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大家期盼高位水池建设工程早日开工，因为不仅生产上需要有清洁的水源，更关系到全厂职工的生活用水。好在水泥沙石等建筑材料，昨晚已卸完船，正堆在码头上。那时三峡市码头上还没有堆放建筑材料的仓库。材料卸完船就是露天存放。而三峡市地处西陵峡口，江水遄急，江岸陡峻。建筑材料堆放在坡度近四十度的长江岸边上，如遇上大雨，那可想而知，所有材料都会被冲入长江而付之东流。
　　王寰宇副厂长皱着眉在办公室里正急的来回踱步。办公室主任刘政急匆匆走了进来：“王厂长，我和气象台核实过了，今天晚上确实有中到大雨。”刘主任语音急切。
　　“真是屋漏偏逢连阴雨。江边这材料有二百多吨，光装车工作量就不小，何况要起坡。”王寰宇副厂长望着窗外阴云聚集的天空，心事重重，像是自语又像是对刘主任说。话音未落，一阵风将半敞的窗户重重地拍上了。
　　王寰宇抄起电话：“给我接工程协调部。”
　　“工程协调部吗？你们张部长在吗？”
　　“他出差还没回来。”
　　“江边的沙石，水泥什么时候能进厂。”
　　“张部长将这个任务交给小孙了，可各运输公司都排满了任务，他从昨天跑到现在，也还没雇到运输公司。我们正在紧张联系着。”
　　“厂长，不能再犹豫了。只能安排新到厂的青年人，参加抢运沙石、水泥了，再晚就来不及了。”刘主任急出了一脑袋汗，语速说的很快。
　　“可这些青年人长途跋涉刚到，人心都是肉长的，总得让他们休息一下。可这还没来得及休息，就让他们参加连专业运输公司都不愿干的活，心里实在不好受。”王寰宇说罢，眉头皱得更紧了。
　　“您心情我理解，但当断不断，出了问题，不仅是今冬喝不上自来水，恐怕还要拖整个建厂工期，那问题就大了。”刘政坚定地说。
　　“好吧。你马上找徐斌，他也是昨天回来的，还有周红军，让他俩和这批青年人中的骨干一起想办法，带领大家完成这次抢运，告诉他们安全第一，要万无一失。”王寰宇终下决心安排道。
　　刘政闻言跑了出去，先到厂武装保卫部找到部长周红军。周红军在部队干了八年，转业后分配到006厂担任武装保卫部长，他身材魁武，说话幽默，在青年人里很有人缘。刘政向他交代一下情况，就和他一起到组织部找徐斌。他们来到组织部时，徐斌正在写东西。
　　“徐部长辛苦了。”周红军进门便大嗓门喊。
　　“不辛苦，不辛苦，正总结材料，准备向领导汇报。”徐斌抬头看看他们，面色疲惫。
　　“徐部长你这刚回来，就又有紧急任务。王厂长要您立刻组织刚报到的青年人，去江边抢运沙石。厂长考虑您和这批青年人接触了些日子，对他们的情况比较了解，让您和周部长带队去，您看有什麽问题没有。”刘政一口气传达。
　　“哦，没问题。今天的天气预报，收听了吗？”徐斌问。
　　“今天有中到大雨。”刘政答。
　　“那，咱们走，边走边说。”徐斌一行三人，急匆匆从办公楼往单身宿舍赶。
　　“先到李天宇房间去，他是党员，老厂的团委委员，车间团支部书记，组织能力强，可以让他牵头咱们做后盾。这也算是他到厂，组织上交给他的第一项任务吧。”徐斌边走边说，他曾长期在团中央工作过，对青年工作轻车熟路，自是经验丰富。
　　单身宿舍前泥泞的空地上，不知谁养的几只鸡在悠闲地寻食，一切静悄悄的。徐斌当然知道，昨晚来的这些年青人几乎一宿没睡。
　　李天宇架好蚊帐刚躺下被敲门声惊醒，起身问：“谁？”
　　“是我，徐斌，打扰你了。”徐斌在门外答。
　　李天宇一听是徐部长，赶紧穿好衣服过来开门。
　　“徐部长，您这一定是有急事吧。”李天宇还真是困，揉揉眼问道。
　　“来，我先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厂办公室刘主任，这位是厂武装保卫部周部长，这位就是李天宇。”徐斌见李天宇疲惫的模样，心有不忍，但时间紧迫便咬牙，一句寒喧的话也没说，单刀直入地给他们介绍。他们的手握在一起。
