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的牛虻15

　　第二天，堂哥向公司请假后带我去看海。
　　大连的海，是北方的海，迷人之处在于它的深厚，在于它的雄奇的涛浪，还在于它澎湃的激情。它带给我的感觉，是耳目一新的。抬眼望，海面上帆船点点，迎风搏击。一幢幢高楼大厦在远处的海边伫立着，显现了现代化都市的美丽。
　　海滩上，有一些休闲的垂钓者，他们悠闲地坐在沙滩上钓鱼，我不知道他们是否真喜欢钓鱼，或者纯属是附庸风雅，这些都不关我的事。堂哥穿着一条沙滩裤和一件背心，背心被他脱了仍在沙滩上。旁边是我们带来的几罐酒，我们两个在一边晒太阳一边聊天，我沐浴着阳光，斜躺在沙滩上，感受着我的胡子在海风中迎风招展，自我感觉我已经长成了一个饱经风霜的人，随时都能做出一副教训后生们的模样。
　　很多人在我身边走来走去，海面上浮起许多人头，各种彩色的救生圈在海水里摇摆，没有人在意坐在海滩上的我们。我看着他们狂欢，心里也泛起一些思绪来。许晴，在瓦房店，离我这也不远，可是她无法像我这样自由得行走，想去哪就去哪，完全没有包袱。我天生是个旅行家，从小我就渴望能跑出大山，在乡下，我是最能跑的一个，来到学校也一样，跑步我是我们学校的第一名，我喜欢奔跑，就像我喜欢旅行一样，而这两者有共同之处。米路那个看相面的亲戚，说我一生就是劳苦奔波的命，没准还真他妈给他说中了。
　　面对着北方的这片海，我会想起米路，想起许晴和西娥，这些我生命里出现过的女人，严格来说她们还不算是真正的女人。真正的女人是水做的，千般妩媚，万种风情，也能够独当一面，像水一样，遇强则强，遇弱则缓。大嫂是一个真正的女人，见过大世面，也领受过底层生活的痛苦与挣扎。米路也许已经把我忘了，可我没有忘记她，先前分手时我说的都是一些气话，我知道我走得越远，我的心纠得就越紧，就当我在吃饭睡觉时也会常常想起她，也会很矫情地想知道她过得是否安好。
　　许晴和西娥也许真是我生命里的过客，我在人世间不停流离，然后很偶然地与她们相见、相识而到相知，纯属是巧合，就算没有遇见她们，也会遇见不同的她们。对于他们，我心里并没有感觉到多少愧疚，似乎这一切都是注定的。如果没有许晴的欺骗，我自然不会来到大连，也自然不会与西娥发生不必要的关系。在大连，我想到最多的还是米路，这个给予我爱情的女子，我想我不会那么容易就能把她忘掉，同时在心里我也会祝福她，虽然我很不情愿。
　　大连的海让我泛起诗性，喝啤酒在别人眼里看似附庸风雅也好或是出卖自我矫情的自娱自乐也罢，总之喝酒过后还是让我有了写诗的冲动。我开始用手抚平我身旁的一片沙滩，然后在沙滩上写下了这样一首诗——《转弯》：
　　“人们总喜欢频频回首
　　总想，在人海中
　　捕捉到一双眼睛
　　
　　可是见多了的
　　是背影
　　总在拐角处，画了
　　一个逗号
　　扬长而去
　　
　　于是，人们开始相信缘分
　　以为会有另外的一个自己
　　会在某一时刻到来
　　
　　以为是冥冥注定
　　然后，开始了一场拯救
　　
　　拯救的代价是昂贵的
　　可人们一往无前
　　
　　有些人
　　也许会在某一天
　　站在十字街头
　　掉下眼泪
　　才明白，原来
　　缘分不过是一盏红绿灯
　　
　　也有些人
　　在许多年后
　　还会记得最初的遇见
　　
　　上帝的这把天枰
　　恰到好处
　　
　　在人生的街角处，转弯
　　是用双脚
　　勾勒出来的微笑弧度
　　
　　转弯过后
　　也许会遇见你
　　或者遇见另外的自己。”
　　
　　我的这个小小的举动引来了一帮围观的群众。
　　“这诗有点酸。”
　　“这不像诗，倒像是拆开的句子。”
　　“不，是有点诗的模样。”
　　“纯属装逼和做作。”
　　“你谁呀？凭什么对我兄弟指指点点？有本事你也来一首。”
　　“我对诗不感兴趣，诗歌已死。”
　　“敢问兄弟何出此言？”
　　“城市扼杀了诗歌，现代人写的诗都不是诗，写诗填词还好，可惜持的是老祖宗的饭碗，没甚新意，更别提超越了。”
　　“现代诗还是有希望的。”
　　“现代诗人都改行了。”
　　“何出此言？”
　　“都写下体小说去了，偶尔也卖点淫诗。”
　　“我看这小伙子的诗还是有点看头的。”
　　“怎么说？”
　　“读起来有那么一点感觉。”
　　“你们吵个甚么，不就是一首诗吗？我以为你们聚在海滩上整出点啥来了呢，没成想是一帮闲得扯淡的人在瞎掰。”
　　“你管我们在这里干什么，我们在这里碍着你了？”
　　“一群废物。”来人说完这话往沙滩上吐了一口痰，然后打算扬长而去，没曾想被围观的人群一顿好打，然后把他扛起来仍下了海。人们也就各自散开去了。
