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三十、又起波澜

　　三个女人包的水饺极香，连如江中午在会议上吃的自助餐，本来就有点饿，这一下子看到盛在盘里的胖乎乎的饺子端上桌来，忽然有一种想喝杯白酒的冲动。五个人围坐在餐桌上，玉老板反而不好意思再提十大名玉的故事，众人于是咸咸淡淡扯了一些闲话，发言的主角成了徐子婵。
　　她介绍说，临清市康庄镇的考古挖掘现场已经被黄院长确定为张择端的墓穴，很侥幸的是发现了一块简单的墓碑，上边居然有一段文字详细介绍了张画师的生平。说他早年游学东京汴梁城，供职翰林图画院，后来功成名退。此人生于宋神宗治平四年（1067年），亡于宋徽宗宣和三年，也就是公元1121年，活了五十四岁，二子一女，也算是很完美的家庭。要知道五十多岁这在北宋并不是夭亡的年龄，连如江暗自侥幸张大画师并没有活到金灭北宋的年代，这对他应该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他问徐子婵：“子婵，那现在这几天挖掘有没有突破性进展呀？”
　　“没有。就是因为确认了是张择端的墓穴，所以现在所有人都小心翼翼的，包括我外公在内，要知道从文化造诣来说，北宋到了登峰造极的阶段。宋画之美，不是唐代‘满城尽带黄金甲’的得意绚烂，而是简单、含蓄、谦卑、轻柔的文艺态度，画家认真对待一截枯木、一片残雪、一个船工、一段羁旅，在困顿中浪漫，在缺憾中赞美，于山川小景、人物花鸟中轻叩生命的价值。我外公等人觉得在墓室之内肯定有一些名人字画，古人造墓的水平很高，墓内封闭很好，墓里基本没有氧气，外面的水和生物也进不去，字画保存下来就不是什么难事了。现在最担心就是盲目打开墓穴，要知道原本保存完好的东西一见到空气和阳光会马上化为灰烬，因此现在能做的就是对墓穴做好保护，等待一个完整挖掘方案出来才能进行下一步。”
　　徐子婵现在的心里是又恼又喜，本来她是这个考古队的队长，但现在当然的被免了职，而且原本属于北京大学考古研究所的范畴，现在已经成了国家考古中心和山东文物局的联合小组。她既为自己能有机会发现这个珍贵墓葬而高兴，又为不能亲自参加考古发掘而有点恼怒。尤其外公黄院长亲自挂名担任联合挖掘小组的组长，她更不能发自己的大小姐脾气了。
　　众人吃罢水饺，看刘阿姨收拾碗筷的时候，连如江问玉老板：“玉老，您带来三个盒子，我只看了两块玉，怎么第三块不让我开开眼了？”
　　玉老板一脸苦笑：“如江啊，我本来想拿着这三块收藏多年的美玉来和你做个交换，换前几天子婵拿给我们看的鸡油黄玉珠串，谁想竟然不知道你浑身都有宝，我老头子开口也是白搭，索性就免开我口了。”
　　连如江拱拱手，说道：“很抱歉，玉老。您的心意我领了，您刚说的玉珠串是我和妻子订婚之日的聘礼，它不是金钱所能衡量的。对我们家有着特别重要的意义。”他想起那个雪天，他和管玉楼在茫茫原野上找不到去赵家寨的路时的情景，也自自然然想起那两只可爱的小貉。心里打定主意，明天单位不忙的话就去森林里边走走，看看有没有可能找到那俩小家伙。他忽然又想起一个问题，不由问道：“玉老，咨询您一个问题，为什么在一些古代的藏宝之地总是有巨蛇出现呢？这有原因吗？还是纯属巧合？”
　　玉老刚才水足饭饱，毕竟上了岁数，居然有了些许困意，他正准备告辞，却听到连如江问这个问题，马上瞪大了眼睛，说：“有这个说法吗？如江，你是听人说还是亲眼看见过？宝藏和蛇没有什么必然联系呀。”
　　徐子婵在旁边说道：“连大师，你又发现宝藏了？”说这话的时候王凌雪也凝望丈夫，看他如何反应。
