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五十二、恶梦

　　连如江觉得好多人脸上并不自然，他坐回到原座位上，听到刘磊已经做起了会议总结。刘书记再次强调了最近几个月来清平镇发展的良好势头，肯定了在座众人的共同努力，提出了下半年的发展目标一定能实现，争取把清平镇建设成为集机械制造、食品加工和旅游开发于一体的城镇。不能不说刘书记口才极好，他从效益、效率、效果三个方面详细阐述了他的施政纲领，号召所有党委委员团结起来，为清平镇美好的明天贡献自己的力量。
　　连如江看刘磊讲得激情激昂，但下边反应并不强烈。他偷眼看去，看到于委员脸上居然有股嘲讽的神色，其他几个人也都是懒洋洋的，赵翠萍更是肆无忌惮地和她身边的人大何主任交头接耳，浑然一副没把刘磊放在眼里的态度，所有人员中只有林副镇长和顾世才聚精会神听着，偶尔做做笔记。连如江心中一声叹息：刘磊这下子得罪了好几个委员，恐怕以后他的工作支持率会下降一个档次。
　　刘书记的总结发言一直讲了半个多小时，最后才刹住车，他问连如江：“连镇长，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连如江摇摇头，说：“没有没有。我现在满肚子就是等着喝顾主任的喜酒呢。”众人笑了起来，但笑声并不如开始的时候齐整，赵翠萍忽然就像想起了什么一样，说道：“哎呀，顾主任，我才想起来，今天中午我家里有事，我婆婆身体不好，去县医院看病了，我对象让我去医院给找个熟人，说是十二点到，你看看这一开会就快一点了。这样吧，我现在就要去县医院，你这顿酒席呀我就不参加了。咱们来日方长，好吧？”她边说边做出一副很忙碌的样子，收拾起眼前摆着的笔记本就要往外跑。
　　“赵主任，中午很简单，就是一顿便饭。你吃完饭再去县城也来得及呀。我打个招呼让小梁送你一趟。”顾主任阻拦着。
　　“那可不行！我是私事，刘书记不是经常教育我们吗，要公私分明。顾主任可不能因私废公呀。”赵主任说话既像开玩笑，又有点认真的样子，弄得顾世才嘿嘿直笑，这个女人嘴上可不饶人，说不定什么时候说出几句恶心人的话，顾主任不想惹她。
　　于委员咳嗽两声，想要说话，连如江担心他也要说出中午不参加顾世才宴请的话来，那样别人也可能要拒绝参加酒宴，顾世才这一下就彻底没了面子。于是，他拍拍于委员的肩膀，和颜悦色地说：“小于，一会儿咱俩可要喝几杯，我记得我们好久没聚聚了。前几天在县城三讲会议上，我可是陪着于部长干了好几杯。他的酒量真大。”
　　于委员自然明白连镇长示好的意思，只不过刚才对刘磊的厚此薄彼很是生气，既然投票就一投到底，这半截里忽然又改办法实在无法让人信服。他本来准备回办公室就给父亲打个电话，好好告刘磊一状。现在看连如江主动伸手，心中暖暖的，他说：“镇长，我可不如父亲能喝。当然跟您更是没法比，整个县里谁不知道连镇长是千杯不醉？”
　　连如江又和其他几位明显情绪不高的镇委成员打了招呼，慢慢地，刚才有点焦躁不安的情绪沉淀了下去，大家一起去了海鲜酒店。刘磊一路上兴高采烈的，不时和身边的林副镇长开着玩笑，谈笑风生。
　　这个中午并不是连如江的吉日，也许和他没带解酒符有关系，没喝几杯酒就有点醉意朦胧了。偏巧今天喝酒的人是两个极端，有的当做了喜酒，有的则当作了愁酒，而且连如江夹在中间只能来者不拒，众人都见识过他拿着酒当水喝的情景，哪里想到今天的连如江是一只纸老虎。于委员敬他酒时，看他两眼迷离，就有几分吃惊，说：“镇长，你怎么了？”
　　连如江心中雪亮，但就是睁不开双眼，他咬了自己嘴唇一下，说道：“我想睡觉。小于，给我找个地方。”话音未落就已经从椅子上溜到了地上，也幸亏顾世才见机行事快，一把抱住已经矮了半截的连如江，有些担心地问：“镇长，镇长，你怎么了？”
