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八十六、道法

　　顾世才平时很少发火，但今天却被李玉香气得七窍生烟，当着连书记就摆出这种姿态，分明是目中无人。他印象中的李玉香是一个温文尔雅的女孩子，从年初在这儿上班一直到现在，不多言不多语，大家对她的评价就是老实孩子。哪里想到她居然有刚才那样几步走相，分明是当时清平镇第一人——苏苏的做派。
　　苏苏和李玉香两个人都称得上是美女，二人的区别就在于苏苏有一种舍我其谁的气势，而且身材消瘦，个子足有一米七零，别说在这个小镇上，即使走在县城大街上回头率都很高；李玉香则可以用珠圆玉润来形容，她的个子比苏苏要矮上一些，但身上该圆的地方圆，该小的地方小，有一种邻家女孩的温柔感。最主要李玉香一向低调，镇上认识她的人就少之又少了。但刚才那种姿势，和失踪已久的苏苏一模一样，最主要走在苏苏原来上班的农业银行门口，举手投足间有一种神似。她听到顾主任大声呵斥，回过头来，用一种轻蔑的眼光看着顾世才。声音也变得很有高唐味，要知道原来李玉香习惯于说普通话呢。“顾世才，你咋呼什么？你以为你这个办公室主任是怎么来的？当时你拿着一万块钱去找刘磊，刘磊觉得你和老书记是亲戚，给你把钱扔了出来，你才死命投靠连如江，这种事情刘磊都告诉过我。哼！你再冲我大呼小叫我绝对不放过你！”
　　顾世才气得两眼通红，只是在淡淡的月色下看不清楚，他指着李玉香，说：“你这个小妮子，你血口喷人，你！”不过尽管如此说，顾世才仍是觉察到几分不对，对面这个女人说话不像李玉香，反而和那个苏苏有几分相似，但这怎么可能呢？
　　连如江和徐子婵对望一眼，都觉得有些不对，尤其是连如江往前站了站，低沉声音喝道：“李玉香，你又想装神弄鬼吗？”
　　李玉香看他威风凛凛，忽然一下子跪了下来，嘴里喊道：“连书记，连书记，我冤枉呀，我被刘磊害死了，我是苏苏！你要给我伸冤呀。”这一声动静满座皆惊，顾世才固然骇得退后几步，一屁股差点坐在地上。就连天不怕地不怕的徐所长也是伸手抓出五四式手枪，一个疾步冲到了连如江身前，庞大的身躯把连如江堵了一个严严实实，同时手中枪口指向李玉香，厉声喝道：“你往后退，再往前敢碰连镇长我毙了你！”他身旁那些警员呼啦一声散了开来，只剩下一个目瞪口呆的连志云，他张大嘴巴呆呵呵看着这个女人，嘴里口水滴滴答答掉落下来。
　　连如江一点也不害怕，他看一眼旁边的徐子婵，徐子婵也瞪大眼睛看着李玉香，想从她身上发现点问题，李玉香可能被徐所长的手枪指着有一些害怕，她不再跪着，而是一屁股坐在地上，嗓音中带着哭腔：“我冤枉呀，刘磊是我的情人，他说将来要娶我为妻，谁知道他自己在茌平县酒后开车，撞死了人让我顶罪，后来又怕我揭发他，就把我害死了。我现在就埋在清平镇黑牢村旁边的树林里。大家给我伸冤呀，连书记给我伸冤呀！”
　　连如江听她称呼自己连书记，马上明白了这其实是李玉香故意装成苏苏冤魂附体，要知道苏苏绝对不可能称呼自己连书记，他的书记代理是在苏苏失踪之后才宣布的，怎么可能会被她的鬼魂知道呢。不过他心里也是暗自佩服这个小丫头，心机之深是自己生平之仅见，她肯定是从连志云那儿得到了刚才他被鬼缠身的消息，而且很快就判断出一定是刘磊把苏苏埋到了那个位置，因此一口咬定自己就是苏苏。要知道在乡下这种传闻杀伤力是极大的，即使有人举报刘磊也未必会派人查实，但如果白日见了鬼那传播力量可是神速，很有可能一夜之间都会传遍高唐县城和清平小镇，这可是爆炸性新闻呀。本来美女行长的失踪就一直有小道消息：有的说她卷款逃到了云贵川的深山里，这种传闻自然让人们嗤之以鼻，好像那个地方需要的是食物而不是人民币；也有的说她早就和情人商量好了，要先后出国享受自由生活，那个情人无疑就是刘磊；但流传最广的消息却是她已经被害，尸体丢在了高唐县城的北湖里，就连苏苏的父母和哥哥姐姐也相信了这一消息，甚至组织人在高唐县城的南湖北湖打捞过，这自然是没有结果。于是留言又说苏苏被碎了尸，已经被鱼吃了，弄得北湖边很长时间没人再钓鱼。
