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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8)第887--893天

作品名称:少记风流老来看——盖壤文学日记3680天      作者:盖壤      发布时间:2018-12-17 08:29:47      字数:5656

  “十五班的病号要放三个百!”于书记在会上说。今天系里把所有病号组成一个连,孙盛太当连长。在我的积极要求下,小赵叫我到劳卫制一级组来锻炼了。60米的短跑我跑了10秒4,和女生差不多。拿表的人说,发完成绩后又得去跳高、跳远,我都未达到标准。腿痛得很,打完几场篮球,到三点的时候,又进行5000米竞走。我走了30分,算是及格了,腿都麻木了。大部分都带小跑,就因为这样,专科的竞走成绩不算了。大家议论纷纷:
  “事实证明,竞走比长跑还难。”
  “专科放的几个百都有问题。”
  “于国范和滕云阁出来锻炼了吗?”
  “昨天他们和病号一起打球来呢。”
  “身子从深翻地回来总也没解过乏来。”
  王德福说:“我做梦也没想到我能得脑神经病!”
  晚上召开团员大会。包明颐讲述去北京看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展览会的情况。王书记讲了话。
  
  1958年11月22日星期六晴(第888天)
  这次翻身运动将进行一年,新年前掀起第一个高潮,规模比双反运动要大。学校提出的翻身内容是:以整风为纲,以贯彻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的教育方针为中心,以教学改革为内容。
  班里的鸣放会以前,王作昌简单地讲了上述要求。然后是大家表示决心,马上就进入了鸣放。马列主义教研室的一位老师参加了我们的鸣放会。他一进屋,大家都站起来。他说:“我得向你们学习。”
  大家认为,别人紧张,我们也紧张,我们的成绩却赶不上人家。不能这样继续下去。
  教学上,单科跃进的方式很好,但不应先开古文。
  我和王作昌合写了一张大字报,批评了王书记的思想观点。他说:“当事情进行不下去的时候,才要进行革命。”因此,卫生、体育、办电、教改……不挨打就不行动。有浮夸和强迫命令的作风。他认为关于《矛盾论》的论文是凑出来的,创立人民公社是走形式。王书记一开会就喊任务压得头痛。昨晚的会上又说:“担心翻不过身来,得了半身不遂了。”
  班级的气氛很热烈。政治空气高涨,每人都写了大字报。我和王作昌午饭吃得很晚。我对他说:“我得很好地翻身啊,我参加的每种活动都有文学的目的。”
  他说:“和平的环境也能考验人啊!你看王德福,他说他头痛。其实他是想写一个评剧,把脑袋憋胡涂了。”
  晚上先布置写大字报,后又组织看电影《体育之光》。后跟张峰德一起去洗澡。他问我:“你看我这几天表现怎么样?有看法你就公开提出来。”
  我说:“你身上的主要优点是纯厚、诚恳。”
  我问起他的家庭情况。他哥哥早就分出去过了。前几年读书是住在姐姐家里,吃凉东西。凡是家庭不富裕的,读到大学,都会有一段不平凡的经历。他家有一个老母亲,弟弟在大连化工厂当学徒工。
  梁旭昌、岳广和、陈绍英、深津纯子100米二级及格。大家向他们祝贺。我腿痛得很,午后没运动。
  这次翻身运动,我要使自己成为一个共产主义者,为共产主义献出我的身心。这要求我与个人主义和资产阶级法权作彻底地决裂。我不会有痛苦,一切都是自觉的、情愿的。
  