　　我是这时候认识姚书桃的。他是来看我写诗的一个小伙子，面目还算清秀，身上穿着一条画着美国国旗的内裤，内裤下拉着，空荡着显得里面无物。他坐下来跟我聊天，说看我顺眼，想认识我。我堂哥递给他一罐瓶酒，对他说：
　　“你是想交朋友的还是想喝酒？”
　　“两者都有，不嫌弃吧？”他看着我们两个，眼睛四处看像是在找什么，“有烟吗？”
　　“来，给。”堂哥替他点燃了烟，“你自己一个人？”
　　“不，我女朋友陪我来的。”
　　“陪女朋友你还来我们俩爷们间凑什么热闹。”
　　“女人靠不住，还是兄弟好。”
　　“那是你没本事，你看看你下面，啥都没有，真怀疑你这内裤是多余的。”
　　“大哥就爱开玩笑。”然后姚书桃盯了盯自己的内裤，也诡秘地笑了。
　　我对姚书桃的印象也不深，但我能感觉到他跟我有着许多相似的经历。跟这样的人在一起，我会感觉很自在，完全不必工于心计。他是一个会欺骗的人，而他也看得出来我爱吹牛，这没有影响我们友情的发展，反而是我们友情建立的基础。
　　姚书桃也是来大连旅游的，他从南方的某个城市千里奔来，只是为了满足她女朋友想在生日当天看海的冲动。
　　“我喜欢你这胡子，太他妈的性感了。”
　　“这是我二十多年来的积蓄，全显在脸上了。”
　　“好过我了，你看我这，疏疏落落地，像腿毛一样难看。”
　　“我看长得像女人的脾气，没个准头。”
　　“你打算在大连待多久？”
　　“两天，两天后就走了。”
　　“打算去哪里？”
　　姚书桃摘下了墨镜，认真地看着我。
　　“还没做决定，看心情。”
　　“你够淡定。”他拿起沙滩上的瓶酒，“来，走一个。”
　　堂哥已经下海去了，他似乎不喜欢姚书桃，沙滩上就剩我们两个在晒着太阳，喝着瓶酒，还一边吹牛。
　　“那边的妞正点不？”姚书桃指了指在远处戏水的穿着很时尚的女人，那女人旁边是一群扛着摄像机的人，似乎是某个明星在拍写真照。
　　“你不要跟我说那是你的女朋友。”
　　“正是。”姚书桃一脸微笑地看着我。
　　“你他妈真有能耐，看你这幅嘴脸也能傍上这么一款，请这些人拍照得砸多少钱？”
　　“她家有的是钱，我是净身入户，这买卖怎样？”
　　“值，看不出来，我还真看不出来呀。”
　　“没有几把刷子你觉得我能把她搞定？”
　　“就你那样的？”我指了指他裤裆。
　　“看来我有必要给你上一课。”
　　“领受不起，我还是留着说给别人听吧。”
　　“你还别不在乎了，有机会我还真的让你领教一下。”
　　“就免了吧，我真心承受不起。”
　　大连的楼，一集集在大连海的岸上，在大连的小山上，在大连的高山下，无处不是风景。姚书桃留下他的电话号码后就去陪他的女朋友去了，我掐灭我手中的烟头，看着站在大海边上的城市和还在海水里游泳的堂哥，我心底生出一丝渺小的感觉来。迎面向我走来的年轻人都很时髦，他们穿着各式漂亮的服饰，一齐涌进浴场里去。海滨浴场沙滩上趴满了来自各地的旅游者，人们在百无聊赖地晒太阳。我拐进浓荫蔽日的浴场路，穿着泳装的少女们吮着冰糕在来回溜达，挎着救生圈的孩子成群结对地光着脚丫打闹跑过。我手上拿着瓶酒，一边行走一边喝，然后踏上滚烫松软的沙滩，一路向堂哥的方向走去。堂哥在调戏他旁边的女人，那女人的奶罩被海水浸透了，乳房直接堆在了胸前，让我想起挂在树上的木瓜。我没有过去打扰他们，我游向了一处开阔的地带，也慢慢往深处去游，我贪恋在这夏日的海水里。
　　我头枕着海水，背向着海滩浮在海面上。高大有力的波浪一道道涌上沙滩，戏水的孩子们被抬起，然后被放至更高处。我还看到在另一个海湾里舰船林立的桅杆和热闹拥挤的海水浴场，还有穿着形形色色的人群。我在海里大喊了一声，没有人会注意，只有一条漆着救生字样的海军汽艇上的人注意到我，但随即他们又看往了别处，这让我有些失落。我回头看见堂哥潜在那个女人附近的海域，有好几次我还看见他把头埋进了女人的胸里。我看见姚书桃跟在他的女朋友后面，他穿着那条画着美国国旗的醒目的内裤站在他的女朋友面前，感觉就像一只鸡闯进了孔雀堆里似的。他手里托着他女朋友的裙摆，跟在一帮摄影师的后面，那样子活像了一个小丑，也像极了一个跳蚤。
　　世界依然在我面前展现着它复杂的一面，这对我来说也是一个挑战和诱惑。我开始慢慢喜欢用我自己的方式去诠释我对这个世界的看法。我游向岸边，堂哥也已经上到岸来，他冲我微微一笑，然后手趴在我肩膀向沙滩上走去了。
　　我们回去换好衣服后，我掏出手机一看，有个未接来电和一条短信，电话是姚书桃打来的，短信也是他发的，他想找个时间请我们哥们两个一起吃饭。我堂哥拍了拍我肩膀说，不去白不去，我就回了他短信，然后我们约好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