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三十八、海外来电

　　“这几天黄院长一直在我们聊城市，如江，你有机会也请他一起吃个饭呀。可别忘了，你们订婚宴上黄院长和龚书记是坐在首席上的。”王云贵忽然想起这个事情。连如江不由向妻子看去，他们同时想起了那个雪天，那场张部长给精心准备的订婚宴。那个时候的王凌雪像朵玲珑剔透娇嫩可人的雪中腊梅，现在已经马上就成为孩子的母亲了。
　　“爸爸，这几天他外孙女没在聊城，我和凌雪商量过，等徐子婵回来就请他们吃顿便饭。爸爸妈妈，你们也一起参加吧，地方我都订好了，就在东昌湖边的工会疗养院。你们不知道那里可是咱们市里没见过的粤菜厨师。上次我给凌雪打包带回来一份白斩鸡，馋得她半夜里起来掏冰箱。”众人又都笑了起来，王云贵更是笑得畅快。王凌雪则把手中一张面巾纸团成团往连如江脸上砸来，嘴里说着：“你胡说八道，一共没带回来几块。”
　　这时尤乡长笑着说：“书记，您和如江到屋里坐吧，我这儿一会儿就好，家常便饭做起来简单。”他又转身对连如江说道：“如江，还有个事情给你说一下，不知道你听说了没有？我听小道消息说，刘局长的爱人身体不好呢，刘磊给你说过了吗？”
　　连如江愣了一下，这个真没听刘磊给自己说，但看他今天的面相，老太太生病也不足为奇，弄不好他父母都会有点麻烦，毕竟这种小鬼缠身是很危险的事情，不知道徐子婵明天回来如何想办法了。
　　几人回到屋中坐下，连如江见茶几上有一盘苹果，忙拿水果刀给妻子削苹果。前段时间他无意间从网上看到一则新闻，说是种植苹果的农民为了防止病虫害，居然给快要成熟的苹果树喷洒农药，就有些担心妻子和孩子安全。并给王凌雪说让她尽量少吃苹果，但王大小姐却是对这种水果情有独钟。尽管每次吃苹果前都好好洗，连如江仍是不放心，于是刻苦学习了几天削苹果的技巧。不能不说这家伙心灵手巧，只见他左手捏着苹果，右手拿着水果刀，水果刀的刀口对准苹果的额头亲了一口，然后右手手腕稍微一偏，再轻轻地沿着苹果弯弯的额头转动起来，于是就有一片苹果皮离开果肉翘起来。接下来，连如江左手慢慢转动着苹果，右手均匀地用力，苹果皮便像枝条一样，一圈一圈地离开果肉。
　　王凌雪也试着自己削苹果，但每次都是磕磕绊绊，有一次还差点把手弄伤，于是索性享受丈夫的手艺。每天晚上都要让他削上二个，今天看他进门就做这个工作，心里也有几分暖意。她端杯茶水放到连如江身旁，然后依偎在丈夫旁边，轻轻骂他一句：傻态儿。
　　刘阿姨在和别人打着电话，声音中有惊喜，也有骄傲：“哪里呀，没影的事情呢。我不想去济南，二闺女马上就生小孩了，我要去了济南，谁给我看外孙呀。哈哈。”她的声音有点大，屋里所有人都闭上了嘴巴，整个房间洋溢着她的声音。
　　连如江的手机突然也颤动了几下，接着就是铃声响了起来，王凌雪凑过来，下意识地问道：“谁的电话呀？”
　　连如江看手机屏幕上是一个加号和一连串的零，他曾接过很多次这种电话，半开玩笑说道：“哈哈，海外来电。我估计是武毅这家伙找我有事。”他看一眼粗门大嗓的岳母正沉浸在聊天的乐趣中，就拿着手机走出门来，很大声地问候道：“哈罗。武毅。”
　　电话那头是沉默，连如江喂了几声，才听见那边传来幽幽一叹：“如江，是我。楚谷！”连如江一下子呆住了。上一次楚谷也给他打过电话，但就是简单聊了几句，后来很久没有对方的消息，他就很想当然的以为他们双方已经相互忘记了，没想到在这么一个黄昏，竟突然听到了她的声音，连如江不知道自己该作何反应。
　　尤嫂子端着一个盘子走过来，她笑着向连如江点头示意，连如江也急忙机械地回应。电话里楚谷的声音再度传来：“如江，你现在忙吗？我没事，就是想听听你的声音。”