　　连如江自然不会说实话，他摇摇头说：“我也是这两天看了几本书，书上说只要有宝藏就出现牛鬼蛇神之类，让人恐惧的动物。才有此一问。聊天罢了。”玉老板浑没在意，但徐子婵眼睛一眨却觉察到了不对，连如江并不是那种空穴来风的人，他既然有此一问，肯定是有目的的。她正待刨根问底，没想连如江打了一个哈欠，他故意打得特别响亮，分明是下驱客令的内涵。
　　徐子婵和玉老板见状都站起来告辞，纷纷向王凌雪和刘阿姨表示谢意，连如江和王凌雪送二人出门，徐大小姐上车的时候回头喊道：“连大哥！”
　　连如江头皮一紧，按照他的经验，只要徐子婵这般称呼，肯定要麻烦自己，但又不能不应声，说：“什么事呀？徐小姐。”
　　“这辆路虎你也该还给秦总了吧？我明天开过来坐你的车去康庄可以吗？”
　　连如江想想也有道理，秦汝阳这辆车放在他这里已经不短时间了，虽然秦总丝毫没有要的意思，但自己现在有了超级捷达，似乎这辆车就使用率不高。而且路虎名声太响亮，有点像是暴发户或者煤老板的专用车型，远不如现在捷达车低调好用。自己在高唐泉林酒店开了三天会，没有人正眼看自己的轿车。他答应道：“好！正好这几天秦汝阳要来聊城，你明天开过来停车位上吧，我带你去康庄。”
　　“好的！谢谢！”徐子婵变得很淑女，她摇下车窗向王凌雪挥手再见，连如江忙前行半步，挡在妻子前面，也不知道为何他对徐子婵的车技总有几分恐惧。王凌雪明显觉察出了丈夫的对自己的那份爱，不由抓住了他的胳膊，半依偎在他的身上。二人的亲近忽然让徐子婵有几分失落，但她脸上丝毫不见异状，轻轻一笑开车走了。
　　路灯亮了，夏天已经接近尾声，晚上隐隐然有了几分凉意，连如江搂着妻子的肩膀说道：“宝贝儿，我们回家。”王凌雪叹口气说道：“子婵都快三十的人了，还是找不到对象，咱们要是有个女儿，说什么也不能让她做女强人。”
　　“要有个儿子你就放手让他出去闯。对了，宝贝儿，要有个儿子咱们放到赵家寨怎么样？咱俩上班忙，让儿子跟着他爷爷奶奶长大。”连如江笑嘻嘻地说道。
　　“那可不行！”王凌雪很坚决地推了丈夫一把，把手从他臂弯里抽出来，"如江，儿子我要亲自教育，不能放他到农村，我不放心，也舍不得。这是原则问题。”
　　“好吧好吧。”连如江又拉妻子的手放到自己胳膊上，没想到这次是恶狠狠的一招九阴白骨手，他呲牙咧嘴想叫，但正好有邻居路过，只得强行忍住和对方打招呼，王凌雪也是笑盈盈地和邻居举手致意。这个邻居老太太是附近小学的老师，她爱人是东昌府区政府办公室主任，是从小看着王凌雪长大的，凑过来问道：“小雪呀，快生了吧？”
　　“还有俩月呢。”王凌雪说话的时候带着几分羞意。
　　老太太很关心地介绍经验：“这个时候一定要注意，要每天让你老公陪着你走三四个小时，最好是散步，行走时应该抬头、挺背、伸直脖子、收紧臀部，保持全身平衡，缓步行走这样生的时候受的罪少，还有，要定期体检，两周就要去一趟医院。”她不厌其烦，王凌雪也听得仔细，到关键处还要问上几句，连如江觉得有蚊子在他们身边飞动，但很奇怪的是看老太太一会就拍打自己身体一下，肯定是中了蚊子的招，而他和王凌雪却没有被咬的痕迹，不禁高兴地想，这护身宝玉真的很灵验，过几天就佩戴到妻子身上。母子，不，母女平安。
　　最近几天王书记一直在临清并没回来，尽管他即将就任省农业厅长的传闻甚喧尘上，甚至有人有鼻子有眼地描绘现任的农业厅长去了鲁北一个地市担任市委书记，王云贵则接替他的位置，组织部的考察报告已经完成，只等任命了。但王云贵一如既往地牢牢控制着临清市的局面。
