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三十四、颠覆

　　连志云的年薪数把连如江也吓着了，目前他镇长属于正科级，职级工资只有区区八百多块钱，加上津贴和各类补贴，实发工资大概两千多，王凌雪的工资比他还要稍微高一点，二人工资合计，加上一些奖金，一年满打满算也就五六万元，而自己的侄子上班才三四个月，居然叫出了二十万年薪这个数字。他看一眼昔日的小栓，今天的连总，心里甚至有点小小的嫉妒。连志云同志虽然被烫得龇牙咧嘴，但仍是眉宇间闪烁着兴奋，连大叔有点迷茫：眼前这个人是前段时间哭着叫着让自己给找份工作，随便找个媳妇儿的那个孩子吗？
　　徐子婵也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二十万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末，在北京也算高工资了，她很汉子地拍拍连志云，说：“你这么厉害呀。今晚上请我们吃饭吧。咱们要去聊城最好的饭店，我叫着凌雪姐姐。”她的随手一拍差点让连志云骨头都酥麻了，手上被烫的通红也不再感觉疼痛，他使劲点头。
　　连如江很不识趣地说道：“晚上不行。我们回聊城，你回家陪你爸爸妈妈，在外边工作这么长时间，也不知道多孝顺孝顺你爹你娘，我前几天回家碰到我嫂子，一直打听你呢。你老爹好抽烟，别忘了给他买几条好烟，以后别动不动就请客，你将来要在济南娶媳妇儿，二十万根本不够。”他这一摆叔叔的谱，小栓马上老实了许多。但他还有事情要汇报：“叔，我二爷爷也回来了。我俩是他的司机送回来的，我二爷爷现在要负责在清平镇建工厂的事情呢。”他嘴里的二爷爷自然就是连如江的老爸，听到父亲也回了赵家寨，连如江不由后背有些凉意。自从连爸爸去了秦汝阳的公司，他就不时收到告状声：连爸爸听说这家公司有自己儿子的股份，严格得不得了，不但是他总经理责任所在份内的事情，就连垃圾拉出厂门他都要检查一遍，唯恐有螺丝之类金属物件被人顺手牵羊，而且谁要是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迟到早退，肯定会被指着鼻子训斥。秦汝阳原本是清静无为的管理模式，这一下子厂里由原来的松松垮垮转变为法家管理，不时有人忍受不了这种严酷的管理，去到秦汝阳那里告状。秦汝阳委婉地劝连爸爸别太认真时，连爸爸反而给他讲起了道理，大道理讲得秦总都哑口无言，目前整个厂里只要有人看见连爸爸的身影出现，马上都清清静静，比鬼子进村都老实，好在这家公司待遇高，才不见为几斗米而折腰的辞职人员出现。秦汝阳给连如江商量怎么办的时候，连如江就说反正他要在清平镇建厂，让老爷子过来全盘负责吧，秦汝阳举双手赞成。现在看来已经付诸于实施，估计全厂都会欢欣鼓舞给自己老爹送行。
　　他刚才教训小栓回家陪父母，如果自己现在不回家看看老爹似乎不太合适。但目前连如江真不愿意和自己父亲太多交流，他总觉得老爹全身心钻到了钱眼里，员工一丝一毫的松懈他都不能忍受，不知道这种工作作风在清平镇能不能招到员工，在济南厂里秦汝阳定的工资很高，就是为了私企有竞争力。老爷子到清平镇招工办厂，估计他不会出高工资的，老爸的精打细算，或者说抠门他是很清楚的，其实他也知道这种管理模式并不是没有可取之处，但他习惯于民主轻松的国企式管理，对家长作风的管理模式有些抗拒。
　　连如江忽然想起一件事情，说道：“志云，你们公司在高唐开户了吗？财务账户？”
　　小栓和叔叔说话的时候忍不住偷眼看徐子婵，徐大小姐浅笑不语，轻轻抿着手中的茶，他也想去端茶，不料碰到了刚才被烫的地方，忍不住再度龇牙咧嘴。连如江刚才的问话他居然没听到。徐子婵见他怪模怪样，忙问道：“小连，疼吗？”
