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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艰难的五荒六月

作品名称:远去的洞庭湖      作者:徐克映      发布时间:2018-12-18 13:33:39      字数:3296

  田里的禾苗开始吐穗扬花,插得早的稻子已经勾下沉甸甸的头;谷粒一天天饱满,再过二十来天,稻谷就要熟了。可是,湖乡人的苦日子却开始了。去年分得的口粮尽管小心地计算着吃,早在十多天前就已经坛干袋净。为了对付新谷开镰前的饥荒,生产队想尽办法,把谷仓的老底子也刨出来,瘪谷子也扫出来,一家一户分了一皮撮箕,打成米就二十斤;一家大小五六个,加青菜、掺野菜,也只能顶三五天。缺粮少油,饥肠辘辘。
  俗话说,短到冬至,长齐夏至。夏天的日子格外漫长,不到五点太阳就露脸,落到湖水中差不多八点了。长长的夏日,对于肚腹空空的作田人,日子难熬啊。人们绞尽脑汁找食物。年轻力壮的汉子,到湖里挖去年没有挖干净的湖藕,小把戏到田里找野蒲荠,到湖滩挖芦苇嫩根;有小把戏多的堂客们,带着最小的儿子,去附近的农场、集镇讨米要饭——饥饿把人几乎逼上绝路。好汉难熬荒五月啊。
  青年组的情况要好一些。第一个年头有政府扶助,每人每月有四十斤大米。虽说略有缺口,也不至于饿肚子。
  这天轮到余可可煮饭。青年组三个女生,每人值一个星期的班———轮流留在家里煮饭洗衣。
  时间尚早,余可可把同伴们昨天换下的脏衣服收拢来洗涮干净。当她清理到李韦良的床前时,床头那个画夹引起了她的好奇。每天见他有空就在画,也不知道画些什么?由于矜持,由于骨子里的傲气,她谅毛毛燥燥的李韦良画技不过如此,从不把他当一回事。她打开画夹一看,吃了一惊,一叠素描,有青年组同伴们的,也有队上一些人的,好几张竟然是她余可可的;有凝眉沉思的,有开怀大笑的,有依窗眺望的,也有秉灯夜读的。张张生动空灵、神韵十足。她暗暗吃惊。这个平常看上去呆头傻脑的人,竟然画得一手如此精致的素描?
  她经常看见他没事的时候埋头画些什么,从来不屑关注,凭他这样一个懵懵懂懂的人,不可能搞得出什么名堂来。现在细细一看那些素描,不由得令她大为震惊。这可不是一般的水准,不是三两年功夫能够画得出来的。难道这个毛燥的外表下面隐藏着一颗灵慧的心?难道李韦良在暗地里使劲,他在执着地追求自己的一个目标?
  她从那些素描中发现,碳素笔的线条每一笔都十分精准洗练,轻重有度疏密有致。人物素描最难得的是抓神,把握人物的特征,神情气质要丝丝相扣。她发现李韦良在绘画方面有着一种与众不同的才能,这种才能或许是与生俱来的。
  她生长在文化局大院,隔壁就住着一位画家叔叔。她曾经一度迷恋画画,缠着画家叔叔要求学画,对画画略懂一二。画家叔叔经常说画画一定要讲究空灵,一定要把握一个“度。”她当时听着觉得晕晕乎乎的,像听禅语;后来,才慢慢理解,并运用到文学方面。李韦良的画,确实善于抓神,有种空灵的意境,这大概就是画家叔叔说的“度”吧。她慢慢翻开自己的那几张素描画像,从那些素描画像中嗅出某种信息——他莫非对自己有那么一点意思?不会吧?怎么可能呢。也许是自己太敏感了,妄自揣测别人。她摇摇头,自言自语:“不可能不可能。”再说,她也不想草率的打开感情的门。妈妈再三叮嘱,“终身大事一定要慎重,一定要三思而后行,千万不要过于随性,免得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因此她不会轻易开启感情的闸门。何况,李韦良也不是她理想的菜。在这荒凉的湖乡,她对未来非常迷茫。原有的那些理想恐怕无法实现了,往下的路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临下乡时,父亲语重心长地告诫她:“不要抱怨生活,不要抱怨命运。因为你脚下的路,就是你这一辈子应该走过的,谁也不能替代。不管是沟沟坎坎,或是荆棘丛生,路,都得自己一步一步走。要学会在逆境中走稳自己的每一步。想想保尔柯察金,想想牛虻,心态就会坦然了。”
  最担心她的还是妈妈,让从小娇生惯养的女儿一个人到湖乡野地生活,等于挖去母亲的心肝。不会洗衣不会做饭,连简单的缝补也不会。手无缚鸡之力的娇娇女去乡下学种田,不是要了她的命吗?临走的先天晚上,妈妈哭得像个泪人,抱着女儿哭一阵说一阵。反反复复叮嘱女儿:“妈妈不在身边,一定要保护好自己。能做的就做,不能做的别霸蛮;女孩子要洁身自好,不要凭一时冲动误了前途。”她记下了父母的话,咬紧牙关忍受着生活中的种种艰难。既然下乡了,既然命运注定这样了,那就只能咬紧牙关接受、忍受。
