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五十三、车祸

　　今天下午三点左右，在高唐的邻县茌平县城关镇，发生了一起严重的车祸：一辆桑塔纳轿车和一辆农用三轮车迎头撞上，三轮车的驾驶员和后排的两个乘客二死一伤。据当时目击者称，事故发生后，车里出来一个喝醉酒的男人，自称是高唐县清平镇的镇领导，大骂了围观群众后，并没有及时抢救伤者，而是坐上被撞的千疮百孔的桑塔纳轿车狼狈逃逸了。
　　说来也巧，最近几天省委“三讲代表团”正好在茌平县工作，其中有一个省委监察室的处级干部亲眼目睹了这幕惨剧，他一边招呼众人将受伤者送往医院，一边打电话向领导汇报了此件事情。结果代表团团长震怒不已，马上给高唐县委领导打电话，让他们针对这一事件开始认真调查，看看到底是不是什么乡镇干部做出来的荒唐事情；同时责令茌平县公安交警部门对肇事逃逸车辆进行拉网式搜索，一定将肇事者抓捕归案。
　　高唐县委、县政府领导班子闻听此事，极为重视，马上召开了常委会讨论此事，最终确定一定要高度重视，严肃认真地处理此事，绝不姑息养奸。并最终确定由县委一把手挂帅，由县纪委、监察局、公安局等一干人员组成专案调查组，对此事进行彻底调查。
　　听得说是清平镇的领导干部，于部长一身冷汗，他给自己儿子打电话，没有接听，给刘磊打电话居然是关机声音，最后才打给连如江，开始也是无人接听，愈发让他诚惶诚恐起来。好在很快儿子回了电话，父子俩一碰头分析肯定是刘磊出了问题，正好此时连如江电话也打了回来，于是便让他找找刘磊。
　　连如江知道中午那场酒要出问题了，虽然还不知道刘磊出啥事，但想来绝不会是小事。两种比较大的可能就是酒驾出事或者和苏苏的关系被人检举，但第一种可能性要大一些。此时联系不上刘磊，连如江不由心急如焚，他可不想让别人知道镇委班子集体酒宴，然后自己酒醉没上班的情况，故而一定要在办公室给于部长回电话。
　　于部长听他说也联系不到刘磊，不由叹口气，按照组织部门不成文的规定，刘磊属于二十四小时不得关手机的情形，此时他的失踪不见，让肇事逃逸的嫌疑更重了。于部长已经从儿子嘴里知道了中午酒宴事情，但他也明白很多事情是摆不到桌面上的，如果强调中午大家聚餐都喝得很多，那么上纲上线之后，就是一起完蛋的局面。他隐晦地提醒连如江，说：“如江呀，有些事情有备无患。刘书记如果联系到了，让他一定早做些准备。”
　　连如江很感激于部长的提醒，想想刘磊上午开会的时候居然没给于委员出国机会，不由内心中有了几分歉疚，但他也知道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刘磊。另外镇上其他干部一定要做好心理准备，大家共渡难关吧。
　　放下于部长的电话，他马上找顾世才，电话铃声响了许久，才传出顾主任似乎没睡醒的声音：“喂！谁呀？”
　　“老顾，我是连如江！”连如江心中不快，倒不是为了顾世才现在的状态，只是为了他中午请客的事情，这要是追查起来，一个处分绝对是逃不掉的。
　　“镇长！”顾世才清醒了许多，声音也不再是有气无力，马上摆出一个立正的姿势，虽然知道连如江看不到，但态度仍然是毕恭毕敬。
　　“老顾，中午吃饭你结账了吗？”连如江问道。
　　“没，没有。镇长，咱们和海鲜城有协议，一般是一个月结一次帐。”顾世才脸有点红，原来他有点私心，想把这次请客开到政府招待费里，最近招商引资的事情特别多，请客是很经常的事情，海鲜城的老板也想把这顿饭当作感激他的红利。
　　“马上去结账，记得开发票。今天中午我们只是吃了一点便饭而已。记住了吗？”连如江表情严肃，说话声音更是一本正经。
