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一十八、不速之客

　　卖瓜老汉的儿子露出很得意的笑容，不知道为何连如江觉得他笑起来比哭还难看，他外露的牙齿就像是麻将里的一副三张幺鸡牌，看上去恨不能就一拳打去，也许没有牙齿比现在这种咬着下嘴唇的样子也要好看许多。另外他忽然心念一动，想起徐子婵神奇的画符驱鬼本领，不禁说道：“大爷，你去送瓜的时候可以找一下那个徐美女，就是那个最先让你送西瓜的漂亮姑娘，就说我让你们找她求一个符，护身用的符就行。你给儿子带身上，过几天我肯定给他找个不错的差事，那样你找儿媳妇儿就不困难了。”
　　“真的吗？”先大声回应的是老汉的儿子，他催促自己父亲，“爹，咱赶紧走吧。那个美女让人见了就想咽口水，画不画符不要紧，能和她多说几句话也是好的呀。”
　　“还说话呢？上次就是给人家说话，回来你直接骑车到了沟里。”老汉埋怨道。连如江哑然失笑，看来和徐子婵接近总遇到祸事的不止他一个人，他招招手，嘱咐道：“你们骑车慢点。”
　　下午的政治学习波澜不兴，全体党委委员对于清平镇的发展充满了信心，林副镇长更是提出了这是清平镇历史上最好的发展时期，在刘书记和连镇长的领导下，镇里的经济局面呈现了跳跃式发展，随着聊临铁路的开始建设，清平镇有信心借助这个春风成为整个高唐发展的领头羊，大家用一片掌声来表达了自己的心情。连如江也明白这种地域政治的力量，政绩是人人有份的，每个人都能从中间分一杯羹，因此目前局面下无论是三讲，还是其他政治活动，大家都趋之若骛，而相反如果经济不景气，大家可能就各有各的主意。清平镇政府内部几乎没有其他的声音，都是要建设、要投资，就连刘磊书记的花边新闻都不见有人提起。
　　连如江下班走的时候看到苏苏行长正在锁农业银行的大门，看他的车出来，苏苏转身想给他打个招呼，但连如江装作没看见她，径直走了，苏苏气得粉脸通红，恶狠狠地攥紧拳头，嘴里不知道骂了一句什么。
　　连如江到家的时候，很惊讶地发现门口不远处停着秦汝阳那辆路虎，他马上明白徐子婵来自己家里了，不知道是她一个人还是和黄院长一起来的。但稍一思索就做出判断，要是黄院长也来的话，妻子肯定给自己打电话了，毕竟黄院长是副部级官员，无论省里还是市里都极为重视。省文物局局长算得上是黄院长的挂名徒弟，一直在亲自陪同，聊城市则更加重视，龚书记和黄院长算是老朋友，老头的衣食住行都由市委办公室吴大秘亲自安排，其他领导也是纷纷拜访黄院长，自然各人有各人的理由。但总而言之就是希望为聊城市的文化建设出出主意。现在聊城内文化题材的东西并不是很多，黄院长这几天本来想在康庄好好安排一下挖掘现场的事情，但他却又是一个热心人，虽然不胜其烦，但却敌不过众人好意，天天晚上忙得不亦乐乎。也幸亏徐子婵给自己外公安排停当好几道护身符，这才有黄院长大杀四方，东方不醉的说法。
　　连如江想起今天下午自己让卖瓜老汉求护身符的事情，估计徐大小姐肯定会责怪自己多管闲事，于是就有点不太想回家，怕遇到尴尬。说也奇怪，原来徐子婵和自己见面时伶牙俐齿，相互攻击，可后来她和王凌雪熟悉后，姐妹俩莺莺燕燕，徐子婵竟是一下子淑女许多，不过尽管如此，他仍不愿意看见徐子婵。他正准备扭转车头，忽然电话响了，低头看看却是家里的电话，妻子的声音传来：“如江，你快回来了吗？”连如江只好点头称是，王凌雪高兴地说道：“太好了。家里有客人，我们打算包饺子，你顺便在门口买点肉馅回来。子婵妹妹到我们家做客呢，另外还有一位玉先生。”
