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三十六、厄运

　　在镇党委会上，连如江把顾主任好好表扬了一番，说他这种与时俱进的态度值得肯定，让他继续跟踪徐所长的光荣事迹，力争作为三讲活动的标杆人物上报到县委宣传部。只是会议上刘磊书记的态度不置可否，连如江感到了几丝不快。
　　刘磊的心情也很不爽，苏苏这几天都快爆炸了，甚至于指着鼻子骂刘磊窝囊，说他堂堂一把手居然让二把手给压制得死死的，连这么一件小事都不给她面子，实在是欺人太甚。她说要是连如江敢不把所有投资商的账户开在农业银行，她就和刘磊一刀两断。刘磊自然不敢找连如江麻烦，而且他觉得二人关系本来钢铁铸就，哪里想到居然会因为一个女人产生波澜。他先是好言安慰苏苏，说连如江这个人是他哥们，绝对不会故意针对她，可能中间有什么误会。
　　这句话更是惹恼了苏苏，她问道：“他是你兄弟，那我是你什么人？怪不得人家都说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你肯定会为了手足不要我这件衣服了。好，既然如此，咱们一刀两断！”说完气冲冲就要走，刘磊慌忙拦住，好说歹说才拉住这只母老虎。
　　今天看会议上顾世才和连如江一唱一和，就有点火气，自然他并不是针对连如江，他看一眼顾世才，忍不住道：“顾主任，现在的党委会你还暂时没有发言权，另外政法委的事情主要由于委员具体负责，和派出所沟通的事情一定要多请示于委员。当然，连镇长安排你继续做这件事情就要做到底，但也不要耽误了你其他的日常工作。”这句话彰显镇委书记的权威，马上顾世才脸色如土，他如何听不出来刘书记的不悦。
　　哪里想到于委员马上发言：“刘书记，这件事情我觉得让顾主任继续跟踪比较好，虽然派出所受我们镇和县公安局双重管理，但以县公安局管理为主。顾主任办事认真，抓获那个凶犯的时候他又在现场，他做事我们比较放心。虽然说顾主任不是我们党委委员，但按照规定列席人员完全可以做专题汇报。我觉得他做得也很正确。”于委员本身位置并不高，但他有一个县委常委组织部长的老爹，这一说话就明显站到了连镇长一边，不由不让其他人面面相觑。
　　常务副镇长林杰也马上表态：“我也赞成连镇长刚才的安排，老顾办公室的事情虽然多些，但也要有主次之分，其他的很多事情我也可以代劳嘛。”
　　刘磊看会议的往下发展已经不受自己控制，就站起来说道：“好吧。今天这次的会议就先开到这儿。连镇长，会后你方便的话到我办公室来一趟。”说完站起身就走出了会议室。
　　连如江并没有站起来，而是环顾一下众人，说道：“下一步镇政府的工作可能要继续加强，我们还是原来的分工，我主抓招商引资专项活动，其他的事情多向林镇长请示就行了。”这分明是投桃报李，感谢林副镇长刚才对他的支持。
　　刘磊并没有走远，这句话听得清清楚楚，他感觉到原来他控制的清平镇铁板一块，由于连如江的强势介入开始有了分化，他心中不由打个寒战。一个念头涌上心头:为了苏苏和连如江由同盟走向对抗，自己是不是太傻了？想想站在连如江身后的庞然大物，刘磊忽然觉醒到了什么，他咬咬牙下定决心：该和连如江好好沟通沟通了。前几天聊城市委机关疯传连如江外放结束后，将调到市委组织部任职副部长，要知道那可是各级干部的发祥之地，他可不想给自己凭空树敌。
　　连如江也有一些内疚，他和刘磊的关系本来就是亲兄弟一般，自从第一次见到他，他就为自己的订婚宴担任主持，前段时间他不顾家中老父亲病重住院，一直帮助自己料理家里爷爷的丧事，怎么现在忽然生分了呢？那个苏苏固然是一方面因素，但官场上一把手和二把手想来关系不融洽倒是事实。他想自己在这儿最多也就一年的时间，可不能得罪了刘磊大哥这个朋友。他回到办公室稍坐一会儿，整理了一下思路就准备去找刘磊。没想到门吱呀一响，刘磊没敲门就走了进来。他大喜过望，说道：“刘书记！您来了。”
