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二十七、偶遇

　　连如江对着妻子点点头，示意她说的完全正确，这个时候王凌丹却皱紧眉头说道：“这怎么可能呢？咱爸爸前几天刚提成市委常委，才晋升副厅，而且他根本不是省委委员呀？”连如江没接王凌丹的话，两眼则是望向王云贵。老王同志明显有点激动，面色潮红，双目显现出难得一见的喜色，这种表情在他当年由东昌府区一名副区长被提拔为临清市委书记的时候曾经出现过，刘阿姨看着自己丈夫似乎在强自压抑自己的情感，她刚要说话，就见到王云贵一拍桌子，猛地站起来，说：“如江！喝这么点酒就胡说八道的，快扶他回去休息。胡乱揣测，怎么越来越不沉稳了？”
　　连如江被这一声听似严厉，但饱含别样感情的动静吓了一跳，但马上领悟了岳父的用意，站起来说：“看我，喝了酒就有点控制不住情绪，主要今天忙碌得有点累。我先回去休息休息。魏哥，姐姐，你们慢慢吃。”
　　王云贵哼了一声，也转身去了书房。娇娇看外公消失在门口，才吐吐舌头，说：“我外公是假装生气。哼，故意骗人的！”王凌雪抚摸了外甥女的头发，赞美道：“娇娇真聪明。”
　　接下来的几天连如江很忙碌，省委三讲代表团在高唐做巡回演讲，根据上级布置，连续二天所有的乡镇书记和镇长都集中在县城的泉林宾馆，无特殊原因不得缺席。晚上都不准离开，要请假必须到县委书记处办理手续。连如江原本安排好了要和黄院长等人见面的计划只好推迟，妻子说徐子婵来借她的玉珠串，她几乎毫不犹豫就给了她，这让连如江大为不悦，对那个神秘玉掌柜他一直想当面看看他的面相，不然心中没底，但他哪里敢批评王凌雪，也只好连声说好。
　　会议是第三天的下午二点结束的，连如江开着他那辆表面破旧的捷达准备回聊城，已经三天没看见妻子了，他心里有些担心，虽然每晚和王凌雪打电话，她都说挺好挺好的，但再好也不如亲眼看见妻子好呀。王书记要高升的消息现在还没有多少人知道，但他在东昌湖的别墅装修速度加快了不少，也算是基本接近于尾声了。原本王凌雪总喜欢晚上让丈夫陪着去检查进度和质量，这好几天耽误也有点着急，她让连如江回聊城后直接接着自己过去看看。
　　连如江刚要出宾馆大门的时候，正好看见刘磊陪着县委常委、组织部于部长走了出来。刘磊明显认出了连如江的轿车，他犹豫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打招呼，连如江则已经摇下车窗，问候道：“于部长，刘书记！”这次会议于部长一直坐在主席台上，他并没有机会和连如江碰头，连如江则是比较低调，开会时老老实实待在自己位置上，晚上也不和别人一样串门打牌拜访领导，因此今天是二人会议上的第一次碰面。
　　于部长也认出了连如江，他微笑说道：“如江，你这是回清平镇？”作为多年的组织干部，于部长称呼别人的时候很讲究，有时候称呼官职，让你觉得自己很有尊严；有时候则是直呼其名，让你觉得他格外亲切。听领导这么问，连如江脸上一红，但又不好直说想回聊城，而是支支吾吾说道：“是呀，去镇上传达领导的最新指示不过夜。”
　　于部长挥挥手说：“你赶紧去传达吧。这次省里给我们送来了精神食粮，毕竟是站得高看得远呀。如江，以后你离中央和省里更近了啊。哈哈。”他的最后一句话耐人寻味，连如江马上明白于部长已经听到了岳父要到省里任职的消息，不禁暗叹传播最快的新闻反而是小道消息，才二三天就传遍了几乎整个聊城市。他哪里想到最重要的是王云贵这一动而动全身，无数副处甚至正处级干部盯紧了他空出来的位置:一个是临清市委书记，另一个则是聊城市委常委。更别说这几年临清发展极快，就像一棵结满果实的大树等待人去采摘，单是即将开工的聊临铁路建设，就充满诱惑力，整个聊城市风起云涌，风口浪尖却是那两个位置。
　　刘磊也说道：“如江，你回到镇上马上组织一次党员干部的学习吧，传达一下这次会议的精神。我下午在县里有事情，给县委县政府汇报一下最近咱们的发展思路，目前几个招商引资项目进度很快，一期投资都已经到位，上半年各乡镇咱们排名第九，七月底第五，要到八月底咱们就是前三名了。县委很重视我们的工作，下周领导们要去咱镇上视察，让我和你一起做个专题汇报，我今天先去县委办公室了解了解情况。”
