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五十四、困局

　　刘磊第一反应就是自己完了，苏苏一直在旁边哭闹，说要不是她开车拉刘磊，就不会出这种事情，她丝毫不提今天是她非要和刘磊见面的。她俩已经十几天没见面了，前段事情刘磊父母的身体都不好，自然也有故意疏远苏苏的意思。今天中午苏苏说要好好享受二人时光，刘磊喝多酒后精虫上脑，想着那娇艳的妹妹，痛痛快快就答应了，哪里想到居然惹出这等大事出来。
　　刘磊沉思很久，开始决定自己找一下关系，看看能不能摆平此事，他并不知道省委“三讲代表团”领导已经关注了此事。刘书记用固定电话接连找了茌平的几个朋友，其中有一个还是县公安局的副局长，对方一听他就是城关镇车祸案的肇事者，无一例外都推说有事挂了电话。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这件事情就已经传遍了茌平县城各大机关。谁还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替他接这么大的包袱呀。其中有一个极为亲近的亲戚，曾经受刘家大恩，他悄声对刘磊说：“你快回家找你爸爸，这个事情茌平地里谁也办不了。”
　　刘磊越发觉出了事态严重，他给小梁打电话，让他探寻一下清平镇的情况，又让苏苏把损坏的车辆开到地下车库，然后自己和苏苏分别回了聊城和高唐。
　　刘局长也并不知道整个事件的发展情况，听儿子说坐别人的车在茌平县出了车祸，死了两个人，误以为只是交通事故，把儿子痛骂一通后就去房间里打电话找人去了。刘磊则借此机会想向连如江问问情况，偏巧今天不知道什么原因，同志们电话都很忙，连如江也是占线，一直到了很晚，他才和连如江通了话。此时刘局长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全部经过，他呆呵呵地坐在房间的沙发上，面沉如水。
　　连如江原以为小梁已经告诉了刘磊具体情况，可听刘磊话里话外的意思执著于车祸处理，并不提自己下车后大喊大叫自己是清平镇领导的事情，他问道：“磊哥，你准备下一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花钱买平安呗。如江，我真该听你的话，让徐子婵给我画道符，最近流年不利。”刘磊说道。
　　“据我所知，现在茌平县的公安人员正在展开地毯式搜查，寻找肇事车辆，你还不让你那个美女司机去投案自首？要真找到了你们，这可连宽大处理的借口也没有呀。”连如江一字一句说道，"磊哥，这个事情你不找交警部门解决，自己能摆平吗？你要早想好怎么处理？否则悔之晚矣。”
　　刘磊摇摇头，说：“没这么严重吧？听小苏说，当时我们开车正常行驶，并没有犯规，对方是逆行，占用我们的车道。他们应该负主要责任。”刘磊并不认为自己属于过错一方。
　　“大哥，我们是在中国好吧。不管怎么说人家二死一伤，即使原本他们有过错，你们怎么能肇事逃逸呢？这一下子有理也变成没理了。”连如江都想发火，这刘磊脑子锈住了吧？到了这个时候还居然争执有无过错。要知道在国内交通规则总原则是同情弱者，而不是制度优先。
　　连如江还要说下去，忽然听见电话里换了人，是刘局长的声音：“如江，你别给他说了，他不了解全部情况，这孩子，废了。清平镇的事情麻烦你要给他擦屁股了。”然后电话里没声音了。连如江拿着手机，呆呵呵地发愣。
　　这一晚上连如江睡得很不好，也可能和今天下午在镇政府的单身宿舍睡了一觉儿有关系，原本头一碰到枕头就呼呼大睡，现在却躺了许久无法入眠。他担心自己的小动作影响到妻子，于是只好强自闭着眼睛假装睡熟，但脑子里总是自己喝酒快要醉的情形，以及刘磊撞人后血淋淋的场面，甚至午后自己做的那场梦也记忆犹新，那条浅灰色的蛇盘旋着从自己背后追来的样子让他毛骨悚然。王凌雪依偎了上来，丈夫的神不守舍如何逃得过她的眼睛，只是她现在只能仰卧，她抱过连如江的头倚在自己肩膀上，问：“如江，刘磊这个事情很麻烦是吧？”