　　“也没有凳子，几位领导就坐床上吧。”李天宇热情地招呼。
　　“不坐了，咱到屋外说一说。”来到屋外徐斌道，“天宇呀，咱有一个紧急任务，要到江边去抢运沙石。因今天有大雨，如不抢运，沙石会被雨水冲入长江，不仅会造成巨大损失，而且会严重影响工期。”
　　“没问题，领导说怎么干，咱就怎么干。”李天宇很单纯，表态也很干脆。
　　“你们这批青年人是抢运的主力，可你们刚到也还没分车间，还没有组织起来，厂领导有意让你协助牵头组织这次抢运。”徐斌望着李天宇的眼睛，用肯定的语气说。
　　“我，行吗？”李天宇感觉有些突然。
　　“不是你一个人，我和周部长还有部分老职工都去。”
　　“好，咱把几名党员找来商量一下。”
　　“好呀。”徐斌表示赞同。
　　李天宇风风火火，迅速把郭鸿儒、孙伟斌、和王淑英、马秀媛找了来。徐斌把抢运沙石的重要性和紧迫性，向几位用急迫的口气，进行了讲析。几人迅速统一了思想。由徐斌、李天宇、郭鸿儒、孙伟斌、和王淑英、马秀媛负责召集人员，集合队伍。由刘政去汽车队调集车辆。由周红军带人去后勤取工具，萝筐等。李天宇首先让郭鸿儒，任翰林带着三车间的男生跟着周红军部长走了。
　　李天宇、孙伟斌和王淑英，马秀媛挨屋砸门通知，沉寂的单身宿舍区，立刻热闹起来，大家陆续走出宿舍，集中到了宿舍前。
　　王寰宇副厂长高卷着裤腿，手里拿着一把铁锹和头发已有些花白的工会主席郭文彬及孙师傅、高师傅、杜师傅，张师傅等十几位老职工，出现在单身宿舍前的空地上。他们的到来，无疑对这批青年人是一个无声召唤。
　　浩浩荡荡的抢运队伍出发了，一字长龙似的车队，迎着风又出现在了逶迤的山路上。李天宇他们昨晚来时天黑，看不见沿途的景色，现在沿途一切尽收眼底。风一阵紧似一阵将路两边山上的翠竹，冬青，棕榈，芭蕉……吹得哗哗作响。山涧的溪水喧腾着，由于落差比较大，水势遄急，在山石上激起层层水花。水花又被风卷起，飞舞着打着旋转，拍在溪边各种不知名的花草树木上。风打落的树枝，绿叶，被溪水一冲而下，葬身涧底。这里的山水少了几分北方山峦粗犷裸露的坦白，多了几分苍翠掩映下的看不透的神秘。
　　在风中经过一路颠跛，李天宇他们终于赶到江边。眼前奔腾咆哮的长江水解脱西陵峡口的束缚，奔涌冲出，气势如虹，一泄千里。江水翻腾着滚起激浪，撞击着江心石，形成一个又一个可以吞吃一切的旋涡。浪拍打在岸边乱石上，轰鸣着激起雪白的浪花。滚滚而来的乌云，越积越厚，已将雄伟的西陵峡口掩映。飞流而下的江水，在峡口似乎和乌云连在了一起，而那乌云又像是决开了口子，正无限量地加大水势，使本就湍急的江水，更如自九天而下，势不可挡。
　　汽车沿江行驶了一段，在码头停好，李天宇他们快速跳下汽车，奔向堆放在江边的水泥包和沙石。
　　李天宇一落地，边跑边大声喊：“大家注意了，谁坐哪辆车来的，就负责装载哪辆车，大家要先装水泥。动作要快。”
　　五十公斤一袋的水泥，对于专业装卸工来说，也许不算什麽。但对于李天宇他们来说，还真是一个不小的考验。因是在沿江的陡坡上，脚下又有沙子，又刮着风，王婉诗不甘落后，跑得急，一下子滑到了。李天宇手急眼快，迅捷将她扶了起来。王婉诗倔犟好胜，一挥臂甩开李天宇，奔到水泥包前用力搬起水泥包。她本来身体就弱，加上感冒没好利索，费了好大的劲，免强地搬了起来，却哪里走得动。不服输的王婉诗招呼张淑娟，俩人一起抬一包，一起向上爬坡。
　　李天宇身高力壮，扛起水泥包倒还轻松，水泥包一上肩，瞬间白衬衣就变成了灰衬衣，脖子上溅满了水泥粉。李天宇感觉有点痒，用手一摸却把脸摸成了花脸。他开始还能跑几步，但陡陡的坡很快使他也变成向上的艰难行。更要命的是他感到受伤的伤口，一阵阵疼，他咬紧牙没吭声。男生有扛的，有背的，女生基本上是二个人一袋往上搬。尽管艰难，还是很快行成了起坡抢运的队伍，但仅三四个来回，大家就感觉精疲力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