　　“我，哈哈，不忙。我以为你是我在法国的一个朋友呢。你，好吗？”连如江说话很不自然，同时眼角余光看向房间里，刘阿姨已经打完电话，她正在指手画脚地和王凌雪说着什么。王书记又恢复了他那种凭栏听风的镇定，眼睛聚精会神地看着电视里的新闻联播节目。连如江往门口走了几步。楚谷说道：“我挺好的，如江。就是一个人在国外太寂寞了，有时候想找个人说话都不容易，再这样下去，我可能都不会说中国话了。”
　　“嗯，你多带点国内的影碟片，现在网络这么方便，你完全可以下载吗？对了，最近我申请了一个QQ号码，小企鹅的那种，你要是感兴趣我们可以互加好友。那样方便时候就可以聊天了。”
　　“咱们时差好几个小时呢，我们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楚谷的声音很低落，想要哭出来的节奏，“如江，我想找一个人陪着我，陪我说话，陪我哭陪我笑，你同意吗？”
　　连如江一阵心酸，他想起自己当初在南京看楚谷的面相是那种绝相，几乎无药可救，他的心里有一种难以压抑的苦楚，当时觉得她好像最多只有三个月左右的寿命，自己翻了很多的相书想给她找一个解决办法，但最终才发现自己实在无能为力。这几乎是连如江第一次的挫折感，而且最重要那不是一种病，却又接近于病入膏肓。相学里曾将夭寿的人刻画为几点：额头上无生骨，眼睛里无守精，鼻子上无梁柱，脚下无根，背部无三甲，腹部无三壬。这些都是不能长寿的征兆。一九九八年本是虎年，楚谷又在月食之夜出生，这几点集中在一起实在是天命难违。那天他有事没来得及去送楚谷，心里却知道那一走就永远天各一方。
　　他说道：“楚谷，要是有这么一个能陪伴你的人那就太好了，我真要为你祝福呢。”他想如果楚谷能找一个好的归宿，也许在她生命的归程中得到几许安慰，这未尝不是一件高兴的事情。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连如江忽然感觉几分不对，要按照他当初在南京第一次看到楚谷的情景，至今已经五六个月，他对自己的水平还是有些自信的，也就是说楚谷不可能活到现在，但是此时这个电话确定无疑地告诉他，楚谷没事，至少目前健健康康地活着。他忽然觉得有问题了，前几天他看到卖瓜老汉的儿子郭全海面露绝色，就想给他找个庇佑，哪里知道他不到一天就溺水而亡，那楚谷的近状就不可理解了。他问道：“楚谷，你身体什么的没什么事情吧？”
　　“没有呀，挺好的。澳大利亚这边有碧蓝的天空和明媚的阳光，气候怡人，要是你有机会到这儿来看看就好了。前段时间回南京，我就住了二个月，结果就咳嗽地胸疼，回到澳大利亚后就一点事情也没有了。我现在晚上步行十几公里呢。为了将来好生……”楚谷突然住嘴不言了。
　　“不对，肯定不对！”连如江心里咋呼道，这怎么可能呢，这和他前段时间看相的结果大相径庭。他问道：“楚谷，最近这段时间你有没有比较大的变化？”
　　“没有呀，我一直平平淡淡的，你知道我的脾气，我不喜欢太喧闹的场合。”
　　“哦，对了，刚才你说话的意思是不是要结婚了？那个他是哪儿人？咱们国家的还是外籍的？”
　　“不是结婚。我也不知道他是哪儿的人，甚至男女都不知道，我就是想找他陪我。”楚谷的话模棱两可，连如江一时半会儿参详不透，他只是点点头并没说什么。
　　王凌雪站在台阶上喊连如江：“如江，吃饭了！”连如江回头看看妻子，点点头回应道：“你们先吃，我一会儿。”
　　楚谷明显听到了其他的动静，又是轻轻叹口气，说：“如江，你忙去吧。我和你说说话心里舒服多了。”
　　连如江心里十分歉疚，说道：“楚谷，一个人在国外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要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给我说。我一定全力以赴。”