　　“我没事，就是困。”连如江呢喃着，他又想起上次中了董妖狐蒙汗药时候的情景，那次可是有徐子婵在旁边护驾，今天可是有点丢人。这个念头没转完就已经昏睡过去。刘磊也没想到连如江今天会如此表现，他跑过去试了一下连如江的呼吸，很正常，紧接着呼噜声起。看连如江表面文文静静，没想到他打起呼噜来真可以与声震寰宇来形容，那声音一会儿轻，一会儿重，一会儿长，一会儿短，文雅说像是有位音乐家在演奏，而且使用的乐器绝对不止一样两样；粗俗一点就是群魔乱舞的伴奏了，实在影响大家的酒欲。于委员站起来说道：“我找几个人先把连镇长送到一个地方休息吧。他可能今天有点太累。”
　　刘磊也觉得让连如江在酒店里这般呼噜震天不太好，他点点头说道：“好，一定要照顾好连镇长，这家伙今天状态奇差，连半斤都没喝完呢。”
　　连如江这一觉睡得很香甜，他一直在做一个关于迷糊湾的梦，他梦见自己和徐子婵一前一后去到森林里探险，二人几经辗转到了那湖水旁边，徐子婵却并不在湖边停留，她说按照七星阵的布置，真正的北斗星位置应该在这片湖水的正北方向，二人重新踏上征程。走了很久才走到了几株特别高大的银杏树前，这几株树组成了一个半圆形状，粗看起来就像一种古老的阵法，体型巨大、树龄古老。为了量一量其中一株的粗细，连如江和徐子婵居然手拉手去合抱它，但也没围过来。银杏树的树皮是灰褐色的，上面有许多小疙瘩，用手摸上去非常糙，也很硬，像老人裂开的皮肤。银杏树的树枝是从中间长出来的，无数的树枝像巨人的手臂向四面八方伸展着。
　　银杏是一种珍贵的树，别名公孙树。又因为它的叶子呈扇形，看起来像鸭子的脚，所以也叫做“鸭脚树”。有人说“银杏单株不能长”，这句话有一定的道理。因为银杏是雌雄异株的植物，单株种植不能结果。实际来讲，银杏属于裸子植物，没有果实，但是它长出的种子被称作“白果”，所以银杏树又叫“白果树”。徐子婵手指其中一棵最大的树木，说道：“连如江，要是定位准确的话，这就应该是北斗位置。”
　　连如江往后看去，银杏树背后一个很多的斜坡，落差有五六米的样子，也应该像个湖泊一样，只是里边并没有水，长满了各色树木，其中甚至可以看到有砖木结构，他不由凝神静气看了起来，就在这时，忽听耳旁风声作响，徐子婵喊了一声：“有蛇！”
　　连如江毛骨悚然，他下意识地回头望去，徐子婵已经不见了，他刚才站立的地方是出现一条巨大的深灰色蟒蛇，瞪着三角眼睛看着他，有点嘲弄般吐着通红的信子，连如江大叫一声转身就跑。他跑了许久，回头看那条蛇不紧不慢地跟着自己，他快蛇也快，他慢蛇也慢，他环视四周想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藏，但树林里大树林立，野草层生，哪里有可以躲藏的地方呀？正跑之间，忽然有个女人站在了自己面前，此女人一身绿色迷彩服，手里则是拿着一把小小的手枪，身材足有一米七左右，他只看一眼就认出来，是那个早已经失踪许久的女间谍董妖狐，她咬牙切齿地说道：“快把我的八卦玉佩还给我，不然我杀了你。”连如江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这前方有虎，后方有蛇，一急之下他喊了一声，一拧身坐了起来。
　　屋子里很静，只有一个风扇呼呼地转着，他躺在一个单人床上，外边有一层白色的蚊帐罩着，这是他的单身宿舍。镇上给每一个领导都配有单独的宿舍，只是他偶尔中午过来睡个午觉，晚上从来没在这儿睡过，看外边的天色应该还是下午，几缕阳光透过窗外的树叶照射过来，房间里并不暗淡。
　　他的单身宿舍是里外两间，有点像是城市里的一室一厅结构，这也是统一配置，不过乡镇条件毕竟有限，他现在躺的地方是一个卧室，大约十几个平方，外边则是会客厅，大约要有二十几个平方，有简单的沙发桌椅、一台饮水机和一台电视。
