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四十二、撞车

　　连如江大喝一声：“慢！”就见高科长的拳头停在距离苏苏的鼻梁只有不到一厘米的距离，苏苏脸上感觉到了拳头带起来的劲风扑面，她的发梢甚至都被这股风吹了起来，往后飘去，她目瞪口呆，几乎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高科长楞生生停住了自己的拳头，他回头看一眼连如江，只见连如江指了指挂在他门口上的镇长牌子，冲他摇摇手。高科长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是政府办公室，真要把她打个半死，传出去好说不好听。高科长虽然凶狠，但并非不洞晓事理的人，他看着已经半傻了的苏苏，怒骂一句：“你这是找死，我以后看见你一次让人收拾你一次，我名字叫高寅虎，你不是有后台吗？让他们尽管找我就行。”
　　苏苏保持她那种目瞪口呆的表情足有几十秒的时间，才似乎猛地醒悟一般，她嗷嚎一嗓子哭了出来，两手捂着脸往外跑去。可能跑得有点太急，下楼梯的时候居然一头撞在了墙上，只听得咚一声响，顾世才哎呀叫了一声，抖抖手说：“我们办公楼好在结实！”这句幽默话把刚才站在门外看热闹的几个人都逗笑了。高科长却没有想放过苏苏的意思，他冲着旁边的袁芳使了一个眼色，就见袁芳尾随着苏苏悄然出了门。
　　苏苏慌不择路，这一撞固然让她头晕脑胀，但想想近在咫尺的拳头历历在目，惶恐中又有一种浓重的恨意，她恨连如江，也恨这个忽然出现的高寅虎，她要报复，要给他们一种毁灭性打击。她跑回自己银行的办公室，看同事都瞪大眼睛看着自己，于是更加恼怒。她甩手就关上了办公室的门，开始打电话。
　　她的第一个电话就是打给刘磊的，但连拨了三四次，那边丝毫没有反应，苏苏火往上涌，嘴里开始骂刘磊的祖宗八代。这个时候办公室外传来敲门声，很急也很用力，同时有人在喊：“苏行长，苏主任。”是她手下一个员工的声音。苏苏大喊：“滚，谁也别来打扰我！”敲门声停止了。她喘着粗气，忽然想起另外一个电话，拨打了出去，很快传来一个男子的粗重嗓音：“苏苏呀，你怎么会想起给我打电话？”苏苏迅速调整一下情绪，让自己的声音刻意变得温柔许多，说道：“陆大哥，我这不是有事求你吗？”
　　对方哈哈大笑起来，说：“太好了。有事你说就行，大哥我给你做主，这高唐县十里八乡没有我做不到的事情。”
　　“大哥，我让人欺负了。一个人说要打死我。”苏苏开始委屈地哭了起来。
　　“谁这么大的胆子？”那边暴喝，“你没给刘书记说一声吗？”
　　“他妈生病了，他一直在聊城陪床，我打不通他的电话。上次咱们吃饭的时候他不是说过吗？让我有事就找陆大哥。这个欺负我的人还在清平镇，我怕他一会儿再找我，你能派几个人来吗？”
　　“没问题。我马上赶过去，半个小时准到，你别让那个人走了呀。我要打得他满地找牙，敢欺负我苏苏妹妹，这不是找死吗？”陆大哥声音响亮，陆大哥原名陆亮，他原本就是在高唐混社会的，后来机缘巧合，遇到高人指点，打算洗白上岸，就做起了包工头的生意，他现在手下有几十个号称能打能杀的半大小伙子，都是些天不怕地不怕人物。前段时间通过朋友介绍和刘磊挂上了钩，请刘磊吃饭正好就认识了苏苏，这陆亮本就是色中饿鬼，一见苏苏就惊为天人，有事没事就给苏苏发几个短信段子，苏苏原本并不想理会此人，但最近她和刘磊关系疙疙瘩瘩，也就想有个人可以吐吐苦水，这个长得很男人的陆亮也就一直若即若离地保持关系。现在听得有在美女面前献媚的机会，怎会不速速赶来？