　　“如江，你还是叫我磊哥吧。就咱俩就别走官场上的那一套了。”
　　“好，磊哥。”连如江丝毫没有矫情。他拿出一套并未用过的杯子给刘磊泡上一杯茶，虽然不知道刘磊找自己什么事情，但明显觉得苏苏横在二人之间已经让他们产生了隔阂。
　　“如江，你不是一直擅长看相吗？给哥哥我看看运气怎么样？怎么最近我总觉得力不从心呢？”刘磊很松松垮垮地躺倒在椅子上，全身心放松的表情。
　　连如江这才仔细打量起刘磊来，目光到处他不由哆嗦了一下，原本刘磊蒸蒸日上的官气消失得很厉害，居然有一种紫黑色气息爬上了他的左腮，最可怕就是刘磊右侧眉毛脱落的很厉害，居然成了断眉之相，这分明是说他妨害父母的面相呀。这一段时间没怎么和刘磊好好接触，没想到磊哥居然会有如此之大的变化，这说明那个苏苏是一个丧门星，要彻底毁掉刘磊的前程呀。刘磊也觉得连如江看他的眼神有些古怪，笑着问道：“给我看相你还有啥不放心的？我听秦汝阳说你这次去北京，居然把那个‘第一名刀’焦大夫给收复了，上次老爷子的事情还没感谢他呢。”
　　“磊哥，你听我一句话可以吗？”连如江不理会刘磊的调侃，正颜厉色地说道。
　　“如江，你说吧。我能不听你的话吗？”刘磊也觉察出不对，连如江原来和他打打闹闹，很少如此严肃。
　　“远离那个苏苏，你现在脸上已经出现了黑色，如果继续发展下去可能仕途就到此止步了，而且很有可能有牢狱之灾。而且刘叔叔和阿姨都会受此连累。”连如江一字一句地说道，他知道有这样一句老话：劝赌不劝嫖。但他觉得刘磊是个聪明人，应该明白他的意思。
　　刘磊这次是真的哆嗦了一下，他瞪大了眼睛，看看连如江，又回头看看门口，想说什么但张张嘴并没有说出话来。连如江继续说道：“磊哥，前段时间我看你的时候，并没有现在这般模样，最近几天是不是有了什么事情？按理说刘叔叔上次长病算是你们家渡过一次大厄，应该是苦尽甘来才是，怎么你现在就像被人家背后捅了一刀一样呢？”
　　连如江不知从哪里找出一面镜子，递给刘磊，说：“你仔细照照你的俩眼，是不是瞳孔缩小了，有点四白眼的变化？磊哥，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你最近就要开始转运了。唉！”
　　刘磊对连如江看相的手段是很服气的，他拿过镜子仔细看了起来。《三命通会》中有一门功课专门针对眼睛的描述，其中“黑鱼露白”，讲述的是眼睛具有三白、四白现象。常人的眼睛一般都是“双白”——只有眼睛两侧是眼白。而三白眼除了两侧眼白，眼睛或上再露一白，或下再露一白，呈现三块眼白区域，这种眼相并不常见。四白眼代表眼睛四周都能看见眼白，这种眼相更为罕见。面相中，但凡有三白、四白的，多半势利刻薄，也不宜合作。唯一不同就是这种面相大多先天而成，而刘磊目前居然有这种内敛后天变化，不由不让人心生警惕了。刘磊手里拿着镜子自顾自盼，到了后来全身哆嗦了起来，他一屁股坐在连如江墙角处的沙发上，一言不发。
　　连如江走过来递给刘磊一根烟，打开打火机给他点上，说：“磊哥，你说咱俩的关系我不需要多重复吧，我不可能害你。只是你现在有点鬼缠身的意向。最近你到底做过什么呀？”
　　刘磊深深吸一口烟，然后吐出来，他摇摇头，又点点头，说：“如江，我算佩服了你的眼力，你说得不错。我最近和那个苏苏走得很近，前段时间她怀孕了，我带她去济南打的胎，上次在济南我没回来就是去了济南阳光女子医院，花了好几千块钱。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吧，我就一直觉得身上不得劲，看来你说的小鬼缠身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兄弟，我什么也不瞒你，你有办法救救哥哥吗？”
