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四十四、服输

　　苏苏的眼睛又亮了，她苦苦等待的救兵终于杀了过来，她一把推开身边的同事，猛地站了起来。但刚才坐卧得太久，仍然有一点头晕，但她很坚强地摇摇晃晃往前走了几步，迎向那几辆出现的面包车，痛哭流涕地说：“陆大哥！我在这儿。”
　　从第三辆面包车上下来一个人，此人个子瘦高，脸上也是瘦瘦的看不到一点肉，眉毛粗黑，有点像是趴在上边的两只蝈蝈。时间已经接近傍晚，光线稍显暗淡，但他别出心裁地戴着一副墨镜，左手拿着一把明晃晃的短刀，故作姿态地用刀去拨弄右手的指甲，大有模仿港台明星的架势，一看就是很狂妄嚣张的样子。他见苏苏跑着迎了上来，马上面露喜色，满脸堆笑地说：“苏苏妹妹。谁欺负你了，大哥我给你报仇。”他好像故意排练过一样，左手的刀在空中晃了几下，马上从面包车里跳下十几条汉子，手里拿着乱七八糟的各种工具，有的是木棒，有的是斧头，甚至有一个家伙可能忘记拿啥好了，居然高举着一根鱼竿跑了出来。
　　苏苏站到他的跟前，双手去拉他的胳膊，满脸委屈地说：“陆大哥，你可要为我做主呀。这些人你给我往死里打，在清平镇出了事情我担着。”她边说边转过身去指向连如江众人。
　　此时高科长的两个保镖已经站到了他和袁芳的前面，徐所长则是把手按在手枪上，几个联防队员排成一队站在最前边，徐所长更是挡在连如江前面，这让连镇长一阵感动，他说道：“老徐，需不需要支援？我怎么看这些人像是黑社会呢。”
　　高科长明显听到了这句话，他笑了起来，很爽朗的那种笑，说道：“连镇长，真叫你看笑话了。不用什么支援，我这两个手下摆平他们所有人毫无问题。”他的笑声很有韵味，穿透力很强，有点像是香港某个影星别具一格的笑声。陆亮开始并没有看到站在保镖后面的高寅虎，但好像听到的声音很熟悉，他稍微愣了一下。苏苏催促他说：“陆哥，快动手呀。”
　　陆亮刚要呼喊众人往前冲过去，却一眼看到停在旁边的悍马H6，他脸色马上变了，本来准备很牛叉的用刀尖往上托一下墨镜，一惊之下刀刃摆成了往里的动作，轻轻地在脸上划了一道口子，他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他娘的！”他手下有两个糊涂虫，一直属于被人讥笑为傻二的角色，这次跟着陆哥出来打群架不由心潮澎湃，刚才在车上就一直计划怎样出手和配合，询问陆亮的时候，陆亮说你听见我一骂人你们马上轮棒子就上，见谁打谁。他这一句国骂被那二人当作了打人的暗号，于是呐喊一声往前冲去。他们身后之人不知究竟，也以为陆亮已经发出了动手的口令，七八个人紧跟其后往前冲去。
　　徐所长拔出手枪，准备这几个人再往前跑几步就鸣枪示警。谁料刚才站在高科长前边的两条大汉也已冲了过去，他们赤手空拳。但每往前走一步就有一两条汉子被击打倒地，轻的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呻吟，重的直接飞到了半空，傻二兄弟是最早被打翻在地的，他们抱着自己的肚子满地打滚。
　　陆亮此时已经看清楚了站在人群中的高寅虎，吓得差点魂飞天外，他大喊：“都停下！都停下！那是自己人，那是高哥，高总！”他的声音声嘶力竭，竟然有着无穷无尽的惶恐一般，那副墨镜早已经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他左手刀不知怎的也脱手了，苏苏一直紧紧挨着他站着，无巧不巧尖刀正中苏苏的脚趾头。好在刀并不快，这刀本来就是用来吓唬人的，否则苏苏立马就能变成残疾人，虽是如此仍然血溅当场，苏苏抱着脚痛苦地哭了起来。