　　连如江愣了一下，但马上知道陪着来的玉先生是谁了，就是号称京城六奇之一的潘家园玉老板。说起来他也是久仰大名，当年无意得了那枚和珅和中堂的玉扳指后，就经常有人提到他的大名。说起来国人都有一种玉的情节，中国人自古爱玉，称貌美女子为“玉女”；欣赏品格高尚的男子时夸赞“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大户人家把“玉”藏进“家”里就成了“宝”。自古千金易得却美玉难求，有多少痴玉如狂的粉丝们一辈子也无缘见识传说的美玉。要知道除职业玩家相互交流才有缘一饱眼福外，其他人想目睹真正的好玉真比登天还难，因为好宝贝都被藏家珍藏起来了。但这位玉老板明显对玉的情节要更深一些，他曾听人介绍过，这位潘家园最大的老板对玉的痴迷令常人所不能理解，他对玉的执着情感有说不完的动情故事:他曾为得一块美玉而守候二年；为得一块美玉而“骚扰”一卖家长达一年之久；为得一块美玉几乎买尽一家店里其它所有玉器……当然爱玉如痴的人很多，却并不是人人都能有玉老板这般机会。玉老板原姓于，后来找人在户口本上改了自己的姓氏，要知道真正懂玉是件很难得的事情，遇到好玉不但需要炼就火眼金睛，财力、气运之外更要有灵性，能够和玉之间产生灵性。玉老板身上就有这种灵性，有次他和黄院长聊天，黄院长就说他和玉老板对玉的感觉有几分相似。现在这位传奇老人来找自己，不用问，无事不登三宝殿，他肯定是为了那块鸡油黄的玉珠串而来。连如江伸了一个懒腰，他打定主意，要和这位老头子斗智斗勇，那玉珠串，自己是绝对不会出手的，早早断绝他的痴心妄想。
　　玉老板第一眼看见连如江，就觉得此人有点深不可测，表面上笑容可掬，进门就直接冲着自己伸出双手，很亲切地喊道：“玉老师！”他本以为连如江进门后会像一般的机关干部一样装作不认识，等着别人介绍呢。见连如江这般，他慌忙站起来迎了几步：“连镇长！您好您好，打扰您了！”
　　见到玉老板，连如江则是有少许失望，他原本想象玉老板应该是一个精明强干的中年人，个子不高但双目炯炯，和黄院长有几分神似。哪里想玉老板居然是一个大腹便便，肥头大耳，粗手大脚的人物。最有趣的居然是一个谢顶老人，头上的秃顶不属于空前，也不属于绝后，是中间秃，秃到如一块溜冰场了，四周的头发像一圈铁丝网。胡须则是又黑又密又硬，估计一日不刮就会面目全非，头成了脸，脸成了头。他心里有个念头，这玉老板莫不是和李进一样，不是汉族人？
　　看他端详自己，玉老板笑了起来：“早听说连镇长善于看人面相，怎么样也给我看看？人家都说热闹的马路不长草，聪明的脑袋不长毛，我可是聪明绝顶。”屋里所有的人都笑了起来，连如江也被老人逗乐了，但瞬间也明白了老人的用意，他这一下子就拉近和众人之间的关系，一会儿开口求购也就很坦然了。连如江摇手拒绝道：“玉老板您过奖了，说起来咱们还不是很熟，很熟的人都知道我看相本来就是开玩笑，逗大家乐乐，我可是党员，这种玩笑只是偶尔开开。我这几天一直在县里召开三讲大会，讲学习，讲政治，讲正气！今天下午组织我手下的党委委员学习，我还提到要讲究科学发展观，不能迷信。玉老师您可不能让我为难呀。”
　　他的这一席话一下子就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咱们大家官面上讲话，别恭维我，那些没用！玉老板早就知道连如江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人，他和黄院长是好朋友，黄院长可没少吃这个小子的拒绝，他笑着说：“我早就听说连镇长擅长鉴赏古物文玩，那眼力一定很好的。我正好有几件古物想请教连镇长呢。咱们坐下说，坐下说。”他喧宾夺主，居然招呼连如江坐下，连如江把手中肉馅递给妻子，说道：“凌雪，我觉得咱们还是出去吃吧。子婵不是外人，但玉老板第一次到聊城，应该品尝一下这江北水城的小吃吧。咱们家里唯恐招待不周。”