  她清理脏衣服时,发现李韦良那件蓝卡几布单衣实在不像样子了。纽扣只剩下一颗了,可能是伏案画画,肘部磨出洞了。余可可不由深叹了一口气,这个人太马虎了,太缺乏生活能力了。她找来几粒扣子帮他缝上,在磨破了的衣袖上替他缝上一块布。虽说她的手艺不敢恭维,却比露出皮肉要好多了。
  她正洗衣服,门口进来一个女人。她认识是下边屋场的朱家大婶。朱大婶讪讪地笑着:“小余啊,洗衣服呐。”余可可招呼道:“大婶,有空啊!快坐吧,我给你倒水。”朱大婶是队上唯一可以不出工的女人。她大小生了七个儿女。大的德保十五六岁,二的得胜十四五岁,下面叮叮当当一长串,老七还只有几个月大。根据他们家特殊情况,没有人好意思叫她出工。她坐在余可可对面,搓着双手,似乎有话不好说。余可可说:“大婶,找我有事吗?有什么事只管说吧。”
  “我想……借点米。”朱大婶迟疑好一阵,鼓起很大的勇气嗑嗑巴巴说。
  借米?余可可十分意外。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她甚至还没明白借米是什么意思,在她人生字典中“借米”二字还是空白。家里的事情她从不过问,柴米油盐不是她操心的事情,她从小到大也没有见识过谁家跟谁家借米这样的事情。因此,她骨碌着眼睛看着朱大婶,琢磨她此行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朱大婶看到余可可的这种表情,十分尴尬,连忙说:“啊,没什么关系的,没有就算了。啊,我走了,我走了。”
  余可可瞥眼看见朱大婶手里的布袋子,似乎突然明白过来了:“您是说要米?要借米对吗?您别走,有的有的。”她赶紧起身,擦干手,拿过朱大婶手里的口袋,走近盛米的箩筐。箩筐里有一个瓷碗,她往口袋里接连装进去好几碗米。朱大婶连忙说:“好了好了。”
  她再加了一碗米进去,然后把米袋递给朱大婶说:“不够再来吧。”
  朱大婶看着她,并不接米袋。余可可以为她还想加一点,准备再装米。朱大婶连忙拦住她,说:“够了够了,你们也不多了。你们有没有秤?应该过过秤的,不然不知道该还你多少。”余可可现在明白了她的意思,说:“不要紧的,拿去吧,我们还有呢。”朱大婶说:“我家里有秤,要不我回家去称一下,回头告诉你。”余可可说:“不用称了,快回去煮饭吧。”
  衣服洗完,准备淘米煮饭了。余可可在家里,母亲从不让她进厨房。母亲说“做饭又脏又累,不是女秀才干的”。在母亲看来又脏又累的工作,在这乡下却是最轻松最干净的事情了。淘好米,开始生火。湖乡没有木柴,更没有煤炭,煮饭全靠稻草。稻草不耐烧,就用绞把筒将稻草绞成大麻花似的草把,一餐饭三个草把就够了。饭刚刚开锅,李家满娭毑“咚咚”进来了,她满脸笑嘻嘻地说:“小余妹子真能干,这么快就学会煮饭了。”她揭开锅盖看看锅里的饭,到灶前添了个草把说:“这个草把烧完饭就熟了。”说着叹口气,“唉,还是你们好,有国家供应粮食。我们乡下人造孽哟,一年做到头肚子都填不饱,眼看着稻谷要实籽了,一时变不成大米,干挨饿……”刚才朱大婶的到来启发了她,余可可明白,她也许和朱大婶一样,家里可能缺粮了。她问:“您是不是有什么困难啊?”
  李家满娭毑说:“不瞒你小余妹子,我们家三天没正经吃过一餐饭了。说起来实在丢脸,想找你们借两升米。我老倌子、儿子做农业功夫不能饿肚子,我准备带着小孙子到对河农场里去要点米。小余啊,你们刚来不知道,每一年古历五月都是一道坎。陈米吃光了,新米接不上,饿着肚子一天都难过啊。”说着一脸凄惶。
  要米?余可可知道,要米不过是面子上的说法,点破了说,就是讨米要饭。正常人家,不是走投无路,谁愿意觍着脸出去乞讨啊!她连忙给满娭毑装米,边装边说:“您这把年纪了,‘要米’多不好。”她一直有个疑问,她问满娭毑,“队上有近两百亩田,每年收那么多稻谷,为什么会饿肚子呢?”
  李家满娭毑叹口气说:“每年粮食确实收了不少,可是上缴粮任务太重,交完政府的,余下的就不多了,年年闹春荒。要米也是没办法,新谷收割还有十多二十天,总得想法子捱过这些日子吧。”她看见余可可还在装米,连忙说:“好了好了,你们自己也不多了。”
  余可可看看箩筐,箩筐里确实米所剩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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