　　陆亮哪里顾得上苏苏，他连滚带爬地跑向前去，本来打算跑到高科长前面谢罪，哪里想到两个保镖误会了他的意思，以为他有什么企图。其中一个一把抓住他的脖子，轻轻一提，居然把他提到了半空中，陆亮脸憋得通红，嘴里更是发不出声音，只是很茫然地冲着高科长所在的方向拱手，此时高科长也已经看清楚了他，忙制止道：“别扔他，把他放下来就行。”陆亮带领的几个人除了被打倒的五六个以外，其他人都已经躲得远远的，很没义气地藏到了车后，都是撒腿就跑的架势。嘴上却一点也不放松，大声吆喝着：“你们上去救陆哥。我掩护！”
　　高科长笑道：“这帮兔崽子们，就这个水平。陆老板，这些都是你的手下？”
　　陆亮被彪形大汉扔到了地上，他匍匐着用手抚摸自己的脖颈，刚才很担心那人一使劲就可以让自己脖颈断为两截，现在就像逃出虎口的小羊，心有余悸地半跪在地上。看着一地狼藉，带着哭腔回答道：“高哥，高总，怎么是您老人家？我这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不，我这是有眼不识泰山，要知道是您老人家，给我几个胆子我也不敢来呀。”
　　连如江没想到高寅虎在江湖上居然有如此威望，他走过来问道：“你是谁？谁让你来的？想来干什么？”
　　陆亮并不认识连如江，看他打扮应该是政府机关干部，难道清平镇不是刘磊刘书记的天下吗？想到这里胆子不由大了几分，刚要站起来说话，却觉得后背一疼，原来是被高总踩了一脚，就听高总说道：“这是连镇长。我的老大，你要是不好好回答，你们这些人谁也走不了！”
　　这句话让陆亮吓得一哆嗦，前几年他通过一个大人物指点，和高科长挂上了线，才做成了一个包工头，由原来的街头小混混逐渐混成了有头有脸的人物。他现在开的一个公司勉强算是高总公司的三级子公司，每次见到高总都噤若寒蝉，哪里想到高总背后还有老大，而且看这样子这个人物在清平镇势力绝对不次于刘磊，心里马上打起鼓来。
　　原来陆亮通过关系认识刘磊，也就是想招揽几个工程挣点小钱，否则也不会接到苏苏电话就跑过来。但他知道刘磊和高科长分属黑白两道，但很明显高总的势力要远远大于一个镇委书记，现在看清平镇绝对不像当初苏苏吹的是刘磊的天下，心中更加后悔。他低着头很低声地说道：“连镇长，我们是听到那个女人说受欺负，就想过来看看，绝对没有想打架的意思。”
　　连如江看远处苏苏还在瘸着腿，一步一挪地往银行方向走去，从她背影里已经有着无穷无尽的萧瑟和挫败，不由也有几分不忍。他说道：“好了好了。今天这个事情也算是大大小小一个误会，大家都散了吧。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顾主任，你负责处理一下现场。”
　　苏苏心里已经后悔得无可附加，从前总以为自己是一个人物，整天不服不忿，尤其听说刘磊要做副县长的消息，简直觉得高唐县都成了自己的天下。这次本想借着农业银行考核的机会谋求上位，刘磊也给她找了关系，只要考核指标在县里排第一，就能破格提拔到县农行副行长的位置上，因此也算是费尽脑筋。谁知道连如江分管清平镇经济和招商引资，几家投资商并没有在她银行开设账户，这就直接影响了她的业绩，她觉得在清平镇必须自己说了算，甚至都有垂帘听政的想法。刘磊不听她的话她就大吵大闹，下边人谁要是逆着她的意思，她就上门狐假虎威，弄得整个清平镇政府班子看见她就想躲，也只有连如江对她满不在乎，这不由火气上撞。偏巧前几天她意外怀孕，流产后脾气变得格外暴虐，这次才有了找上门去的行为。原本就想出出气，显示一下自己在清平镇不可撼动的权威，那知道一脚踢到了铁板上，不但被人痛打，而且自己招来的人居然看见对方卑躬屈膝，居然要跪着说话，她心中那份悲凉和无助简直无法诉说。她蹒跚着跑回自己的办公室，在里边把门锁死，又用把桌子顶在门上，很担心有人过来揪她出去狂殴一顿，她看那些人中没有一个善茬，包括连如江和徐所长。