　　“不疼，一点也不疼。我小时候受的这种磕磕碰碰可多了。有一次我叔带着我们去偷瓜，结果被人家的狗撵着跑，我叔叔聪明，一下子就跳进了河里，我被狗咬了好几口都没喊疼，我叔则弄了一身泥，回家叫我二爷爷揍了一顿，当时他哭叫在我家都能听见动静。”连志云不看着徐子婵说话很流利，他侧着脸对着茶水说话，徐子婵被他的故事逗笑了，连如江则是觉得大失身份，骂道：“你这个家伙，背后埋汰起你叔来了。快回家，别在这儿了。你这些图纸我拿回去给你婶子。”
　　小栓磨磨蹭蹭自然不愿意马上就走，徐子婵则说道：“志云呀，你现在分管拍卖公司，是不是想学点文物知识呀？你要想学就去找我，我最近在康庄也没什么事情，那里还有很多专家，也一起学习学习。”
　　“真的吗？”连志云两眼放光，他看向徐子婵，但一接触到那聪慧明亮的目光，他立时又有点慌了。“我这几天在清平镇带着人测绘渡假村，要是徐小姐有时间，我就去求教一二。”最后一句话居然带点文艺范儿。连如江笑了，刚要嘲讽侄子几句，就听到门口有人敲门，他抬眼看去，顾世才和徐所长一前一后站在门外，他急忙说道：“快请进，请进。”边说边站起来迎接。
　　依旧是顾世才先汇报，他用很夸张的口气说道：“镇长，您真是太厉害了，当时您是怎么看出那个人是砸咱们车的歹徒呀？刚才县刑警队的人把他带走了，从他居住的地方搜出了很多东西，我第一个进去他的房间，从他床下发现了好几件女人用的东西。徐所长都表扬我呢，说我胆大心细。”
　　连如江并没有理这个胆大心细的人，而是从桌上拿起一支烟递给徐所长，问道：“老徐，什么情况？”
　　“连镇长，这次我们可能逮住一条大鱼。”徐所长并没有为顾主任的抢功而有丝毫不悦，他的语气里也带着欣喜，“上午去郭全海家里检查的县刑警队几个人中午没走，正好我们几个押着这个家伙回到派出所，就和刑警队同志到他舅舅家去勘查现场。经询问，此人舅舅姓李，在二中教化学，这个人是吉林省白城人，名字叫做左克，他的房间里边发现了好几把管制刀具，其中有一把上带有血迹。另外发现了好几张清平去临清的汽车票。刑警队的人和临清市公安部门联系，说最近临清没发生什么太大的恶性案件，但在河对岸河北省临西县发生过两起抢劫杀人强奸案，被害人分别是三名未成年女性，三条人命，凶手十分残忍。据现场判断是一个腿部有残疾的年轻人。而且这个人是今年年初从吉林过来的，读了半年高二，马上就读高三，他来山东的时间也和案件发生时间吻合，看起来他属于嫌疑犯无疑。刚才县刑警队的人就想带他回县里。连镇长，我过来向您请示一下。”
　　连如江听说此人罪大恶极，忍不住脸上有怒色，就连徐子婵也恨得银牙紧咬，她站起来暗想:都怪自己当时手上留情，应该一腿下去让他断子绝孙才过瘾。
　　“这种犯罪嫌疑人一定不能放过，老徐，你们算是立了大功，让刑警队把他带走吧。不过一定要说明是你们把他抓获归案的。徐所长，你和那几个治安联防队员奋不顾身，为了保护人民群众，迎着对方刀锋向前的精神，是值得我们所有人学习的。最近省里要报三讲活动模范集体和个人，我觉得清平镇所有治安人员都算得上是典范。”
　　顾世才插嘴说道：“镇长，还有您！要不是您的领导和奋不顾身，哪里有徐所长和我的这点成绩呢。”连如江心里对这个下属有点鄙视，你丫的什么成绩，看到那人拔刀你都躲在我身后了，没撒腿就跑就是成绩？但花花轿子人人抬，他不能拂顾主任的意，就笑着说道:“顾主任，你是咱镇上第一笔杆子，你好好把这件事情写一写，我就不要暴露在大众眼光之下了。负责经济工作的镇长要是冲冲杀杀，恐怕别人就不会到我们清平镇投资了。”
　　“镇长，那可不行。我们都看到了，是您第一时间站了出来，要不是您发现这个凶犯，怎么会有后来我们大家擒魔捉妖的过程呢？”顾世才可不肯放松。
