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五十五、沟通

　　从清平镇到县城大约半个小时的路程，连如江和林副镇长都没说话。但从林副镇长的表情里看得出来有喜有忧，其实连如江明白他的想法，刘磊的车祸事件虽然对清平镇有消极影响，但刘磊作茧自缚可能就给了别人机会。不过连如江只是挂职干部的身份，林副镇长更进一步的可能性要大一点，这可是大大的好事。连如江特意观察了林副镇长的面相，但并没有想象中的飞黄腾达迹象，他不由在心中打了一个问号。
　　田书记是一个和蔼可亲的中年人，他和连如江也算是老相识了，只是今天表情略显严肃，高县长也是面色阴沉，他俩坐在会议室里正在讨论什么，庄秘书长带着连如江二人走了出来，高县长和连如江握了握手，指着会议室环形办公桌的两个位置说道：“连镇长，你和小林坐下。书记有话对你们说。”
　　庄秘书长也并没有退出去，而是找个位置坐下，他前面摆着笔记本，看来刚才他也在这儿开会。连如江并不知道昨天的事件又有进展，首先是早晨七点，苏苏到茌平县派出所自首了，她承认昨天的车祸她是当事者，出事后由于胆小怕事才驾车逃逸，随后肇事车辆也按照她的供述在一座宿舍楼的地下车库里被找到了，但对于当时乘坐她车辆的人她并没有供述，说和他并没有关系。这一供认显然并不能让调查组的人满意，但这个时候聊城市有领导发言，说这个事情没必要刨根问底，当时下来的那个人的话，可能是某个醉汉的胡言乱语而已。
　　高唐县成立的这个专案组就有点尴尬，既然不是干部作风问题，那追查下去就有点小题大做。偏巧这个时候清平镇镇委书记刘磊给领导打电话请假，说最近自己身体患了急性肾盂炎，需要手术治疗，暂时请假一个月的时间。高县长和田书记紧急磋商之后决定由连如江同志暂时代理清平镇的全面工作，林副镇长则负责政府方面的工作。
　　田书记并没有提茌平车祸案的相关情况，只是给他们介绍了刘磊同志身体原因，暂时无法坚持工作，但清平镇的发展刻不容缓，希望连如江勇挑重担，不能让镇上良好的发展势头受到影响。当然田书记对于连如江同志作为一个挂职干部表现出来的责任心和大局观感到由衷地赞赏，希望清平镇在刘磊书记缺席的这段时间内，连镇长发挥自己的模范带头作用，让镇上的工作更上一个台阶。
　　连如江首先感谢了县委县政府对自己的信任，表示自己一定不辜负领导重托，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当然他也表示了对刘磊书记身体的关心和爱护，说刘书记的身体主要是因为清平镇的发展大局给累病的，他一定会按照镇委镇政府的既定发展方针，坚持不懈做好自己的工作；林副镇长脸上有微微的失望，但也表示坚决拥护连镇长的决策，全力以赴做好自己的工作。
　　这次会谈只用了半个小时的时间就顺利结束了。看连如江和林副镇长走出会议室，田书记揉揉太阳穴，说：“老高呀，你看看我们县机构里边还有什么空缺吗？刘磊即使能过得去这场风雨，可能也不适合在清平镇工作了。这清平镇本来是我们县今年最大的靓点，但他给戳弄得一塌糊涂，有很多同志反应他有作风问题，这个出事的女司机就是他的情人。”
　　高县长也急忙点头，他是一个弱势县长，县里绝大部分事务田书记一言九鼎，田书记最近正在努力争取王云贵走后空出来的常委空缺，因此对县里各项工作很是上心。
　　他仔细考虑一下说道：“文化局老温快到退休年龄了。要不将刘磊调整到文化局担任党组书记和局长？”田书记皱皱眉头，有点不太满意这个选择，说道：“文化局挺重要的部门，今年我们县参加国家级书画之乡的评选，刘磊出头露面会不会引起非议？你再考虑一下其他单位。”