　　连如江推开站在自己前面的徐所长，直面李玉香，说：“你是苏苏？”李玉香垂下了头，但声音凄厉又起：“我被刘磊杀了，他掐死的我。连书记给我做主！”
　　连如江一直想看一看李玉香的眼睛，但这女人就是低着头，不和他对视。“你在哪儿被害的？”
　　“我在县城北湖边的湖南小区。”李玉香报出了一个地名，这不由让连如江又吃了一惊，看来这个李玉香早有准备，这个地址很详细，应该就是刘磊和苏苏在高唐县城的爱巢。但她是怎么知道的呢？为什么事先没有告诉自己呢？转念一想，他马上明白了，李玉香有刘磊办公室和单身宿舍的钥匙，很多东西只要认真搜索，不可能没有蛛丝马迹，而且昨晚上刘磊深夜到访，可能也是过来消灭这些痕迹。没想到李玉香先下手为强，已经掌握了详细证据，她担心告诉自己后，自己顾念和刘磊的哥们关系替他掩护起来，现在当着众人用苏苏的身份一说，恐怕即使警察不查，苏苏的家人也会去探查个究竟。那样纸里包不住火，这件事情一出，刘磊完了。
　　徐所长满腹狐疑，他手里的手枪丝毫不敢放松，直直指着李玉香。背后人群中好几个警员已经不害怕了，开始议论纷纷。
　　连志云同学反应极大，他的声音中也带着少许的惊恐，他看着徐子婵，说道：“徐老师，你救救她吧，她和我刚才一样，被鬼缠身了。都是我的过错，刚才路过那个黑牢村的时候，我特意让车停下来给他指了指位置呢，说不定这个女鬼欺负女人呢。”
　　徐子婵一直皱着眉头，虽然她并没有和连如江那般一眼就看出问题所在，但这个李玉香却和刚才连志云情况截然不同，连志云当时就好像被一股寒流冻住，空气中都冷冷得让人发抖。而现在李玉香附近没有丝毫变化，除了她声音凄厉，让人听着不寒而栗之外，没有任何异样。最重要的是这个地方是大庭广众之处，政府门口，银行旁边，怎么会有妖魔鬼怪在这里现形呢？她悄悄掏出雷劈木法器指向还在地上哀嚎的李玉香，雷劈木没有丝毫反应，她摇摇头，表示看不懂。
　　连如江又问了一句：“你说你被杀了，是什么时间？”李玉香报出时间，正是那天晚上连如江未接刘磊电话的时刻，连如江绝对不相信刘磊是预谋杀人，很有可能就是苏苏的执拗脾气触怒了刘磊，否则他绝对不会醒过来之后给自己打电话不通，又找李玉香的道理。不过他也理解李玉香现在的行为，如果不先发制人揭露出此事，刘磊很有可能狗急跳墙，把她这个知情人干掉，这原本的情人看来也是反目已久了。
　　连如江看看徐所长，徐所长说道：“连书记，这是李科员魔怔了乱说一气吧，世界上哪里有鬼？”连如江还未说话，连志云就很不耐烦地打断了徐所长的话：“怎么没有？刚才我就遇鬼了。好几分钟身体被控制，脑子里什么也不知道。徐所长你这是讳疾忌医！”不能不说小栓同学前段时间学的成语有用，现在居然能出口成章。
　　连如江心中就有了恶作剧的念头，心想既然李玉香你用这个办法告状，就不要怪我让你吃点小苦头，他说道：“既然玉香科员中邪了，那么快想办法，我听说童子尿和黑狗血能驱邪，徐所长你抓紧安排人杀一只黑狗。老顾，你别躲在最后边，你马上安排人去找童子尿，五岁以下的就行，咱们给李玉香驱邪避鬼，救他过来。”