　　连如江索性不理他，他指示道：“徐所长，我觉得咱们也要全程参与一下这个事情，刑警队毕竟不了解情况，你作为当事人，又是你亲手抓获的这个罪犯。事情的起因也是因你而起，他砸了警车盗窃，你根据蛛丝马迹一路追踪，在镇里发现了他，这才出手擒贼。对吧？”他的眼睛看着徐所长，眼睛眨巴一下。
　　徐所长哪里不明白镇长用意，这是把整件功劳都给自己呀。他拱手说道：“连镇长，这怎么说的呢？其实这件事情我开始什么也不知道，就看到那小子跑，你说是不是他做贼心虚呀？他一看见您怎么就那么害怕？”他摸一下自己脑袋，想问一下是不是连镇长无意下车，才使得这家伙如惊弓之鸟暴露了身份呢？
　　徐子婵说道：“徐大哥，您不知道，我当时坐在连镇长身边，看他在车里盯住这个人就觉得奇怪。我还给他开玩笑呢。”她刚要说连如江看相断人的事，连如江忽然冲她挥挥手，打断她道：“徐所长，你收拾一下去县局吧，好好给领导汇报一下整个事情的经过，派人把左克和他舅舅的家都看好，估计要真是河北临西案件的凶犯，对方马上就会来人。今天下午参与整个案件侦破的人你要列个名单呀，这关系到咱们整个派出所的荣誉。当然，顾主任也有功劳，当时他在现场临危不惧，积极参与疏导围观群众，也很有风范吗？”说到后来他自己都想笑，但强自忍住。
　　“好！谢谢镇长！”徐所长敬了个礼转身出去，顾世才犹豫了一下，不知道是走还是留。连如江说道：“老顾，你全程追踪一下这个事情，咱们开会的时候强调三讲活动要抓典型，什么是典型？这就是一个典型。”
　　“好！”他刚要出门，忽然想起一件事情，“镇长，刚才刑警队的人说郭全海属于意外死亡，算不上凶杀案。已经同意他们家属火化了。”
　　“哦。”连如江愣了一下，挥挥手让顾世才走了。连志云一直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徐子婵则对连如江竖起了大拇指，说：“老连同志，这件事情我真的佩服你了。那个杀人越货的瘸子你看得真准。要早知道他罪行累累，我就自己动手收拾他了，我的女子防身术可是跆拳道黑腰带级别的。”
　　连如江则是考虑那片林场中迷糊湾的事情，他原以为卖瓜老汉儿子的死亡能引出一些事情，没想到居然风平浪静的过了，可是想想当时迷糊湾的暗流涌动，尤其关系到自己藏宝图的位置，肯定不能就此了结，他坐下来问徐子婵：“徐小姐，你说我们上午看的那片水塘是不是有点问题？我怎么觉得那个男子之死不正常呢？当时那个地方水并不深，不会轻易溺水的吧？”
　　徐子婵听他转移了话题，也有点奇怪，今天连如江在森林中水塘边上的时候一直皱紧眉头，他甚至对那片水塘有一种天生的惧意，好像怕从水里跳出某件东西一样。就是自己也觉得心神不定，虽然说水面清澈，有的地方能一下子看到水底，但徐子婵有种特殊的感觉，就是有一双眼睛在某个看不见的地方盯视他们众人。她说道：“我也觉得有点诡异呢。要不咱们再一起去看看，连大镇长，我觉得你对那片水塘特别在意呢。”
　　“咱俩免了。你的女子防身术防不了水蛇。”连如江摇头拒绝，但不死心地问道：“我觉得那个水塘并不像是自然形成的。有点像是兵法中的阵型呢。”
　　“七星阵是吧？”徐子婵不知连如江看出什么，她只是陈述自己的观点，“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瑶光这七个位置几乎都能找到对应的点位，这个水塘不大不小，就受七星阵的压制，说不定这里边有玄机。水亏则赢，水满则溢，这附近应该有一个泄水的通道才对。也就是说这个水塘原本小，但达到一定程度却也无法再往外扩大了，一定有一个通道泄洪。我不知道你留神看了没有，水塘的水位涨涨跌跌，一直到不了它的堤坝高端位置。”
　　这段话彻底让连如江呆住了，完全颠覆了他原本的一个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