　　高县长明白自己的建议领导不认可，他又想了一下，说：“县职业高中的校长也是正科级职务。”田书记不露痕迹地点点头，说道：“过段时间再说。看他这次治疗时间长不长吧。”正科级干部的调整必须要上常委会的，但只要县长和书记达成一致，基本上就已成定局。
　　连如江出县委大门的时候，接到了于部长的电话：“如江，你先别急着回清平，我找你有点事情咱们详谈一下。你到泉林酒店等等我，我一会儿过去。你们林镇长，就让他先回去吧。”
　　“好！好！”连如江连声应诺。
　　泉林酒店西北角有一个小楼，不显山不露水，但这在内部被称之为常委楼，里边有几间比较大的套间，是县领导专门用于会议接待的，于部长的单独会议室在里边一楼。连如江前几天在泉林开会曾经和于部长在里边谈过话，服务员明显接到了于部长的指令，见他拿出自己的身份证马上给他开了房间的门，同时端过来一杯茶水。
　　于部长来得很快，连如江没来得及喝完一杯茶，门口就出现了他的脚步声，连如江急忙起身迎接，却看于部长大步流星走过来，他和连如江握握手说道：“如江，别客气，你坐。”
　　他从衬衣口袋取出两包茶叶，喊道：“小刘，来，给我们俩换杯茶叶，如江，我知道你也是一个好茶之人，我这两包茶叶你猜猜名字？”
　　小刘是这个房间的专职服务员，她听于部长招呼，急忙从柜子里拿出两只杯子，当着二人面用开水冲洗，温杯，于部长说：“小刘，你给我准备一暖瓶沸水，这个茶叶必须要用高温泡。”听他这么说连如江眼前一亮，问道：“于部长，您这不会是大红袍吧？”
　　于部长没想到连如江连看都没看就喊出茶叶的名字，不由大为吃惊，说：“啊？如江，你怎么知道的？”
　　看来判断对了，连如江不由一喜，前段时间他去武家的时候曾经和武义程讨论过喝茶的问题，其中十大名茶更是别有千秋，其他茶叶大约七八十度温度就可以冲泡，而唯独大红袍必须沸水，要用九十度以上开水才能泡出其中滋味。
　　他问道：“于部长，您这大红袍不会是那六棵树上的吧？”
　　传说古时，有一穷秀才上京赶考，路过武夷山时，病倒在路上，幸被天心庙老方丈看见，泡了一碗茶给他喝，果然病就好了。秀才临行辞别时，老方丈赠送一小包茶叶，嘱咐秀才好好保存，将来会有用得着的地方。后来秀才金榜题名，中了状元，还被招为东床驸马。直到一日，皇后得了个腹痛的怪病，秀才想起当日老方丈所赠的茶叶。皇后在服用茶叶所煎成的汤后迅速复元。皇帝大喜，命状元往武夷山谢恩。在老方丈的陪同下，前呼后拥，到了九龙窠，但见峭壁上长着三株高大的茶树，枝叶繁茂，吐着一簇簇嫩芽，在阳光下闪着紫红色的光泽，煞是可爱。老方丈说，去年你犯鼓胀病，就是用这种茶叶泡茶治好。状元命一樵夫爬上半山腰，将皇上赐的大红袍披在茶树上，以示皇恩。说也奇怪，等掀开大红袍时，三株茶树的芽叶在阳光下闪出红光，众人说这是大红袍染红的。后来，人们就把这三株茶树叫做“大红袍”了。实际上有三百五十年历史的母树大红袍只有三株，也就是传说中的大红袍。后来，人们将第三株的侧边长出的根芽培育成了第四株，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崇安茶科所在建茗丛圃时，又移栽了两株，所以就变成了现在的六株母树。大红袍，市面上很多，因为现在大红袍已经不是原来意义上的大红袍，而是泛指武夷岩茶，是一个产品名称，从母树上压条移栽大红袍，但茶叶味道不怎样。而那种母树上采摘的每年不到十公斤大红袍，非国家元首级人物是不可能喝到的。
　　于部长听连如江问是不是母树上的产品，不由苦笑道：“如江，别说我这个级别的，就是咱们省委吴书记恐怕也没有这种口福吧。”
　　连如江笑了，说：“于部长，您要是想尝正宗大红袍，我倒是可以给您二两，不过我也就这么多。”于部长大吃一惊，说：“如江，莫非说传闻是真的？你救过大领导的性命？不然你怎么会有这种政治局常委才能专配的宝贝呢？”当时市面上就有大红袍的传闻价格，每公斤大约在五十万左右。
