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的牛虻16

　　从海上回来后我就病倒了，我是睡到下半夜被冷醒的，同时感觉到头晕，我用手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知道是发烧了。在这个节骨眼上生病，让我有种身在异乡为异客的感觉，而且这无疑会使大嫂的脸色更加难看。
　　我躺在一张堆满了行李的床上，想伸个腿都觉得困难，浑身感觉到不自在。我干脆就坐了起来，我心想现在要是能有个人过来安慰我，我会感激涕零的。我拿起桌子上的杯子，接着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然后从行李袋中摸出一包退烧药就拌着开水服下了，最后我才坐在床沿上忍受着发烧带给我的眩晕。我很久没有生病了，有时候我确实会怀念起生病的日子来，生病会让我想起米路无微不至地照顾我的情景。
　　我跟米路不是没有过争执，我们也常常会吵架。如我之前所说，导致我们直接分手的是我提出的性要求，但是我觉得事情远没有我想像中的这么简单。这应该是一个矛盾累积的过程。米路是一个很上进而且努力的人，各方面她都很优秀，刚开始我们交往的时候可以说是无忧无虑，因为我们都还没有真正踏进这个社会。她不管在能力还是人际方面她都有自己的一套看法，可是我是个很懒散而随意的人，常常不会做一些未来的规划。米路就希望我能改掉这些恶习，我知道她是希望我能给予她一个光明的未来。可是未来实在太远，我感觉我自己也无能为力，这样就使我跟她的世界观和人生观产生了分歧。
　　在她的亲戚没有给我们看相面之前，我跟她就常常会因为一些小细节而吵个不停。有时候我们都太固执，也就常常陷入冷战，最长的一次是我们彼此两个月都不搭理对方，导致别人还以为我们分手了。我承认有时候我把面子和尊严看得太重了，而这几乎是每个吹牛大王与生俱来的性格。米路是努力向前，而我始终没能跟上她的步伐，这样就使得我们的差距也越来越明显。不过她对我很好，好到我几乎认为我们以后真的能走到一起。
　　那时候我得了尿路结石，我怎么也无法理解一个经常跑步的人怎么也会得这种病。可是不管我怎么不信，结石还是让我拉不出尿来。那个晚上我忍着膀胱被涨破的风险横穿过几条大马路，然后奔向医院。那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医院里的急诊病房里还挤满了人，护士们在输液室里忙碌得像台机器。我忍着痛楚挂号，一边骂着混账的挂号工作人员啰嗦，然后她故意回敬我，慢悠悠地把我的数据输入电脑，当时我真想把她揪出来痛打一顿。
　　泌尿外科很难找，我连续问了好几个人才来到了那里，中间还找错了地方。我心想一个大医院连个带路引导病人方向的工作人员都没有，不觉让我感觉到寒心。我找到泌尿外科，在那里只看见两个护士在打牌，这让我就更加对这个医院表示出了不满。护士过来听我述说了情况之后，就要求我先到楼下缴费，然后才能给我做进一步的检查。我当时直接骂了那护士一句，你他妈的先给我检查行不行？撑破了我膀胱我直接告你延误病情。那护士只好拿起电话找主治医生，我这才得以缓了一口气。
　　主治医生过来后，他大概了解了我的病情，然后就把我带到一个房间里，说要给我导尿，他说结石阻塞了我的尿道，导致尿拉不出来，只能通过导尿管排出体外。我躺在那窄小的床上，双脚被架了起来，下体已经被脱光了，我面对着那个女护士我直接脸红了，我第一次在女生面前露出自己的下体。虽然知道那护士已经见惯不惯了，可是我心里还是有些顾虑，幸好当时膀胱的胀痛让我直接没有了性欲，否则面对着护士，没准下面会有些生理的自然反应。那个护士把一切都准备就绪了以后，主治医生就让她出去了。那个医生就给我打了一针麻醉，然后开始把导尿管连接到我的尿道里，可是那主治医生刚忙到一半忽然找不到某样工具，然后那医生还不紧不慢地叫来护士帮忙一起找，我那时候躺着，可以清楚地感受到膀胱的胀痛。我看着他们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而我自己则像是放在案板上的鱼肉，所谓人为刀俎大概也就是这样罢。
　　好在过了一会那医生就找到工具了，我就可以重新安心地继续躺着床上，那医生捣弄了一会后，我就感觉到我膀胱一下子就轻松了，感觉尿液流出了我体外，可是我并没有拉尿，我清楚地知道导尿已经成功了。医生做完这些后，让我站起来，我一下子感觉爽多了。可是我下面多了一条导尿管还有一个尿袋，医生看了看我说：
