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三十五、异动

　　他呆呵呵地看着徐子婵，许久没发一言，连志江都觉察出了叔叔的异样，他借着起来倒水的空档问道：“叔，你怎么了？”
　　连如江如梦初醒，他并不理会侄子，而是问道：“子婵，你说这个水塘大小也是经过设计的，不是逐渐蔓延才成的这般大小？”
　　“那当然。你没观察过他的周围堤坝吗？它明显经过处理呀。里边水位涨涨跌跌，从水草的生长也能看得出来。可能和这些年的旱涝天气有关，并不是逐年上涨。因此我觉得一定有一个地方可以排水。”
　　“但这怎么可能呢？”连如江说道，“这种远古森林里不可能有排水系统呀？我还是觉得它是自然形成的，否则只有湖中之湖才能出现你说的这种情况。但我从小就在这附近长大，没听说过有更大的水域。还有子婵，你说的北斗七星我也见过，要有北斗七星阵，肯定有一个北斗星位置，但这片森林里也没有类似的标志呀？”
　　“北斗星在不同的季节和夜晚不同的时间，出现于天空不同的方位，所以古人就根据初昏时斗柄所指的方向来决定季节：斗柄指东，天下皆春；斗柄指南，天下皆夏；斗柄指西，天下皆秋；斗柄指北，天下皆冬。连镇长，你不会说自己不懂这些吧？现在是夏天，你看看水面的形状是不是也有变化，就能判断出它是不是北斗阵布局呀。”
　　连如江想了一会儿，他觉得徐子婵说得有点道理，很早之前自己来过迷糊湾，但具体季节已经印象不深了，只是湖水形状好像并不固定，莫非说并不是自己一开始想的泉眼原因慢慢积水，而是因为其他因素才造成形状多变。
　　屋里三个人都没说话，只听见小栓吹动他茶水上的热气的声音，徐子婵越发觉得这个地方一定埋藏有大秘密，而连如江肯定是为着这个大秘密在苦思冥想。
　　忽然有人敲门，也许刚才屋里太静了，这声音格外响亮，连如江皱皱眉头，小栓勤快，几步跑到门前打开了房门。门口是一个浓妆艳抹的美女，手里提着一个纸兜，也许以为开门的是连如江，满脸笑容地喊道：“连镇长！”哪里想到门后居然是连志云，脸上瞬间一僵，称呼一声：“小连？”连志云也认出此人，说道:“苏行长。”
　　徐子婵也跑过来打招呼：“苏姐！”苏苏也马上看到了徐子婵，她亲热地伸手抱住徐子婵，说：“徐小姐，你什么时候来的呀？”
　　“我早晨就跟着连镇长办了一件事情。苏姐，您快请坐。”徐子婵拉过一把椅子。苏苏回头看看坐在办公桌后不假颜色的连如江，就有点不好意思坐下。她说道：“徐小姐，我也不知道您过来，我的单位就在门口，一会儿去坐坐吧？”
　　徐子婵看苏苏有些犹豫，知道苏苏找连如江肯定有公事，她忙说道：“苏姐，您先忙正事。我和志云到对面办公室。”
　　“不用！”连如江声音传来，他换上了冷冰冰的表情，“苏行长，你有什么事直接找顾主任，我安排他和你直接对接了。我这里还有事！”他的态度固然让苏苏脸上绯红，就是徐子婵和连志云也都面面相觑。记得前段时间连如江从南京回来，在济南的接风宴上二人还相处极为融洽，怎么现在连镇长居然如此大的官威呢？
　　苏苏也是心中叫苦，原来她在刘磊的嘱咐下决定今天来给连如江好好解释解释，手中布兜里更是装了二万块钱。但她却多了一个心眼，身上手机偷偷打开了录音模式，心中暗想:连如江你只要收下我的钱就别怪我将来不给你面子，这些官员个个人前衣冠楚楚，但哪一个不是贪财好色呀。谁知道竟然在连如江办公室碰见了熟人，这下子礼不好出手，更没想到连如江居然当着别人也不给自己面子。
　　她说道：“连哥，顾主任说一些事情他做不了主，也要请示您。我这不是过来先给您汇报一下情况吗？”她见连如江低头沉吟，于是转头对着连志云说道：“弟弟，你们公司可要在我们银行开户呀？姐姐我可是带着指标的。”
　　小栓自然很好说话，就说道：“苏苏姐，您放心，我听……”