  1958年11月23日星期日晴(第889天)
  本来卫生问题在昨天就注意到了,今天没有安排值日,到处是灰尘,脸盆里的油腻,结果插上白旗。我说:“我来收拾,你们来检查吧。把病号都留下来。”
  两个病号有意见,郭铢说:“你们的白旗,却让我们来扫。”
  罗广武说:“怎么能说是我们寝室的?全班的荣誉嘛!”
  “哼,别美其名了!”
  王金苓说:“党支部应当给何宏写封信啊!”我就写了一封信。老梁到北京去参观,我很羡慕。他走了,王桂莲病了,支部工作我得多负些责任。
  晚上,由我带队到校部去听邵凯书记的报告。我招呼着:“集合了!”小马说:“我跑得腿痛,我不能站排走。”我说:“大家都一样啊,快走吧!”刚才,在党支部开会,研究工厂轮班的问题,王作昌坐在那里直打瞌睡,冷丁醒了,瞪起眼睛问:“到时间了?”陈引颖说:“还不到五点半呢!”滕云阁书记去了北京,支部临时由陈负责。王作昌一瘸一拐地走出屋子。现在集合的时候,他照样要求大家要紧张。党员的骨头啊!
  报告内容还是打翻身仗的动员。
  听了党委报告,
  心里热血滔滔。
  血是火,
  把陈旧的观念焚烧!
  血是潮,
  让生活向前飞跃。
  真理是太平洋的珍珠,
  获得它,
  像拿起一只杯酒,
  把大洋的水洒掉!
  回来就写大字报,苦战到两点。我们的热情在今晚是马鞍型,先是疲劳,后来是激动。三点半鸣放会晚了,孙正新、魏元奎、方剑秋就出去了。回来时,带进一身冷气。“你去哪了?”我和气地问。
  “在门口。”张回答。
  “开会你没回宿舍吗?”
  “刚才我坐在床上开会,你没看见吗?”孙好像很气愤。
  小魏说:“外面有卖面包的。”
  “多少钱?”李耀才问。
  “我哪知道?我又不是帮厨的。”
  他写了一张只有七八行的大字报,说伙食科应把生病的和好人分开,又说由于劳动收获不好,班里的病号增加了25%。
  王作昌说:“应当开会,把今天晚上苦战的情况总结一下。
  陈本凯不同意,说:“我看,明天再说吧。”
  王作昌说:“不,今晚就开。翻身,这是目前的重要任务。对这次运动抱着应付的态度,我们还算什么党的助手?”
  “同志们!”会开上了,王作昌发言了,徐婉溜走了。“今天苦战的头一天,大家对运动的态度是热情的。张峰德、岳广和、隋德宏等同志,写了很多大字报,质量也较好。可是,有这样三名团员,却溜出去吃面包,一个多钟头,没请假,回来写了一张应付的大字报,请大家发表意见!”
  小魏说:“你说我的大字报是应付的,字少,我历次都是这样做的,这么推论下去,我的政治有问题了。说我回来的时候,绝大多数的人都写完了,这是不符合实际的……”
  “根据你们出去的时间来看,你们不只待在门口,大概由商店到小铺,溜了一圈儿。”王作昌说。小魏又辩解说:“那里还有党员呢!”
  发言的很少。罗广武说:“你们心里怎么想的?大约是宣布了必须一起睡觉,早写晚写都一样,不如先去吃一通。这很明显,要看你们的态度,不能找支委会说话的空子,为自己的缺点辩护!”
  王作昌把张峰德的大字报拿来,看了一阵,让张峰德念。他念道:“学校里的政治空气不浓,互相间也常为小事闹意见,而对我们的进步却不十分关怀。”他抬起头来,眼睛却不离开大字报,有点腼腆,接着说:“可能有错误,希望大家批评。”
  “不是从大字报上找错误。”王作昌说。“我觉得,这张大字报可以贴在我们的屋里面。对于团内的这种不良现象要给以注意。青年同志写了一张又一张,为什么三名团员却溜了出去?共青团同志们,你们对这件事为什么不表示态度呢?”
  丁国文的话出口总是有煽动性,是一定要战胜的口气,对敢于对抗批评的给予藐视:“我所以没发言,是因为三名犯错误的同志还有两名没有发表意见,方剑秋和孙正新,一向在各项运动中保守、沉默,而你们对一些事情不是没看法的!”
  小孙坐下铺床后的阴影里,先是板着面孔不动声色,然后做出一个舒爽的神态,微笑着说:“我完全接受批评,这里可以把经过说一下:在工厂干活的时候有夜餐,如果请假,显然是吃不上的。在小铺里喝着热水,吃了一个面包就回来了。”方剑秋说:“自已犯了错误,还是听从别人的意见,对自己的问题能有深刻地认识。所以没有发言。”李长庆说:“问题不大,就看你对它的认识。”
  这个会很好。自由散漫,这是非无产阶级意识的反映。这样的会以后还会常开。要善于利用批评和自我批评的武器,使我们的正气得到巩固和发扬。
  然后大家都去贴大字报。方剑秋也出去了。屋外,半个月亮把银光洒满了天空。小赵说:“在深翻地的时候,人家上班了,小魏却在睡觉,全营都知道了。今天晚上他不表示态度,对自己有什么帮助?常了,他就皮踏了。”
  