　　“没关系没关系。”玉老板抢着说，“最好的风土人情就是在家里吃饭，连老弟千万别客气，我就想尝尝鲁西北风味的饺子。我不喝酒也不喜欢繁文缛节，家常便饭是最好的。”
　　“那可不是我们的待客之道呀。”连如江还要坚持，却看见岳母刘阿姨从旁边接过肉馅，说道：“就在咱家里吃吧。恭敬不如从命，如江，你们陪着这位先生说话，饺子我去包就行。”徐子婵开始一直没说话，她见刘阿姨要去包饺子，也喜滋滋地说道：“阿姨，我也会包饺子，我给你去当下手吧。我当年在美国留学，每逢农历新年，我们几个同学就凑在一起吃饺子。”王凌雪也站起来，说道：“妈，少包点，够今天晚上吃的就行。”她和刘阿姨、徐子婵端着肉馅走进了另外一间卧室，三个人边包饺子边说起闲话来。
　　玉老板和连如江坐在中厅里喝茶，玉老板是个很讲究的人，从他喝茶的姿势就看得出来，他坐姿端正而放松，拇指、食指捏杯沿，中指托杯底，叫做三龙护鼎。另外他喝茶讲究喝三口，每一口要细细品味，平心静气，自自然然。连如江则是很随意，二人开始不知道说啥好，客气了几句很没营养的话后，玉老板就直奔主题，他从随身一个包里掏出三件木质小盒子，说道：“老弟，我听黄老说您火眼金睛，擅长发现古玩真伪，你在南京博物院中的表现可以用神奇来形容。我也听说他们那个元青花大罐萧何月下追韩信再也不肯轻易示人了，你看看我这几件玉器有无讲究？”他边说边把第一个盒子递了过去。
　　连如江并不伸手接过去，而是笑笑说:“玉老，您还是给我详细说说吧，我对玉的知识所知不多，您不吝赐教吧。”
　　玉老板也不推辞，他自己打开盒子，这是一个黄玉挂件，上边雕刻的是地藏王菩萨，他介绍道：“这是扬州玉雕美术大师张静张教授的作品，张静的性格温和儒雅，颇带几分学者风范。而他的作品线条往往干净利落，颇具立体感，你看这件玉雕造型圆润光洁，玉质细腻缜密。地藏王菩萨大耳垂肩、双睑微阖，神态慈悲，手持锡杖，头顶祥云，气韵庄严。地藏王菩萨之名源于‘安忍不动如大地,静虑深密似秘藏’，曾发大誓愿‘地狱不空，誓不成佛’。这玉雕是否有传神之感呢？实在可以用灵秀蕴藉、雅致细腻来形容。老弟是否要鉴赏一下？”
　　连如江并不接话，而是问道：“玉老，那两个盒子也都是玉器是吧？”玉老板点头称是，他信手打开第二个盒子，里边是一件和田羊脂玉玉佩。世界上最好的玉在中国，中国最好的玉产自和田，而羊脂玉正是其中极品，颜色洁白，质地细腻，结构致密，坚而不脆。古代帝王将相才有资格佩戴上等白玉，如今已被国家定为“国宝”的西汉“皇后之玺”就是利用晶莹无瑕的羊脂白仔玉料雕琢而成的。这件玉佩是群仙祝寿的造型，玉佩色泽细腻圆滑，通透无暇，雕工精巧复杂，在有三根手指大小的玉面上展现出群仙祝寿的繁多人物肖像和背景。正反面相加共有十九位神仙人物，还有作者自己的落款，实为难得。玉老板介绍道：“这件玉佩也是一件国宝级艺术品，前段时间在香港的一个拍卖会上我拍来的，一共花费了五百万港元。”他顺手就去想打开第三个木盒子。
　　连如江忽然想起自己身上佩戴着一枚八卦玉佩，虽然自己不知道其出处，但这件玉佩来自于上次险些取他性命的董妖狐，而且数次预警让自己逃过一劫，现在看玉老板炫宝一般，一会儿弄出一枚，就有了好胜之心，他撩起衣襟说道：“玉老板，我这里也有件玉佩，您能看出它的来历吗？”
　　玉老板低头斜瞥了一眼，并未在意，随口说一句：“八卦玉佩，青玉材料。至于出处吗？它，它……”玉老板忽然呆住了，他哆嗦了一下，重新看向连如江的腰间，原本红润的脸色刹那间变得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