　　顾世才一惊，马上知道出事了。他说道：“知道了！镇长，我们绝不是公款吃喝。是我个人请大家吃的便饭。”连如江点点头，这个老顾人看上去有点贪小便宜，但并不迂腐，其实就他个人而言，也并不完全喜欢顾世才这个人的性格脾气。但自从他到了清平镇，顾世才算是第一个明目张胆大胆投靠的干部，他从各方面照顾顾世才也有点千金买马骨的内涵，别人看见主动和镇长接近，镇长会给他足够的回报，那样也就达到目的了。他相信随着自己在清平镇扎根的时间越长，肯定会有许多的有识之士和自己接近的。
　　“老顾，要有急事的话，谁能联系到刘书记？”连如江问道，他觉得要能救刘磊，还是要出手的，这毕竟是自己多年的朋友。总体来说，刘磊对自己一直不错，就是平白无故多了一个苏苏之后，二人才出现了一些瑕疵，但总起来说兄弟俩的感情还是排在第一位的。
　　顾世才长期在办公室为领导们服务，对中间很多见不得阳光的东西都心知肚明，听连如江这般问，决定坚决和连镇长站在一条战线上，至于刘书记，只能说对不起了。
　　“镇长，要是刘书记不开手机的话，可以问问苏行长。”他顿了顿，连如江则是哼了一声，他是绝对不可能给那个女人打电话的，又听见顾世才继续说道：“另外办公室小梁主任知道刘书记在茌平县里的一处房子，如果万一有急事可以让他去办。”
　　连如江这才明白顾主任想说的一句话，刘磊的亲信是小梁司机，目前情况下能找到刘磊的无疑就只有他了。他点点头，说：“老顾，不错。另外你和其他几个镇领导沟通一下，包括中午未参加的赵主任，对党既要忠诚，但也有原则，不能胡说八道。”
　　“是！镇长！”顾世才大声答应，他心里泛起嘀咕: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自己今天的三喜临门会不会受到冲击呢？
　　连如江躺在自己椅子上仰面看了天花板一会儿，他有点不知所措。现在要是找到刘磊怎么好呢？让他去投案自首？这样他的政治生涯就宣告彻底结束。但如果不找到他，等到公安人员找到他，那更是雪上加霜的事情。自己救也不是，不救也不是，最麻烦的就是整个事件已经脱离了自己能控制的轨道，二死一伤的人命大案，这是省委领导亲自过问的事情，别说自己，就是岳父王云贵，甚至于龚书记，熊市长都要掂量掂量，弄不好救不出他反而把自己也拖下去。
　　门口有人敲门，他看看时间已经五点多了，就随口说了一声请进，进来的是小梁司机，他看上去有点诚惶诚恐，喊句“镇长”就说不下去了。连如江起身绕到他的背后把办公室的门锁紧，才问道：“有事？”
　　“镇长，刘书记出了点事情。”小梁支支吾吾地说道。
　　“茌平城关镇的事情真是他开的车？我记得他没有驾驶证呀。”连如江脸色严峻，这要真是刘磊无证酒后驾驶惹出来的祸端，恐怕就只能到此为止，谁也救不了他。
　　“不是，是苏行长开的车。镇长您知道他俩的关系是吧？本来刘书记今天喝醉了不想上班，就想回到他在茌平的住处休息休息，谁知道在茌平县城城关镇苏行长一不小心出了车祸。当时刘书记喝了酒头脑不清楚，下车说了几句过激的话，然后他就和苏行长跑了。”
　　连如江重重拍了一下桌子，说：“糊涂呀。鬼迷心窍！”这个事情看来开始和刘磊关系并不大，但苏苏也是为了接他才出的事情，也不能说没有丝毫关联，但后来他的那几句自报家门就彻底让自己跳进了深渊。一错再错就是驾车逃逸，如果开始找人当做事故处理，也许就是赔钱了事，但刚才听于部长介绍，省市县三级都已经高度关注此事，恐怕不会善终。他问道：“这个事情你让刘磊告诉刘局长。要早做准备。”他把今天下午听于部长介绍的整个案情给小梁说了一遍，听说被三讲代表团的省委领导给盯上了，小梁司机的脸变得煞白，他哆里哆嗦地说道：“镇长，这下刘书记会不会被判刑？”
　　连如江叹口气，他不明白为什么刘磊会鬼迷心窍下车去炫耀什么身份，这分明就是不作不死的完美解释。普通人本来就有一种仇富仇官心理，见出了这种事情哪里会轻饶了他们，看热闹的不怕事大。但好在肇事者不是刘磊，所以说这并不是最坏的情况，本来他都以为刘磊酒后无照驾车出的事情呢。