　　门外边没有很大动静，偶尔有她手下工作人员走路的声音，但也都是悄无声息故意压着脚步声。她找出创可贴包在自己脚趾上，悄悄凑到窗户前拉开往外望去，看店员正在收拾，这是准备下班的节奏，没有一个人说话。她看看时间，已经五点半，房间里有灯倒不显得黑暗，但很明显大家准备走了。门外边也没有丝毫动静，她看了一眼刚才跑出太急没有带着的手机，想找个人悄悄问一下她回来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发现自己居然没有一个可以说话的人，好像清平镇上自己就认识刘磊一个人。她忽然哭了，原来自己这般的孤独无助呀。她暗下决心:一定要好好对待刘磊，要不然他再走开，自己就真成了孤家寡人了。
　　连如江并没有和高科长一起回聊城，他自己有车是一个原因，当然主要原因是和高科长一起，是怕回到聊城后难免要在一起吃饭，妻子已经到了时刻准备着的阶段，他晚上除非必不可缺少的应酬一般都是不参加的。岳父家的搬家已经开始，一些平常不用的衣物都在打包，王凌雪从建筑局找来了许多大纸箱子，分门别类的往里装东西，然后在外边贴上纸条作为索引，然后把纸条上的内容再誊写到一个本子上。他的任务就是负责誊写，连如江特别喜欢这种和妻子并肩作战的感觉，活不轻不重，但有一种存在感。他喜欢王凌雪嘟囔他懒，其实王凌雪也就是说说，在她的纵容下，连如江觉得像是一个被娇惯的孩子，整天好吃懒做的。他现在很担心宝宝出生后自己的家庭地位是不是会一落千丈。
　　连如江是在高科长一行离开后半个小时走的，出门时他特意到农业银行门口看了看，那辆红色宝来车已经千疮百孔，但摆在那儿就好像给苏苏打脸一般。顾世才也担心事情不好处理，找人设了一个围栏，还故意用塑料薄膜遮盖了一下，这就有点像是欲盖弥彰。农业银行还没关门，但也没开灯，不知道是不是在酝酿什么。连如江忽然想起一件事情，应该给刘磊打个电话的。依照苏苏的脾气肯定会恶人先告状，虽然自己和刘磊是铁哥们，但人家毕竟是一夜夫妻百日恩，不要让刘磊以为这件事情是专门针对他的才好。
　　他把车开上国道，就拨通了刘磊的手机，他开始有些担心刘磊会不接自己的电话，毕竟今天下午的事情有点大，刘磊也是一个好面子的人，说不定就和自己翻脸呢。哪里想到电话只响了一声，刘磊就接了起来：“如江，太谢谢你了！”
　　这句话让连如江有点摸不着头脑，难道说自己教训他的情人正合他意，可是一直有打狗还要看主人的说法吗。刘书记这句话从语气上绝对不是反话，他不明所以只是“哦”了一声。就听刘磊继续说下去：“我们家老太太清醒了。你给的那道什么符我开始还有些怀疑，哪里想到立马见效，老太太用了以后上午就昏昏欲睡，中午醒了就有精神，不再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下午用了镇静剂又睡了几个小时，现在已经一点事情也没有了。她说前几天就像做梦，根本什么也不知道。原来帕金森综合症并没有这种症状，看来兄弟你算是给找准病因了。”
　　连如江这才想起自己给他送符咒的事情，心里也放松了一点，他问道：“磊哥，今天苏苏找你了没有？”他估计刘磊肯定知道了下午的事情，他甚至担心最后那一批陆亮带来的人都是刘磊打过招呼的，那就很不好了。他却不知道所有事情都是苏苏自作主张。
　　“找了，打了我五六次电话。我也没接！如江，我觉得你说得对，我应该当断立断，和她划清界限，否则不但是我，恐怕我爸和我妈都深受其害。”刘磊叹息一声。
　　连如江这才知道刘磊对下午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他于是原原本本把苏苏找到办公室去骂自己，结果被高寅虎收拾的情景说了一遍，刘磊的心马上提了起来，他深深知道那只母老虎的脾气，这次吃了这么大的亏绝不会善罢甘休，他一屁股坐在了医院走廊的连椅上。这可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