪迹，这一下他就成了重大杀人嫌疑犯。田书记当机立断，组织所有在家的常委委员召开这次特别常委会，连如江也作为列席代表参加了。
　　连如江敲门进去的时候，正看到县公安局华局长在汇报情况，他原本想坐在角落里，但被田书记喊道：“如江书记，今天这个会议是有关你们镇的事情，你坐到前边来。”他的声音并不严厉，这让连如江心里不再打鼓，虽然这件事情和自己关系不大，但刘磊原来是清平镇主要领导，恐怕清平镇要遭受殃鱼之灾，他作为目前最高的党政领导，受几句批评甚至挨个处分都是很正常现象。
　　华局长对连如江很客气，看他坐好，又把刚才汇报过的情况简要说了一下，这让连如江有点受宠若惊，说到底这群人里除了负责记录的田书记秘书，就是他资历最低，华局长虽然也是正科，但已经任职三四年了，他急忙拱手客气道：“华局长，您继续往下讲就行。”
　　大体案情并没有取得突破性进展，主要就是苏苏属于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原因。很奇怪的是连如江没听他提李玉香单身宿舍投毒的事情，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这和苏苏失踪案没有多大的联系，而且那个案件尽管自己和李玉香明白肯定刘磊所为，但除了几个指纹，并没有很直接的证据，如果再说上这件事情，肯定会节外生枝，别人会问这个李玉香怎么和刘磊也扯上了关系。
　　听华局长把情况说完，政法委书记第一个发言：“田书记、高县长，根据目前掌握的证据，只能说明刘磊同志和苏苏存在着情人关系，并不能证明他是犯罪嫌疑人；但是他现在处于失踪状态，就很麻烦了。现在两个关键问题是，第一这个苏苏到底在哪儿？是生是死？我们怎么找到她？如果她只是单纯的失踪我们怎么办？前段时间社会上有传言，她开车肇事后无力还清被害人的赔偿款，索性就畏罪潜逃了。虽然我们不能根据传言判断事情的真相，但至少是一种可能性。所以我个人意见，在找到苏苏主任之前，不宜对刘磊同志采取措施。”
　　他一口一个刘磊同志，和刚才华局长直接称呼刘磊的态度明显不一样，看来就是在公检法内部，对这个事情的意见也不同。连如江心里忽然有点同情刘磊，这家伙既然选择了逃遁，看来这一辈子基本上永无出头之日了，就是不知道他走得匆忙，手头上宽裕吗？刘磊在任职镇委书记期间，在买卖土地上做了很多手脚，应该是有一大批钱，但如果所料不错的话是存在了苏苏的银行里，弄不好这些钱就永远沉淀在了银行里，因为刘磊绝对不可能用自己的实名存入现金。银行尚没有推行实名制，这些钱终究是镜中月水中花而已。
　　高县长突然问连如江：“如江书记，你觉得这件事情下一步会怎么发展？”这一下子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连如江脸上，连如江没想到县长大人忽然把炮火集中到自己身上，不由紧张地站了起来。
　　田书记看他站起来，微笑着说道：“小连书记，你坐下说，这件事情我感觉和清平镇全体领导没有什么关系，尤其这一年来，自从你去挂职以后，清平镇各项工作蒸蒸日上。再说刘书记前段时间就已经离开了工作岗位，别说目前他的问题没有认定，即使认定了他犯过一些错误，也和清平镇全体党员干部没有任何关系。如江，你别紧张呀。过几天你们的文庙捐赠仪式可是来不少大领导，一定要做好接待工作，不要让这件事情造成不好的影响。”
　　名义上田书记这是在安慰连如江，言外之意已经给这件事情定了调子：大家尽管发言，但不要对清平镇的局面质疑，这仍是全县的一面旗帜。刘磊的事情只是限定在他本人身上，严禁斗争扩大化。
　　很多人暗地里松了一口气，这种会议了解领导意图很重要，要真是和田书记的想法南辕北辙，很容易受到严厉打击，田书记可不是善男信女，据小道消息田书记已经被列入了市委常委的推荐人选，在这种情况下大家可不敢和领导唱反调。
　　连如江只得坐下，他先清清嗓子说道：“其实这件事情的发生很出乎我的意料，我自从挂职来到清平镇，就一直和刘磊同志搭班子，从个人感情上也好，从组织原则上也好，我从刘磊同志那里学到了很多东西。实事求是地说，清平镇的发展有很多刘磊同志的贡献。刚才华局长说的这个事情我也是昨天无意知道的，当时有很多人都在场，我开始犹豫再三要不要向组织汇报。我承认当时立场有点不坚定，有愧于党和组织这么多年的培养，我担心刘磊同志要出了事情会对清平镇大局造成影响，也担心我只是一个挂职干部，全身心地投入到清平镇建设中责无旁贷，但在人际关系上我就有着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惰性，觉得自己只有一年挂职期，只想栽花不想栽刺。”他这一番开场白说得冠冕堂皇，好多人都不知道他接下来说什么，听刚才这番话大多都是维护刘磊的词语，莫不是说他要反对把这件案子一查到底不成？那可真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了，连如江不会这么傻吧？
　　连如江其实心里和明镜一样，现在虽然有人极力维护刘磊，但如果找到苏苏的尸体那就是铁证如山了，没有任何人甘愿和一个犯罪分子坐在一条板凳上。另外他知道在座人中应该有刘磊的眼线，否则他怎么可能半夜从医院逃遁呢？不管如何他必须先做人再做事，如果让别人觉得他墙倒众人推，对刘磊落井下石，那要传扬出去就是人品问题了。他继续说道：“我感觉问题的关键就如政法委领导说的那样，苏苏主任究竟是畏罪潜逃还是被害？如果我们找到了她的踪迹，判定了她的吉凶，才好进行下一步工作。刚才我在来的路上接到了我们派出所徐所长的一个电话，他给我说了很久以至于我开会迟到了，他的意思就是说在我们清平镇的某个地点，发现了一处疑似坟墓，无主的坟墓，他根据一些蛛丝马迹判断这有可能是苏苏的藏尸之地，请示我是不是可以挖掘？我很为难，这冒着很大的风险，如果真要是挖错了坟，那可是很容易引发老百姓群体事件的，所以我想在这里给各位领导请示一下，可不可以允许徐所长开棺验尸？万一不是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