　　连如江叹息一声，说：“磊哥，你怎么这么糊涂呀？我们在体制内成长，这种事情怎么能不注意呢？不怕你说我，这个苏苏我第一眼看上去就是浮躁之人，只会给你添乱帮不了你。”
　　“唉。”刘磊叹口气，这个时候他的手机响了，拿起看看摇摇头直接点了拒接，谁知道手机还没放到桌子上，手机又开始响起来，这次他直接置了静音，只是手机仍是不屈不挠地闪动，就好像他只要不接就一直打下去一样。最后他无奈地摇摇头，接起来，声音很小地回应：“苏苏，我开会呢！”
　　对方不知道说了一句什么，刘磊脸上一片漆黑，他说道：“真的，就是我和连镇长两个人商量一点事情，过一会儿我给你打回去好不好？
　　对方丝毫没有放过他的意思，一直不肯放电话。连如江摇摇头，指指厕所方向，开门出去，然后重重锁上了办公室的门。他走到楼下那颗石榴树旁边，他们家院子里也曾有过一株石榴树，据说，石榴树龄可达百年，这恰恰与人齐寿。一棵树的荣枯，一辈人的生死，这是多大的奇缘啊？另外，石榴要达十多年的树龄，花果才渐盛，而这般的孩子，也是渐悟混沌，小识春秋了吧？一棵树，一辈人。你在，我就在，真是千古的造化。家栽石榴，已通人性，解得透家人的心意了。只是政府里边这棵石榴树不知道象征了什么，它就在刘磊的窗下，现在已经是早秋季节，石榴树已经结了果实，老百姓大多喜欢说多子多福，可怜的刘书记孩子就这样被拿掉了，也无怪乎他有小鬼缠身。世界上最大的仇怨，莫过于杀生。所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杀人之父兄，人必杀你的父兄。这样互相残杀，永无止境。就因为杀生太多的缘故，所以果报来得很快，所谓“现世现报。”而堕胎则是仇恨中的仇恒。一个生命还没长成，你就把他杀了！这些个小鬼在那儿怨天尤人，那股怨气、那股仇恨的心比什么都大，他看刘磊这次真的有点在劫难逃了。
　　过了足有二十分钟，他才重新开门进去，刘磊依旧是那个姿势半躺在沙发上，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天花板，他见连如江进来，才叹口气坐正了身体，说：“兄弟，你救救我吧。你看我刚才被她纠缠得都疯了，她非要我找你，说如果渡假村建设的资金不在她银行开户，她就给我闹个没完没了，你看哥哥也是没办法。”
　　连如江倒杯茶水给刘磊端过来，刘磊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口喝下，明显有点热，他被烫得张大了嘴巴，但并没有任何怨言。连如江语重心长地说：“磊哥，这个事情不是大事。我完全可以让小栓去办理一个开户手续，只要控制着资金流动，有户无钱她也无可奈何。只是磊哥她在镇上可是打着你的旗号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好多干部看在眼里嘴上不说，但心里也是很反感，你以为刚才党委会上小于和林镇长说话是为了支持我吗？他们也和我一样看不惯苏苏的飞扬跋扈。我完全可以让顾世才放一马，推荐投资商去她那儿开户，但以后呢？她要是再得寸进尺怎么办？”
　　刘磊闭上眼睛，一种无力感溢满全身，沮丧地说：“我也不知道，如江。可能我真错了，这个女人不简单，她找准了我的软肋，我怕闹，怕影响自己的前程，但我现在是深陷泥潭脱身不得呀？如江，你刚才看我面相是不是真得无药可救了？”
　　“盲人骑瞎马，深夜临危池。很危险了。我现在一时也没有很好的办法。”连如江摇摇头走到窗前，他的窗户前是几棵榆树，虽然不如石榴树绚丽，但自有一种沉稳。“磊哥，不是我不想帮你，我只能看，而改的本领不大。前几天遇到那个持刀歹徒左克，我发觉不对，但还是徐所长和子婵合力才把他拿下。”
　　说道徐子婵，连如江眼前一亮:对呀，怎么把那个妹妹给忘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