　　连如江回到家的时候，看到他放在桌子上的电话里有三个未接电话，都是尤乡长打过来的，作为王书记的前任秘书，尤乡长最近偷偷给连如江打了几次电话，他想跟随王书记去省里任职。估计会是一个办公室副主任的位置，虽然是副处级别，但从影响力却远非现在的正科级乡长所能比。只是尤乡长认准了王书记这棵大树，不到五十岁的实职正厅级别那可是发展余地很大的，喊出了紧密跟随王书记的口号。连如江本想见到岳父好好替他问问，哪里想到平常韬光养晦的尤哥最近却不淡定起来，接二连三地给他打电话。连如江决定向岳父大人先请教一下，看他什么意思，然后再给尤乡长回复，否则担心尤哥会不高兴。
　　王云贵显然在参加一场酒宴，连如江能听到电话里觥筹交错的声音，他刚要说话，里边传来王书记的声音：“如江。你等一下！”接着过了大约一分钟的时间，才传出岳父的声音，这个时候已经安静许多。“如江，有事吗？”
　　“爸爸，这几天尤哥一直找我。”连如江就说了这一句话，他知道岳父绝顶聪明，闻弦歌而知雅意，下边就不用说下去了。
　　“哦。如江，我今天已经接到了省委组织部的电话，征求我的意见，我也想带着他过去，毕竟我没在大城市任职的履历，身边也需要有自己可靠的人。你可以告诉他在办公室或者人事处给他找个副职位置过渡一下。”王云贵说话从不拖泥带水，决定的事情更是马上就办，这点连如江特别佩服岳父。他自己有时候总是黏黏糊糊，就像清平镇探宝的事情，他都耽误许多时间了。这点也是岳父屡次批评他的地方，但连如江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总是有点拖拉。
　　“那可太好了。我一会儿就给他打电话。”连如江如释重负，这给尤哥的交代很好。
　　“另外如江，在济南你认识的人多不多？我想找个秘书人选，小尤虽然聪慧，但他未必熟悉省级机关的一些规则。”
　　这个问题让连如江有点踌躇，原本他在济南工作的时候狐朋狗友有一大堆，但后来人远情疏，保持联系的就是那几个好朋友，其他人也就是逢年过节发个短信，他说：“爸爸，我一时真想不出合适的，我觉得可以请教一下国资委魏局长，他人脉极广，秘书这个职位虽然官衔不高，但位置特殊，一定要咱们信得过的人才行。不如让尤哥临时干着，再找合适的顶替。”连如江出的主意也算是一个万全之策，王书记嗯了一声就挂断了电话，估计那边有事也很忙，虽然看不出王书记有丝毫的动作，但其实他已经在临清市下着一盘很大的棋。这个地方他已经运作四年时间，可以说是根据地般重要，整个常委班子以及各个重要的乡镇领导都进行了微调分工，肖副市长更是兼任了市政法委书记。王书记即将高升的消息已经成了不公开的秘密，身边原本笑容可掬的人也有了暗流涌动，一些是更加努力地向王书记靠拢，想登上这条大船。期中原来的临清市长是一个代表人物，最近几天大事小情都主动请示书记，表现出十足的善意。另外一些人则可能觉得将来王书记天高皇帝远，再也管不了他们了，态度就难免有些冷落。只是王书记并没有丝毫的和以往不同，反而更加全心全意扑到了工作上。聊临铁路的规划图通过了常委会，已经上报到了聊城市委常委，快马加鞭的架势。
　　连如江放下岳父电话马上就给尤乡长拨了过去，听得老领导已经给自己做好了安排，尤乡长几乎热泪盈眶的感觉。他告诉连如江，此刻他就在聊城，能否出来一起喝一杯。连如江看看表，时间真的还早，才八点多一点，但看看妻子的肚子，连如江很果断地拒绝了，说明天中午方便的话在清平镇和尤大哥聚聚。
　　第二天早晨走的时候连如江特意准备了两瓶茅台特供酒，他有徐子婵做司机，就决定中午好好陪尤大哥一醉方休，貌似自己来清平镇不短时间了，还没尽地主之谊，说不定过不多久再找尤乡长喝酒，就要到省城去了。但很可惜计划没有变化快，他走在路上的时候就接到一个电话：清平林场出事了，里边的迷糊湾里发现一具残缺不全的男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