　　也许听见了卧室有动静，门被轻轻推开了，一个清秀俏丽的面孔出现在眼帘里，连如江这才感觉出自己一身衣服都不在，就穿了一件短短的内裤，不由“啊”了一声，顺手拉过旁边的一个床单罩住自己赤裸的胸膛。那女子见他彻底醒了，大大方方推门进来，连如江认出她是赵翠萍的手下，妇委会的李玉香，一个今年才分配过来的大学毕业生，她怎么会出现在自己的单身宿舍呢？
　　“镇长，您醒了？”李玉香丝毫没有一般女孩子的扭扭捏捏，她手里端着一杯蜂蜜柚子茶，递过来解释道：“是于主任喊我过来照顾您的，您的衣服刚才弄脏了，让我洗干净晾上了。正在用风扇吹着，现在暂时不能穿。”
　　连如江接过柚子茶，他有点不好意思，刚才自己酒后失态，肯定是吐了自己一身，这下子丢大人了，原来清平镇几乎是没有人敢和自己对酒的，这一神话算是彻底破灭了。他问道：“我睡了多久了？小李。”边说边喝一口柚子茶，这茶叶是精心调制的，有种甜甜酸酸的味道，连如江觉得自己脑子清醒了不少，很感谢地看李玉香一眼。
　　“您睡了大约二个小时吧，我是两点过来的。今天各位镇领导都喝了不少，刘磊刘书记也和您一样，他被苏行长送到医院说去打吊针了。林副镇长和顾主任都回自己家了。”听她说刘磊又和苏苏走到了一起，连如江的眉毛皱了起来，这厮是不是记吃不记打呀，自己已经给他说得那么透彻，他居然不思悔改，看来这小子真没救了。
　　他又喝了几口茶，愈发清醒了，他想下床但觉得自己这幅样子是没法见人的，就问李玉香：“小李，你看见我的手机了吗？”
　　“在这儿呢。”李玉香从床头茶几上取过手机递了过来，连如江忽然觉得自己这个样子和一个女孩子在一起有点说不清楚，就说道：“我没事了，你去上班吧。我一会儿也到办公室。”
　　连如江拿起手机，发现已经被置了静音，看来是李玉香担心影响他休息故意设置的，这是个有心的女孩子。手机上边不出意料的有四五个未接电话，他翻着看了看，有凌红岩的、肖木燕的，估计是问他去不去济南，但翻到最后竟然出现了县委常委，组织部于部长的两个未接电话，最近的时间是五分钟之前，他急忙拨打回去，说道：“于部长，不好意思，刚才手机置了静音，没听见。”
　　“小连，你在清平镇上吗？”于部长声音有些急迫。
　　“在呀？怎么了？”连如江听出于部长口气不对。
　　“刘磊书记也在吗？”于部长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接着问道。
　　“他，他应该不在。”连如江刚才听李玉香说刘磊被苏苏接走了，但具体情况并不了解。
　　“啊！你给他联系一下，联系不到马上给我回复。他可能出大事了。”于部长声音很急。
　　连如江觉得自己脑子嗡的一声大了，既然是于部长电话说出大事，这说明事情恐怕已经到了县级阶层，他答应一声连忙拨打刘磊的手机，连拨两三次都是那种很机械的回应声音：您拨打的手机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他不顾自己赤身裸体，一下子从床上跳下来，从卧室门口看了看，李玉香已经走了，客厅里他的短袖衬衣和裤子挂在衣架上，前边是一个风扇，他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不顾衣服有点潮湿，抓起来就套在了身上，飞步从宿舍跑向办公室，院子里很多人看着他们的镇长，边跑边系衣服扣子的样子。
　　镇上今天属于群龙无首的局面，不少人看领导不在，早早就准备下班回家，现在已经四点半左右，连如江跑到自己办公室门口才发现自己没有钥匙，估计刚才李玉香给他洗衣服的时候摘了下来放在了宿舍，他来不及多想，一脚踹在办公室的门锁处，门开了。他一把抓过办公桌上的固定电话给于部长拨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