　　连如江不置可否地笑笑，说：“于部长，咱么可是只说茶叶的事情呀。你要真想尝尝我明天给于主任，让他捎回来给您，我其实品茶也没有多高的水平，也许您才是茶艺大师呢。”
　　“好好。如江，咱们是君子之交淡如水，我不怕别人说我，你明天让我儿子捎回来了一点吧。二两我可消受不起。”
　　“行！”连如江痛痛快快回答道。二人又扯了一些闲话，于部长才给他讲了关于刘磊事件的一些进展情况。
　　连如江听他介绍完，不由说道：“于部长，我感觉刚才田书记好像有点针对刘磊，另外他言语中有别的含义，看来刘磊这件事情不能算完。”
　　于部长暗暗点头，这小子孺子可教，他回答道：“对，如江，这件事情要在以往，可能处理得差不多了，有人出首顶罪，也有人表态一定听话，但目前整个市里有一件大事，还多多少少和你有关，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吗？”
　　连如江点头说道：“我岳父升任农业厅长的事情？”
　　于部长点头称是，他的眼睛里有一种热切，这小子如此灵通，前程绝对不可限量，一定要让自己儿子好好和他搞好关系，他继续分析道：“看目前状况，如果省里不下派干部，肯定有我们内部产生，那样刘局长和我们田书记就成了一对竞争对手。原本市委常委里本土帮就有想增强力量的趋势，而刘局长的人脉势力更是首屈一指，别人无法望其项背，但刘磊这件事情一出，只要田书记或者其他人紧盯不放，他就不好脱身。摆在刘局长面前两条路，一个是急流勇退，主动放弃这次机会，也可能是他这辈子最后一次正式升迁的机会，人大和政协那里估计等他退休会有一个位置，但这绝对不是刘局长想要的。另一条道路就是丢车保帅，牺牲刘磊的前途，保自己上位，但首先刘磊就彻底完了，其次别人也不会轻易给他这次机会，官场上赶尽杀绝的案例太多了，所以说这一次刘磊真的坑爹了。”
　　连如江真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些说法，不由长叹一声：“于部长，谢谢您指点我，您说的这些我开始真没想到。这么说起来，刘磊已经成了别人的一个筹码，对吗？”
　　“对！估计刘局长不会冒险走第二条路，其实即使刘磊不出这次车祸，他和那个苏苏的关系也是别人的一个把柄，只要往纪委部门一举报，他们就大白于天下。你知道，这次肇事车辆隐匿的小区停车位，就是以刘磊的名字买的。”于部长早将事情看透彻，可怜的刘磊原本还以为自己做的事情无人知晓，哪里料到一切都在别人的算计之中。
　　连如江点点头，说：“于部长，您看下一步我应该怎么走呢？”
　　“如江，你现在是挂职干部，所以除非正式调过组织关系，恐怕在高唐县里并没有太大的升迁机会。但清平镇的发展却是和你的前程戚戚相关。我已经提了议案，在你挂职离开之前，清平镇由你代理全部工作，有机会的话你也多锻炼锻炼我那个不成器的儿子。”话到最后，于部长终于说出了他的真实目的……
　　连如江离开的时候已经中午十二点了，原本想请于部长吃个午餐，但于部长说二人的关系还是保持在地下比较好，这样更方便二人的相互帮助。连如江忽然想起他的同学凌红岩和肖木燕，急忙告辞离开，他出于礼貌手机一直打到了静音上，现在看时却是十几个未接电话。
　　他急忙找了一个时间最近的肖木燕的未接电话打了过去，接电话的却是妻子王凌雪。
　　“如江，你在哪儿呢？往你办公室打电话也没人，我和木燕、李进大哥已经到了咱家里了，你同学和谭院长一起来的。”
　　“我现在县城，现在马上过去。”连如江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