  1958年11月24日星期一晴(第890天)
  早晨八点钟才吃饭。和陈引颖商量,把午后的锻炼时间挪到上午。外面的风沙很大。吕去霞突击800公尺一级劳卫制,于东坡给她拤表,领着跑。跑完了,说:“差不点儿。坚持下去就不差哪儿。”我一面跑,一面做出扶她的姿势,说:“可别摔得头破血流!”我参加了1500公尺长跑,不快,倒给陈本凯他们加油,结果,他通过了。
  午后,要陈本凯、隋德宏、李长庆和小赵放二级卫星。小赵没有信心,说:“现在大家都很累,刚完成了一级,接着攻二级,你说谁能信?专科100米跑了70秒,在场子中间穿过来就算1500米。他们可以那样做,我心里可不忍。滕云阁说不开会也要苦战,前天说好拔掉黑旗,昨天又是黑旗了呢!”
  我说:“你别考虑对班级像不负责任似的。这是运动。要造成一种声势,为今后的活动打基础。”“先别没信心。即使完不成,我们也得干。别人能那样做,我们也能。大家驴大家骑。有白旗大家一起拔。反正得把问题公开化,让滕书记笑呵呵地满意就行了。”
  丁国文说:“我们是要得到领导满意的微笑呢?还是对人民负责呢?”
  “我也闹不通,你说那些话能公开出来吗?”有人质问。
  是啊,能公开吗?那该怎么办?
  晚上又讨论、鸣放。教改和教育方针贯彻不力的原因找到了:教改头一次拔了阎教授的白旗,实际上是向资产阶级投降妥协了,仍然叫他讲课,因此,过去的教改走的是资本主义道路,教条地理解教育方针。劳动是劳动,教学是教学,不能把教育的全部内容有机的地结合起来。老师、学生、党很三脱离。系办公室公布的事情,党委怎么不知道?
  “这里面有文章哩!”王作昌说,之后又乐了。我说:“咱们的论文水平不低呀!”
  