　　苏苏长出一口气，她恨死了刚才差点揍自己的那个男人，甚至连引起事端的连如江都恨得咬牙切齿，她计划等一会儿陆亮带人过来，一定要打的那个男人腿断骨折，生活不能自理，反正自己也有钱，不就是赔点医药费吗？姐负担得起。另外那个一直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连如江也不能饶过，在镇上揍他不方便，那就在他来回上班的路上，反正听说他是天天下班回聊城，找个地方一堵看他能跑到哪儿去？但不能往死里打他，吓唬吓唬也就够了。要知道在清平镇这个地方苏苏还是有把握的，她就不信自己捅下天大的漏子刘磊会不管？
　　打完电话苏苏才想起刚才有人敲门的事情，于是站起身来走到门边拉开门往外看去，并问道：“刚才谁找我？”
　　一个坐在稍外位置的员工站起来，她带点惊恐的眼神看着苏苏，说：“苏主任，您看看外边，您的车，您的车让人撞了！”她边说话边用手指着银行外。
　　“什么？”这下子苏苏再也无法保持淡定，她三步并作两步跑了出去。她的车是一辆红色宝来车，在一九九九年，买私家车的人还少之又少，苏苏应该算是开先河的那批人物。要知道她每天开车来上班，半敞的车窗里美人如玉，也算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很多镇上的小伙子早晨喜欢在镇东头老豆腐摊上吃豆腐，就是想看她上班路上香车美女的风姿。现在听说她的车居然在自己单位门前让人撞了，如何不心惊？
　　撞她车的人是袁芳，今天她陪高科长来的时候坐的是一辆美国悍马，除了司机还有一位保镖跟在里边，只不过刚才那二人一直都坐在车里并没跟上去。她下楼后就接到高总指示，不怕事大，就是给连如江出一口气。像这种被人欺负到门上再委曲求全，那就只能算是窝囊了，恐怕以后连镇长在清平镇只能夹着尾巴做人。既然连如江忌讳在政府里边对一个女人动手，那就采取点别的形式吧。
　　袁芳看苏苏跑进银行，忽然一眼就看见了停在门口的那辆红色宝来轿车，她打听了一下果然是苏行长的座驾，于是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她跑过去从司机手里要过方向盘，施施然一头往那辆轿车撞去。
　　相对于悍马这种庞然大物，宝来轿车几乎没有丝毫的抵抗之力，就听的咣当一声，宝来车已经像失去水份的水果一般憋了下去。农业银行内一片混乱，有的人忙出来看发生了什么事情，有的人则是急着去给苏苏报信，哪里知道竟然会给骂了回来。
　　袁芳下来看了看自己的车子，几乎看不到什么损伤，于是马上有几分得意。要知道悍马车号称越野之王，有一种所向披靡的气势和强大的动力系统，如果不是她刚才刻意地踩了踩刹车，她觉得悍马可以直接开到宝来车车顶。她见好几个人站在门口对她和车指指点点，就故意耸耸肩，两手一摊说道：“不好意思，刹车踩成油门了。”她又重新回到车上，拐了一个弯，故意用车尾扫了苏苏的车一下，果然强悍，就像传说中李元霸的大锤一般，苏苏的车发出擦啦的响声，车上百分之九十的玻璃化为碎粒。正巧这个时候苏苏跑了出来，看到自己的车已经接近一堆废铁，不禁心痛如绞，指着前面的悍马痛骂起来。谁知道悍马并不急于离开现场，而是挂个倒档，往后方开来，宝来车固然被挤得像压扁的玩具，悍马车尾距离站在宝来车旁边的苏苏只有半米的距离了，苏苏再顾不上逞牙齿之利，飞也似地往农业银行内退去。她的步子有点大，一只高跟鞋飞了出去，高高的在空中划个弧线，然后重重砸在已经看不出车样子的宝来顶上。
　　她顾不上在员工面前的形象，披头散发气喘吁吁地喊道：“快报警，快打110，她这是想撞死我。”
　　袁芳终于停下了车，从里边跳了出来，站在威猛的悍马旁边，袁芳显得小巧玲珑。她故意叹口气说道：“怪不得别人总是说不要招惹女司机，你看我开车这么不小心呢。这是什么车呀？怎么和破鞋一样？人破车也破。”袁芳也是农村长大的孩子，要论骂人绝对得到了真传，她这几句话让赤着一只脚的苏苏满腔怒火，苏苏大声地说：“这辆车是新车，才买了不到半年的时间，你就等着赔偿吧，赔死你这个坏女人。”她认出袁芳就是刚才在连如江屋里的客人，马上明白对方并没有罢休的想法。只是她看这个女人个子不高，虽然显得很干练，但丝毫没有刚才她面对高寅虎之时的杀意，心中坦然许多。她骂道：“哪里来的尖嘴猴腮娘们，开一辆破拖拉机就自以为了不起，我告诉你，你既然来了清平镇，就甭想走出去。一会儿扒光你示众。”她最后一句话有点太过分，不但是袁芳怒从心头起，就是她旁白几个农行的员工也都勃然变色，这种话即使泼妇骂街也不能说的。