　　“不用了，如江，你已经给我帮了太多的忙了，只是下次你见到我，肯定会很吃惊的。不打扰您们家享受天伦之乐了。拜拜。”楚谷说声再见就扣了电话，连如江呆呵呵地又愣了足有一分钟。这个楚谷，说话很有意思，都是一些捉摸不透的话，什么叫再见到她会大吃一惊呢？莫不是能长出三头六臂不成？
　　王凌雪看他有点神不守舍，就走过来拉着他的手，说道：“怎么了？如江，谁的电话？有什么麻烦吗？”
　　“没有没有。”一面对妻子，连如江刹那间变得玲珑剔透般聪明，“一个南京的大学同学出国了，随便和我聊点事情。”他轻描淡写，岔开话题说：“尤哥做的鱼好吃是好吃，就是有些细刺，你吃的时候可要小心点。”
　　王凌雪抓他胳膊的手不由用劲，嘴里说道:“你那傻态儿，我又不是孩子。”
　　“对对！你不是孩子，是孩子他妈。哎吆吆，你别掐我。”
　　第二天下午连如江回家去看望了一下父亲，老爷子最近一直忙着清平镇制造基地建设的事情。现在的连爸爸已经和前段时间大不相同，虽然外边气温已经超过了三十度，但他仍然是穿一身西服，打着领带，走路的时候喜欢背着手，和马乡长有了几分相似。秦汝阳派来了三个人给他帮忙，本来按照规定可以住在县城的宾馆，哪里想连爸爸直接给他们找了一家农村的房子挤在了一起，交通工具就是自行车了。老头的观点就是能省一分钱就省一分钱。
　　他见儿子回家心中喜欢，问了几句王凌雪的情况，说不行就早住院，对待这个儿媳妇连家是最满意的。连妈妈看儿子最近有点黑瘦，也嘟囔几句让他少喝酒之类。连如江喜欢和自己老妈开玩笑，但面对老爷子的时候总是有几分害怕，他本来是想劝劝老爷子对待下边员工要宽以待人，但又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上次管玉楼送过来的冰箱现在已经派上了用场，连妈妈把包的饺子都冻到了冷冻箱里，好几种饺子馅，还分别加了注明，她嘱咐儿子让他回家的时候带上。
　　徐子婵的电话是这个时候打过来的，电话里传出她标准的普通话：“连镇长，你回聊城了吗？咱们在哪儿见面？”连妈妈听出他的手机里传出来的是一个女人的声音，马上警惕地看了儿子一眼。
　　连如江冲妈妈笑了笑，手捂住话筒说道：“是上次那个疯丫头。”然后故意咳嗽一声，说：“徐小姐呀，你回来得挺快呢，我以为你今天回不来呢。”
　　“不回来没办法，天天被押着去相亲。昨天摔了一个至今没出院，今天本来安排早晨在火车站见一个呢，结果我到了火车开动都没看到人，中午才收到消息，让地铁撞了，人没死，但吓傻了。”徐子婵满腹怨艾，自己都觉得成了一个被施过魔法的妖魔，好像和自己交往这么长时间，能全身而退的就只有连如江一个人吧。
　　连如江一脸坏笑地说：“子婵妹妹，你现在功力了得，十米之内寸草不生的节奏呀。你给你凌雪姐姐打电话，我现在往回走，先去接着她，然后咱三个一起吃晚饭，你带上那些画符的东西，具体情况我给你介绍吧。”听得儿子说有儿媳妇儿一起参加聚会，连妈妈才长出一口气，若无其事地埋怨起连爸爸来：“你现在当了这么一个小干部，就整天横着走路，也不怕别人笑话。你看看如江的老丈人，都已经是地区大干部了，见了人都是点头招呼。我听老邻居说你看见人家都不下车子。这样可不行！”
　　连爸爸马上一脸不耐烦，他哼了一声：“我手底下好几百人，有清华大学的学生，见了我都给我敬礼，他们是什么人？凭什么要我给他们下车子。”
　　连如江嘻嘻笑道：“爸，妈，你们先别吵，我马上就走，等我走了你俩关起门来再吵。”连妈妈用手打了一下儿子，说：“滚！”
　　连如江赶到聊城的时候，打徐子婵电话，却被告知她和凌雪姐姐正在逛街，让他找个适合俩美女口味的饭店去占座位，然后等电话去接她俩。连如江放下电话后恶狠狠地骂了一声“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