　　连如江感受到了妻子的温柔，他睁开眼睛说道：“宝贝儿，没事，其实和我也关系不大，但就是觉得他那么聪明，处处受制于一个女人，而且那个女人对他又不好，我理解不了。”
　　王凌雪特别享受丈夫和自己心贴心聊天的情景，她又问：“你上次不是说能找到办法可以帮帮他吗？后来怎么又不行了呢？”
　　连如江继续叹气，说道：“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今天中午喝酒我就看他神不守舍的，另外那个苏苏明明是他的灾星，他却全力维护，这次的事情要是那个女人不主动认罪，恐怕刘磊就彻底完了。”据他对苏苏的了解，她可不是省油的灯，即使认罪伏法，恐怕也有一大篇后续文章要做。最主要刘磊下车后说自己是清平镇领导这句话，很有可能他坐不住这个位置了，不知道将来的书记从何而来，能不能和自己搞好关系。自己这一年任期才过了不到二个月，路漫漫其修远兮。
　　第二天早晨连如江起床后脑袋依然晕晕沉沉的，他赖在床上不想去上班，但自己知道今天刘磊很可能依然不会出现，自己要再不去那是绝对不行的。如果不出预料，县委专案组就要进驻清平镇，自己现在算是全盘负责人，可不能出了纰漏。
　　王凌雪哄孩子一般哄着连如江起来，甚至用湿毛巾给他擦擦脸，给连如江一丝清凉。连如江有点像小孩子一样撒娇，非要妻子抱抱他，王凌雪为难地说道：“你几岁了？你看我这个样子怎么抱你呀？”
　　连如江躺在床上晃晃肩膀，把妻子逗笑了，她俯下身子让丈夫抱住自己肩膀，慢慢起身，连如江自然也不敢让妻子用劲，忙顺势坐起，晃晃脑袋说道：“好了，我沾上了宝贝儿身上的福气，你老公逢凶化吉，遇难成祥。”王凌雪噗嗤一声笑了，说：“要说有福气，也是你儿子给你的福气。”
　　连如江在路上接到了肖木燕的电话，今天早晨她和李进一起陪着谭院长和凌红岩吃的早饭。昨天晚上谭院长和凌红岩同时陷入了同学的重围中，个个喝得人事不省，今天早晨起床很晚。原本安排他们去趵突泉和千佛山去转转，但谭院长非要今天见到连如江，正好山东省卫生厅也给他们准备好了车辆，打算吃完早饭一起来清平镇看看。
　　听说肖木燕和李进一起到镇上，连如江有几分惊讶，他问道：“木燕，你们到聊城不就行了吗？要你俩来最好也见见凌雪。”
　　“凌雪预产期快到了吧？能坐车吗？能坐的话我们就去接她，想到赵家寨聚聚呢。我和李进就是在你家认识的。”肖木燕说这话带着一丝害羞。
　　“我今天可能真有点事情。木燕，你给凌雪办公室打个电话，她还坚持上班呢。要是她能来你们就去接她。我今天没开我的车。”
　　肖木燕犹豫了一下，凌红岩的声音传来：“如江，上次爷爷的事情我都不知道，我想去家里看看，你有事先忙你的就行。木燕带我们去。我们在这儿待几天，别耽误你正常工作。”
　　连如江很惊讶凌红岩的文质彬彬，这小子改脾气了，原本凌同学是最能咋呼的，他哪里知道昨晚上同学们一场酒宴上凶杀恶战，凌红岩在泰山帮面前败得一塌糊涂，到现在一咳嗽就想吐，自然没有什么威风可以耍。
　　他随口答应一声，发现车已经开到了清平镇办公楼前。顾世才远远看见他下车，急忙跑过来打开车门，左手上扶，生怕连如江的额头碰到车顶。连如江从兜里掏出一百五十块钱，这是他和司机谈好的价格，顾世才急忙说道：“镇长，我来。”连如江摆摆手，下了车说道：“没关系。”顾世才则对着司机叫道：“发票，给我发票。”连如江拉过顾主任，又冲着司机招招手，让他回聊城，解释道：“这是我的私事，没必要要发票。”顾世才张张嘴，看到有人从办公楼出来，只得闭了嘴。
　　出来的是赵翠萍，她似乎在等待连如江一样，看镇长过来，马上快步迎了上来，她的额头上原有的几道皱纹似乎都化解开来，满脸带笑，那种很真挚的笑。“镇长，您来了？”
　　看到赵翠萍的样子，连如江心中就有几分反感，但嘴上却仍然很客气地称呼道：“赵主任，您今天怎么这么早？找我有事吗？”