　　“只要不是他开的车应该不会有刑事责任。小梁，你马上想办法给刘书记联系，让他动员苏行长去派出所投案自首。然后通过各种关系找到受害者家属，车祸事情能私了私了，对方提什么条件也要答应，让苏行长不至于身陷牢笼，这个时候千万别内部出了问题。”连如江琢磨这件事情的处理方式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必须有人投案自首，真要让公安局将人抓获归案，那可就很是被动了。不过据他对苏苏的了解，这个女人应该不是那种甘愿自我牺牲的类型。这要是完全用她顶罪，不知道她会不会同意呢？
　　小梁只是机械地点头，看样子他在考虑自己的事情，如果真如连镇长所说，刘书记肯定完了。他的政治前途一倒，自己这个亲信是不是也彻底殉葬呢？刘书记原来对自己的封官许愿，恐怕只是南柯一梦了吧。他脸色越来越不好看，只是天色暗淡，连如江办公室里又没开灯，因此并没有被连镇长发现。
　　小梁走后，连如江再度和于部长通了一个电话，向他汇报了从小梁那里得到的信息。当听说果然是刘磊所为，于部长沉默了许久，然后说道：“这件事情恐怕无法善了了，我要给田书记汇报一下。即使不是刘磊驾车出的事情，但他严重败坏了党员干部的形象，恐怕在清平镇也呆不住了。”
　　“于部长，您能不能再等等？这要是刘磊主动认错，能不能减轻罪责？还有刘局长那里我们怎么交代？”连如江心中对刘磊仍有几分留恋，想着事情会不会有什么转机。
　　“如江，你的政治敏感度还有待磨练呀。这种情况下谁也救不了刘书记。我想刘局长可能已经和田书记交流过了。我们现在所做的这一切，正是在挽救刘磊，而不是将他打入另册。你刚才有句话说得很对，那个闯祸的汽车驾驶员是个最关键人物。但是……唉。”
　　连如江离开清平镇的时候，已经晚上七点多了，他让顾世才给他安排了一辆私车送他回去，在目前这种情况下，酒后驾车以及使用公车都是不智的行为。连如江走下办公楼，看着刘磊窗前的石榴树已经开始结成了果实，但是不知道品种如何，是甜还是酸？他决定从此时开始戒酒。以前总指望徐子婵的解酒符可以所向披靡，但如果就像今天中午一样稍不留神就醉得一塌糊涂，说不好自己也会犯和刘磊差不多的毛病。
　　连如江到家时已经很晚了，王凌雪有点着急，连如江上路之前给他打电话说今天有事晚回家一会儿，但她毕竟挂念，打了两次电话丈夫都是占线的声音更让她心里忐忑不安。第一眼看见丈夫推门进来就想抱怨几句，只是看到连如江一身疲态，两眼木木的，就急忙走上前来，关切地问：“如江，你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吗？快坐下喝口水。”
　　连如江于是就把刘磊的事情简单给妻子描述了一遍，听说刘磊坐车肇事撞死了二个人，王凌雪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她双手搅在一起，问道：“那怎么办？那怎么办？”
　　连如江拍拍妻子的脸庞，他没敢说自己中午也是酩酊大醉的事情，而是安慰妻子，说：“不要紧。刘磊已经回家了，刚才他爸爸给我打电话说正在想办法，司机又不是他，事情应该不会太坏。”
　　他刚才在路上的时候刘磊用刘局长家的固定电话给他通报了一下消息，他现在已经完全清醒了，但依然没开手机，刘磊害怕打开手机后涌出来的各路信息。他把情况又给连如江介绍了一遍，说自己当时处于断片阶段，做了什么一点也不知道。他和苏苏逃跑后去了二人在茌平县的爱巢，苏苏把他弄醒后告诉了他刚才发生的所有事情，刘磊当时就彻底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