  1958年11月25日星期二晴(第891天)
  上午正式上课。孟老师代表古文教研室讲了教学计划,单科跃进。他的面孔平板,声音柔弱。讲后大家很不满意。分班讨论的时候,大家都认为党委放弃对教学的领导。没有把开课后的单科跃进当成一次革命来对待。我说:“王书记一天骑着自行车东走西走,碰到哪儿开会,就讲上两句,好像没啥准备似的。干部要去北京参观,王书记也拍屁股到处走,去借别人的风,却没有看见我们这股力量也是很大的风。党应把这股风引到正确的方向上去。现在有两点是大家需要明确的:第一,我们相信领导能在群众的推动下改进工作作风,第二,我们要当主人,给党总支想办法,提方案。我看哪,咱们打锣敲鼓到王书记那里去,请他听听我们的要求。王书记说我们的思想解放得不够,我们的大字报他看了的话,就不会那样说了。啊呀,真是的,满肚子牢骚。”
  后来决定,不进工厂进行生产的人订一个方案,明天把王书记请到课堂上,和老师展开辩论。正开着会,说教研室让班长去开会。王书记也在那里。王作昌说:“我也去!”
  会上,其他两个班在争论先开什么课好。十六班同意老师的方案,十四班则对方案不满意。王书记说:“十五班谈谈看法吧。”
  王作昌说:“我们的干劲十分足,既然是以教育革命为中心,党为什么不来领导改革呢?”
  “原先没把开课当成一次革命,怕分散精力。”王书记回答。
  陈引颖说:“你们片面地理解了教育革命的内容。教革是以建立三结合的教育基地为中心的。”
  王作昌说:“我们并没忘记这一点。可是你只看重远景方面,而我们现在又要开课,又要劳动,又要搞运动,能不能把三者在目前结合起来呢?如果没有可能,那就干脆不开课!”
  十六班的蒋士杰说:“那可不行。党委已经决定要上课了。你再不开课,那像话吗?”王书记说:“学术批判要放在明年初。现在你们先上课,到明年连这段教学也可以否定。”我说:“用单科跃进的方式讲课必然是热热烈烈的,不是冷冷清清的,必然是一次革命。”王书记说:“今晚开个总支扩大会,讨论这个问题。我看到十五班的这种革命热情受到了鼓舞。但你们一定得冷静。如果我也像你们的头脑热起来,那就坏了。既然大家在教改方面兴趣很浓,不妨就从这方面开始,但你们一定不要忽略了中心。”
  晚上,在工厂劳动。因为大字报的材料没搞出来,我受到滕书记的批评:“因为你们几个班不交材料,整个中文系都不能交,挨了校党委的批评。党委也要上报呢!”我辩解道:“我们记录调到片里去了。新找的栾文彦搞射击训练,我这几天跑全面的工作……仔细检查起来,是对这件工作重视不够。”滕书记眨巴着眼睛,目光在我的眼前闪了闪,晃得我神经有些错乱了,说:“好,我们检讨。”
  深津又跑到车间里去了。丁国文本来是上一班的,却一连干了12个小时。我叫李耀才提水,他非要过搞过滤不可。勉强过来搅缸,到下班的时候,他放下杷子就走。我说:“一个替一个,别扔下就走。”
  他说:“我们不是要下去吗?”
  我说:“下班还没接上,扔下来就没人搅了,缸的灰不就沉澱了吗?”
  他只好又回去搅。后来下一班的人要靴子,我说:“你去换靴子吧,我来搅。”
  他说:“就在这儿脱吧,不是离不开这里吗?”
  岳广和笑了。我也笑了一下,含着苦味。
  
  1958年11月26日星期三晴(第892天)
  三个班在一起辩论,王书记做了个指示就走了。唉,他怎么走了呢?会上的情形,看看辩论记录就可以了。
  午后召开团支部大会,公布红旗支部的评比方案。讨论如何开展全面工作的问题。讲话的时候,我的信心不足,最后我对大家说:“我的工作经验不足,刚才说的话好像是干劲不足似的,反正我有信心争取红旗支部的。”
  分小组讨论的时候,李耀才给我提了意见。说我的工作方法太粗暴。说我说过“系里搞各种活动不是走群众路线,走的是专家路线,不论是红旗白旗都往剧团里放。《红笛》编辑部拉着他,使他的个人主义思想有了增长。”这批评指的是我批评由正达。李说这样的批评只能挫伤群众的积极性。那天会后,由正达对梁旭昌说,他对支部有意见。他在编《红笛》的时候,睡在教室里,而这样做,却不能被人理解,我不如回到班级里来。反正干不干是一样的。老盖在搞书店工作的时候不积极。
  我把听完党委报告后写的那首诗写了出去。大家说不朴实。
  
  1958年11月27日星期四阴(第893天)
  天是黄色的,太阳像浸在浑水里的红球。
  上午和下午都在开辩论会。晚上和小赵谈话。我问:“最近同学人反映怎样?你的心情如何?对我有什么意见?”
  他说:“你得接近群众啊?”张峰德说我令人望而生畏,不像见了王作昌就什么话都可以说。
  午后在讨论文娱活动的时候,小赵提出这样的问题:“应不应当在文体活动方面有个人的兴趣?”潘常静说:“兴趣不是天生的,可以培养。有人提出兴趣,那是大帽子底下开小差。”
  小赵说:“培养兴趣是长期的。现在我们就没有看评剧的兴趣,怎么办?能培养出来吗?请问:‘什么是大帽?什么是开小差?’”小赵拿了一个镜子,在手里摇着看。
  晚上,大家学习毛主席《论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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