　　袁芳猛地往前跑了几步，挥手往苏苏脸上扇去。嘴里骂道：“你屁股和脑袋装反了吧?你是吃多了还是吃多了还是吃多了？别以为你白得像猪油了不起。你活着都浪费粮食，你就是坏了八辈祖宗的人渣，没把你过滤掉真是社会主义的失误啊。其实你不是缩头乌龟，你是他的前辈。”
　　苏苏猝不及防，被两记耳光打个正着，袁芳看上去不高，但下手极狠，苏苏脸上马上见了彩，血滴从嘴角涌出。她也火了，伸手就想抓袁芳的头发，没想到袁芳见她过来，反而一转身跑出门去。苏苏脚上只有一只鞋，走得快了终于支撑不稳，哎呀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嘤嘤地哭了起来。
　　她在农行一直是唯我独尊的身份，和几个员工关系并不好，看她这样，大家也没有同仇敌忾的想法。还好一个站在门口旁边的人跑过去扶她起来，苏苏继续大哭，但并没有人过来安慰她。
　　哭了一会儿，她一眼看见银行内部和派出所联网的紧急按钮，她怒道：“你们为什么不报警？我每个月给你们发工资，发奖金，你们看见我被人欺负，一个也不出来帮忙，我还是你们领导呢。”直到此时她仍不肯放下自己的架子，她一手往按钮上摁去，说道：“她敢打我，她敢打我！我就让警察把她抓起来判刑，让她后悔一辈子。”说完后又是一个趔趄重新坐在了地上，她的脚踝崴了。
　　银行里有和派出所连动的装置，根据规定，警察必须在五分钟之内作出反应，而且派出所和银行只有一墙之隔，几乎警报声还没落下，徐所长就带着几个人冲了过来，其中绝大多数都是上次和徐子婵联手擒获左克的那几个人。公安局已经向上面打去了报告，他们几个人荣立集体二等功，由原来的联防队员身份，破格转正，成为了光荣的人民警察，最近几天心里都激动得不要不要的。徐所长更是被列为公安系统的先进个人，据说很有可能去县里做副局长，他心里充满了对连如江的感激。现在一听到警铃大作，自然个个勇往直前，想立新功。
　　苏苏一眼看见冲在最前面的徐所长，马上觉得看到了亲人一样。虽然平时她在镇上都是昂着脸走路，和徐所长能打个招呼就算不错，但此时此刻却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忙说：“快抓起那个人来，她撞了我的车，还动手打我。你们抓起她来我给你们领导请功。”
　　徐所长冲进门来，看只有苏苏一个人半坐在地上，倒是没见其他异状，其他几个店员也坐在隔断里边，神情淡然，不像是遭遇了抢劫的样子。但门口处一辆红色轿车已经被挤成了一堆废铁，旁边是一辆悍马轿车，他问道：“苏行长，你们不是遇到抢劫了？那个报警装置可是有严格规定的！”徐所长和镇上绝大多数人一样，很反感这个飞扬跋扈的高调女人，虽然知道她和镇委书记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但他为人刚直不阿，很不屑这种人的言行。
　　“不是抢劫就不能让你们来吗？”苏苏马上恼怒了，“她胆敢打我，还撞我的车，就是十恶不赦，你们现在给她戴上手铐，有责任我负！”
　　“恐怕这个责任你负不了。”徐所长丝毫没打算给苏苏面子，他说道：“你们银行当初和我们签有安全条例，你仔细学习一下吧。”但事情已经发生到了这种地步，徐所长也不能不管。
　　他走出门去，问袁芳：“你是哪儿人？来干什么的？”
　　“我是你们连镇长的客人。”只这一句话，马上让徐所长肃然起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