　　他原本想说我听您的，但他的话还没说下去，就听见“啪”的一声，连如江直接拍了桌子，吼道：“小栓，你给我滚回家去，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你听谁的？你听管总的，你说了算吗？”
　　小栓从未见叔叔如此大发脾气，吓得一个机灵，不敢再说只言片语。徐子婵却是看不下去了，她冰雪聪明，知道连如江这一套全是针对苏苏而去，就有种打抱不平的心理，她拉一把苏苏，说：“苏姐，咱们先去你办公室看看吧。别看他叔侄俩内斗了。”
　　苏苏脸色一会儿黑一会儿白，她明白连如江这是要和她彻底翻脸了，心中不忿，要按照她原来脾气就要马上和连如江吵一架，但想起刘磊反复叮嘱自己，连如江后台极硬，别说自己区区一个镇委书记，就是县里的常委都不愿意和他冲突，也就强自压下胸中熊熊怒火，搂着徐子婵胳膊说道：“好呀，子婵妹妹。”二人勾肩搭背走了出去，只是出门时刻意回头看了连镇长一眼，正和连如江冷冰冰的眼神碰在一起，她不由打个寒战。
　　连如江看二人出门，才瞪一眼侄子，哼了声，说：“以后别胡乱答应什么事情，知道了吗？”
　　连志云呆呵呵看着远去的徐子婵背影，答应道：“嗯！”
　　“还有，你抓紧时间找个媳妇。”连如江如何不明白侄子心思，但却也不好意思点破。“你爸你妈见了就催我，他们对咱们村的那个，那个谁，很满意，让我给你说说呢。”
　　“叔，我不急。我刚开始做事业，还想再努力几年。”连志云低头说道，一点也不像前几天一提媳妇儿就两眼放光的样子。
　　“你不急我急！你要不满意咱们村的人，我让你婶子在聊城给你上上心。济南要有合适的也可以。还有，早混个学历，也有提升的机会。”
　　“叔。我想也学学考古！”连志云抬头看看连如江。
　　连如江又想拍桌子，但终于摇摇头，轻叹一声。
　　下班途中，徐子婵严肃地批评了连如江，说他在苏苏问题上表现得不大度，至少不尊重女性。连如江却无法给他描述苏苏狐假虎威，在清平镇上飞扬跋扈，把谁也不放在眼里的行径，只能长叹一声，二人不欢而散。
　　王凌雪看到连如江带回来的设计图不由眼前一亮，这个度假村的整体方案是张部长委托军队上的一个建筑设计院设计的。不但大气磅礴，而且注重细节，效果图更是美轮美奂，很有北方园林的特点。从总体布局到山水处理、建筑形式甚至内部装饰悉仿皇家园林。一般规模较大，园内空间少间隔而显得特别宽敞。一件件独栋别墅布局上亦从四合院演变而来，多采取中轴对称处理。度假村内其他建筑风格上亦受宫廷建筑影响，讲究气派威势。形体高大，气势雄伟。色彩上也趋向宫苑，红柱色瓦，富丽堂皇，和江南园林追求的超世脱俗的意境和素雅淡泊的风格完全不同。王凌雪说道：“如江，要是咱们买一套这种别墅多好呀，我也不上班了，就在家里打理我们的别墅。可是咱俩现在的工资不吃不喝还要攒上二十年吧？”
　　连如江不由想起侄子现在的二十万年薪，大为不服气，说：“宝贝儿，这有什么难的？你不记得管玉楼向我保证吗？只要她能怀上孩子，就送一套别墅给我们。我觉得这个把握还是有的！前几天在李进和木燕婚礼上也没来得及和她见面，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他边说又拿出那张小栓交给他的拍卖公司秋拍宣传品，指着上边压轴的《金山胜迹图》介绍道：“这张图别说在我们清平镇买别墅，就是在济南买一套也没什么问题。”
　　王凌雪对这些却并不是很在乎，笑着说：“如江，我也就是喜欢这些环境，咱们现在有吃有喝，弄那么多的房子干什么？”她依偎在丈夫怀里，温柔地说：“有你和宝宝我就满足了。这个小家伙最近怎么动弹得少了呢？”
　　“最近他在准备告别仪式呢，所以活动少了点，好好打包告别那个老地方。”连如江嘻嘻笑道。
　　开始王凌雪没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想了想终于醒悟，挥拳向连如江的头上打去，连如江哈哈大笑着跑开了。