　　“也没什么事情。”她看一下四周，这个动作做得有点造作，顾世才觉察到她的意思是让自己回避，忙给连如江说了一声：“镇长，您的包我给你拎上去吧？”
　　“好！”连如江把手中提包递给顾世才，然后往前走几步，装作看石榴树的样子问道：“是不是刘磊书记的事情？”他知道这件事情瞒不过众人，索性直说。
　　赵翠萍似乎也没想到连如江居然如此一针见血就提问了出来，她说话有点结巴：“刘，刘书记，是呀，我知道了。就是不知道真假？”
　　连如江冷哼一声，说：“我正要强调一下组织纪律，赵主任！虽然刘书记不在，但我身为镇委副书记，有必要给我们各位党员同志重申一下组织纪律，作为一个老党员，应该知道什么是不该说的不说，不该问的不问，不该想的不想这些规矩吧？”
　　赵翠萍原本是想好好说道一下刘磊的事情，给自己昨天被剥夺出国机会的事情出一口窝囊气，现在看连如江神情严肃，一点也不像对刘磊落井下石的样子，不由心中一凛，她站直腰杆表态道：“我明白，请组织放心，请镇长放心。”
　　“赵大姐，你也知道，我们今年清平镇的发展已经进入了快车道，我们这帮人身为党委委员，一定要弘扬正气，给广大干部群众树立一个榜样的力量。刘书记这件事情您也听说了，但是它不但关系到刘书记一个人的问题，更是和我们整个清平镇班子的集体荣誉挂在了一起。所以我相信大姐您肯定能够做到不传播谣言，不制造遥言，静听上级机关的调查结论。决不能人云亦云，自乱阵脚。这一点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对吗？”他边说边用凌厉的眼神看向赵翠萍，赵翠萍觉察到一股寒气从连如江身上散发出来，不由机灵打了一个冷战。她早已领教过这位镇长绵里藏针的厉害，看他笑嘻嘻的并不动怒，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图穷匕见。镇上都流传着刘书记的姘头（她们都这样称呼苏苏）因为当众对他无礼，被他收拾得体无完肤的场面，她慌忙表态：“连镇长，我们一定要好好珍惜清平镇来之不易的大好局面，我一定坚守工作岗位，支持您，也支持其他镇领导的工作。”女人善于记仇，这话不假，赵翠萍短时间内是不可能原谅刘磊的。
　　连如江到了办公室，看顾世才站立一旁，似有话说，于是问道：“老顾，你有事吗？”
　　顾世才看了一眼门口，但没去关门，而是说道：“镇长，现在外面传得很厉害，有的说刘书记投案自首了，有的说他被抓了，满城风雨的，镇上很多人都无心工作了。”
　　连如江皱皱眉头，说：“顾主任，刘书记的事情是他个人的事情，和咱们整个清平镇的大局无关。你回办公室好好工作，不要传播谣言，顺便让小梁过来一趟。”
　　小梁过来的时候满脸憔悴，两只眼睛里全是血丝，头发好像几天没洗过一样缕缕叉叉地站着，他见连如江表情严峻，就马上承认错误：“镇长，您昨天交代我的，我没完成任务，我也找不到刘书记了，他的手机没开机，给我联系那部电话也一直没人接，我打了一夜。”连如江这才想起刘磊是从刘局长家里打过来的电话，看来小梁说得不假，刘磊和他的单线联系也是维持在茌平那个住处之上，他摆摆手说道：“好了，那你下去吧。昨晚刘书记找到我了。”
　　小梁深深地鞠了一躬，他转身欲出门，但没看清楚方向，一头差点撞在墙上。自己恐怕也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说声对不起就慌慌张张地跑了。
　　连如江正要起身去给自己倒杯茶，他的电话又响了，是县城的一个固定电话，他认得这是县委办公室的号码，马上接了起来。县委庄秘书长的声音传来：“如江，你和林副镇长马上到县委来一趟，田书记和高县长有事情要找你俩谈，要快呀！”
　　“好！”连如江答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