　　李玉香一听此话，差点晕过去，心中问候连如江的祖宗八代。连志云则是最听叔叔话的人，他跑过去扶住浑身打哆嗦的顾世才，说：“顾主任，我去旁边门市部买个桶，咱们快去快回。”徐所长也急忙安排人去找黑狗，也不知道哪只黑狗倒霉，平白无故遭受起无妄之灾。徐子婵悄悄拉拉连如江的胳膊，低声对他说：“连大哥，我觉得有点不对呢？她和刚才小栓的情况一点也不一样，要不我画个符给她贴上，一般说起来雷劈木之下，众神回避的。”
　　连如江自然知道什么情况，但不好意思给徐子婵明说，只是说道：“不要紧，我觉得狗血和童子尿能让她清醒。”眼前李玉香浑身哆嗦了起来，不知道是吓的还是气的。连如江却并不想放过他，接着说：“你既然是苏苏，我问你，前段时间茌平的车祸是你开的车还是刘磊开的车？”
　　李玉香依然操着苏苏的声音，看来她是准备装到底了：“是刘磊开的车，他当时在练车，说会开车了方便，他给我写过保证书，说我顶罪后保证不坐牢。”
　　“你既然是苏苏，那我问你昨晚上应该是你头七，刘磊给你烧纸去了吗？”这个问题不好回答了，连如江在那片地方曾看到地上有泥灰，因此断定昨晚刘磊来清平镇政府之前，是去了苏苏墓前的，但李玉香哪里知道，她摇摇头否认。刚要再说什么，就看到连志云拎着一个小桶过来，一扬手一盆童子尿全倒在了李玉香的头上，他嘴里解释道：“刚才我去买桶，正好有几个小孩我就让他们代劳了，下边我接着再去找。”说完顾不上洗手就跑了。
　　这股尿骚味极大，呛得徐所长和连如江连连后退，徐子婵更是跑到了十几步之外。李玉香心中连连叫苦，但又不好马上站起来，只得蜷缩成一团，连如江心中暗笑，但表面上一本正经，他问徐所长：“老徐，你对这个事情怎么看？”
　　徐所长脸上很严肃，说：“连镇长，这个事情真得有点蹊跷，按理说我是绝对不相信鬼缠身这种事情的，但刚才她说得有鼻子有眼，我觉得应该和县里公安局联系，让他们查一下北湖边那处地址，万一有线索呢。还有刚才那黑牢村边那座坟也要安排人盯着，你上午说了我查过，最近这几个村都没有去世的人口。”
　　连如江不由点头，说道：“老徐，这件事情你负责吧。不要惊动太多的人，万一传出去说我们信鬼神，影响不好。另外对这个李玉香也要加强保护！”徐所长点点头。
　　话不多时，跑出去找黑狗的人已经完成了任务，连志云也提着一大桶童子尿跑了回来，于是双管齐下，李玉香身上被这驱邪之物弄了个淋漓尽致，这玩意儿果然管用，就在狗血浇下片刻之后，就看到李玉香一下子跳起来，说道：“这是怎么了？什么东西呀这么脏？我这是哪儿呀？”声音完全恢复了她清新脱俗的普通话，再没有半点刚才苏苏的影子。
　　连志云第一个跑过去，手里拎着他那装过童子尿的桶，说：“玉香，刚才是这么回事！”他原原本本地把刚才事情详细说了一遍，连如江暗骂侄子傻，但这幕戏还要演下去，就走过去打断侄子：“小李，你没事了吧？”看李玉香点头，才又说道：“看来我这个黑狗血和童子尿的办法还挺有效果啊。”李玉香嘴里银牙直咬，她这是第二次在连如江身上吃大亏了，只是这个哑巴亏说不出来而已。
　　“你快去找个地方洗洗澡吧。”连如江故意用手扇扇鼻子，这气味是挺大，他都有点想吐的感觉。
　　“好！”李玉香转身就往镇政府跑去，她在里边有宿舍，但最重要的是真得不想再面对这位煞神了，她心里也在嘀咕:连如江是看透了自己故意折腾自己呢，还是就是这样处理的？尽管十分窝囊，李玉香心中也有几分得意，这刘磊的秘密终于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揭露了出来，恐怕他离末日不远了吧。
　　看众人打扫战场，连如江耸耸肩，决定先回办公室稍微收拾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