　　接下去的几天徐子婵一直没搭车，连如江都是独来独往，开始他很窃喜这种自由，但慢慢地就有点不自在了，原来他和徐子婵在路上经常相互拌嘴，倒没有其他想法。但真的一个人了，就有点寂寞空虚，开始他以为是那天他惹了徐大小姐生气，倒也坦然。后来从妻子嘴里无意中知道是徐子婵北京单位有事，召她回去了，不免有点怅然若失。黄院长也和玉老板回了京城，他们要制定一个完善的挖掘方案才能开始对张择端墓地的挖掘。只是考古队伍并没有减少，尤其许多新闻界的朋友听说了这个消息来了许多，不但康庄镇上的宾馆人满为患，就连清平镇上都住满了人。看来这座千古一画的主人横空出世的消息的确惹人注目。
　　清平镇政府的事情一如既往，连如江其实并没有花费太多的精力，林副镇长把镇上琐碎事务管理得井井有条。刘书记则是忙于迎来送往，现在清平镇上一个月的客人甚至比以前一年都多。连如江乐得清闲，他原本想独自探访一下迷糊湾，但想到那条传说中碗口粗细的水蛇，就有点害怕，生恐遭了毒手，也就淡然处之了。
　　最近聊城市内流传最广的消息是原来水利局干部王勇的处理决定，本来以为这位也算是有些背景的副科级干部就是被党内警告的处分，但谁知国家现在的三讲将他做了典型，不但是市里会议上将他点名批评，公检法系统更是出奇得一致，先是双开，开除党籍和开除公职。结果反贪局又查出他任职期间贪污数万元水利工程款项的事情，直接被从快从重判处了七年徒刑。连如江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是一声叹息，这家伙应该是肖天泽的生理学父亲，但恐怕没有人会承认这一点，可怜的孩子这一生就这么完了。范永强对此一直了然在胸，他给连如江打电话轻描淡写地问这种处置方式是不是恰当，连如江不无叹息地说：“他造谣是可恶，但罪不至死，这样的处罚是不是有点重了？”范永强哈哈大笑：“兄弟，你太心慈面软。他造谣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会有此报应呢？要真是下狠手，在拘留所里可能他都熬不到判刑。”
　　连如江就有点不知道说什么了。范永强最后神秘兮兮地说道：“如江，我有小道消息，关于你的。据说上次在武家，领导人看见了你，有心想把你放到团中央培养几年？怎么样？需要我们助力吗？”
　　连如江大惊失色，稍一沉思说道：“哥呀，我还想干点实事。对进京不感兴趣。”
　　“谁说让你进京了？你们山东省也有团省委，你身在体制内，看不出下一步就是团系天下？如江不想好好给自己增加点砝码吗？”
　　“暂时不用！哥哥，你给我的聊临铁路还没开始呢，要干的有点眉目才能离开。我现在是一个镇长，总要有所成就才好说话吧。”连如江心里真的没有那种青云直上的念头，这点他比王云贵要差许多，范永强叹口气，说道：“弟弟，像你这样的人真的不多。”
　　清平镇上也有一条新闻，就是派出所徐所长亲手抓获变态杀人狂左克的消息引来了众多的记者，这在整个省里的公安系统都算得上是新闻。原本河北和山东司法系统合作并不多，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双方都多多少少有点相互看不起，但这件在河北临西发生的系列杀人强奸案件，曾经被列为河北十大案件之一，没想到被一个镇上的小警察给破了，马上成了热炒的新闻。徐所长虽然英勇神武，但做人耿直，对付记者就没有顾世才利索。经过顾主任的渲染，那场本来以多制胜的擒贼大战，却变成徐所长的单打独斗。他比福尔摩斯还要精明，顺着一条微不足道的砸车线索，就能够顺藤摸瓜。然后又经历一场华山论剑般的搏斗，徐所长用降龙十八掌的绝技克制住了左克的小李飞刀，终于擒住那贼子。他在案件侦破中则一如华生对福尔摩斯的重要程度。
　　连如江从《山东公安报》上读到这些细节时差点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