　　“导尿管和尿袋到做完手术准备出院时再抽掉，这两天你就这样提着尿袋，不要让尿管高出腰部，否则尿液会倒回膀胱里。”
　　“可我还要穿裤子呀，我总不能穿着裤子提着这尿袋跑来跑去的吧。”
　　“穿裤子不会有影响，你等下出来缴费，今晚你就住院吧，我这去给你办理住院手续，明天检查一天，后天就可以做手术了，不要担心，这是个小手术而已。”
　　那医生不说最后一句话还好，一说就让我想起餐厅服务员、领导、理发师等人员说的那些混账话。那时候我出门走得急，只带了几百块钱的现金，我就去缴费去了。那主治医生见我不方便，就吩咐护士帮我去办理缴费去了。米路是那时打电话过来的，她知道我住院了以后，非说要过来陪我，我当时看着自己手提着导尿管的模样，就不希望她来。可是她没有听我劝，直接就跑过医院来陪我了。
　　她来到医院看到我这幅模样，直接笑趴了，我提醒她不要吵到病房里的人睡觉她才肯罢休。她难得看我出一次丑，直到我们两个站在病房外面的栏杆上聊天时，她还是捂着肚子笑了，只是没有笑出声。那时候我感觉导尿管成了我身体的一部分，可是我却很排斥它，直到我看见有些病人也像我这样拿着导尿管走来走去时，我心里才感觉到一些宽慰。那个晚上我们聊了很多，有几次护士还过来催我们回病房睡觉，我们才恋恋不舍得回到病房里。
　　我的病床靠着墙壁，可是床太小，容不下我们两个人睡。米路就趴在我的床沿上睡着了，可是我睡不着，我总担心着那导尿管半夜会给我闹出点事情来。可后面我还是睡着了，半夜我感觉到有尿液倒回我膀胱里，我拉亮床头上的灯才发现，米路的身体直接压在了我的导尿管上，我把她推醒，她揉了揉眼睛看我，我没有理她，而是站起来拿着导尿管，这样我的尿液才顺利地流到尿袋里。她以为我梦游了，等到她明白过来的时候，她才不好意思地表示出了她的歉意。我没有埋怨她，就继续让她睡了，因为我的举动已经吵醒了病房里的阿姨和叔叔们。
　　第二天米路也没有回学校上课，她整天陪着我去做检查。排队、尿检、B超、验血等，忙得她满头大汗。隔壁床的老奶奶说我有福气，交上了这么好的女朋友。那老奶奶是来陪孙子的，她孙子才到上学的年龄，就被检查出有结石才来做了手术，已经快一个星期过去了，她的孙子还没有出院。我看着那小孩手脚被绑在床上，他奶奶解释说为了防止小孩子手术后乱动就绑住小孩的手脚了，我在心里不得不佩服那小孩，要是我被这样绑上两三天，估计我就会疯掉。除了孩子的奶奶来之外，孩子的母亲也来了。病房里还有一个叔叔，他是个司机，经常开车也得了结石，他的结石比我们每个都严重，手术整整就做了八个小时。我听说我的手术只需两个多小时就行了，我心里才松了一口气。
　　米路陪我去做B超，她扶着我，有时候也会替我拿尿袋，她带我从医院里拐进拐出，完全不理会别人异样的眼光，这样的情景使我感觉我们已经是老夫老妻了。我甚至在脑海里开始计划着我们婚后的生活，想着要一直搀扶到老。那天她陪了我一天，忙上忙下，她总是能出现在我需要帮助的时候，这样的经历使我感动了好长一段日子。那次的手术很顺利，只是手术过后我只能躺在床上，不能随便走动，还要连续输了好几瓶药水，尿袋被挂在床底下的挂钩上，米路隔不久就会拿个尿桶来帮我倒掉尿袋里的尿，我现在想起来那时真的是太为难她了。我躺着床上，米路会过来陪我聊天，她也会去逗旁边病床上的小孩。米路喜欢孩子，到哪里见到小孩她都会蹲下来跟他们玩，即使她不认识那些孩子。
　　那时候我每天都徜徉在幸福里，米路带给我很多快乐的回忆。等到我出院的时候，她还特意带我去寺庙里去祈福，也亏得她这么在意我。自从我们分手后，有好几次我都想主动联系她，可是每次想到她跟另外的男生从我身边从容走过时，我心里就打了退堂鼓。在爱情里，我不愿意卑微。即使我没有确定那男生就是米路新一任的男朋友，也许这其中也有误会，但我还是没有主动地去联系她，哪怕我已经在千里之外。
　　我的手机里还存着米路的电话号码，我可以很清楚地记得那十一位数字，这十一位数字就像是月老牵在我们心上的红绳，如果她哪天不用这个号码了，我就知道我们肯定没戏了。而我之所以迟迟不肯主动去联系米路的另一个原因就是我怕我拨通她的号码后发现已是空号。我喝完一杯水后，又重新给自己倒了一杯，喝热水使我全身冒汗，汗水湿了我的后背，我全然没有理会。从我鼻孔里呼出来的气也都是热烘烘的，好像我刚吃进去了火药一样。我在迷迷糊糊中有时想到米路，有时又想到西娥和许晴，经历过的许多事也从我的脑海里闪过，然后又消失不见。我靠在床背上，没有开灯，也没有睡意。可是等到快天亮的时候，我还是躺在床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