　　连如江暗骂自己多事，刚才要是假装看不见这两位领导也就没事了，谁料到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平白无故弄出一趟政治学习的事情出来。但刘磊说得冠冕堂皇，自然不能不做，点头说道：“好的，刘书记！我马上回去安排。”
　　看连如江的车走远了，于部长叹口气说道：“刘磊，我们还应该多和连镇长靠近呀。说不定将来王常委能走到哪一步上呢？要知道不到五十岁的正厅真不多，而且属于破格提拔。以后省里政坛上肯定会有这号人物的位置的。”
　　刘磊也点点头，说：“于叔叔，我说如江背后有靠山，这话不假吧？您说我父亲运作一下去临清做市委书记有没有可能？”于部长摇摇头，说：“不是可能不可能，是不能去。刘局长现在掌握整个市里的财政大权，无论是龚书记，还是熊市长都会高看他一眼，而去做临清市委书记，不挂市委常委的话，相对而言就成了鸡肋了。这个位置我感觉市里要保持稳定，临清市长上位的可能性最大，而空出来的市长则极有可能是龚书记秘书吴其勇的。王云贵一走，市里常委之间平衡势必被打破，我想连如江也不会在清平镇呆很久的时间，你我可要抓紧时间和他亲近一点呀。”
　　刘磊大吃一惊，没想到于部长居于高唐，但对聊城市里局势分析得条理清楚，明显是动过一番脑筋，体制之内高人太多了。
　　连如江垂头丧气地给妻子打电话请假，没想到王凌雪丝毫不以为意，反而安慰他说要以工作为重，目前这种形式下更需要他们全家低调做人，装修的事情等周末他们俩一起去吧。主要是宝宝房一定要设计好，原本她想把宝宝安排在西南边，听了连如江休生伤杜之类的论述之后，马上决定转移位置，给宝宝安排到了东边，取紫气东来之意。开什么玩笑，虽然小宝宝还只是在梦里经常出现，但早已经成为凌雪生命的一部分了。
　　连如江尽管答应妻子不生气，但心情依旧不爽，因此开起车来也就漫无目的，走到森林公园旁边那条道路的时候，见前几天见到的卖瓜老汉和一个精壮汉子各骑一辆自行车，自行车后边驮着几个大布袋，仔细看时才知道那都是西瓜。他又发现精壮汉子肩膀上居然挂着一把猎枪，不由大吃一惊，急忙停车拦住二人。
　　卖瓜老汉见前面出现了一辆车，有点奇怪，见是连如江下来，才露出笑容，从自行车上跳了下来，车子带的西瓜太多了，惯性的力量让他往前走了好几步才刹住车子，他惊喜地问道：“镇长，怎么是您？”他身后的汉子身形有点瘦，但脸型和他一模一样，一看就是父子，他并没从车子上下来，而是单腿支地将自行车撑住。连如江呵呵笑着给老汉打招呼，同时忍不住看了他背后的男子一眼，只一眼他就有点发愣。此人面带黑芒，左眼高右眼低，最主要是牙齿上沿咬着下嘴唇，露出四五个黄黄的大门牙，竟有种恐怖之感，这可不是好面相，横死或者重伤之兆呀！他顾不上和老汉寒暄，而是一指后边那个汉子，问道：“大爷，这个人是谁？”
　　老汉笑呵呵地回头看一眼，介绍道：“这是我们家老二。小儿，过来认识一下，这是咱们镇上的镇长，大干部嘞，你叫叔吧。”
　　那汉子刚才还是满不在乎的神情，听说此人是镇长，就马上露出恭顺的样子，但仍然没有下车子，而是点点头称呼道：“镇长叔！您老人家好。”连如江自嘲地笑笑，貌似自己比他还要年轻，但他不想在称呼上纠缠，而是问老汉道：“大爷，你们这是干嘛去？怎么带这么多西瓜？”
　　“我这是上康庄呀。镇长您不知道，那里让我们送西瓜的队上又多了十几个人，要的西瓜也越来越多，几乎每天就要二十个瓜，我自己弄不了，就让俺小儿和我一起。”
　　“嗯。大爷，怎么不走那条小道了？”连如江记得走小道的话不会在这里出现。
　　“唉。您不知道，镇长，树林里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不太平。上次俺大儿就说里边有狼，我还不相信，谁知道后来让我遇到了，是三只狼呀，盯着我走了好几里地。这还不算啥，前几天俺村里有对谈恋爱的小子和闺女，男的在时风上班，想玩啥浪漫，下午去迷糊湾玩，在那里居然看到了一条大蛇，碗口粗细，吓得他俩疯跑回村，结果小伙子就掉魂了。到现在不吃不喝，也不敢睡觉，看见动的东西就打哆嗦。”
　　这条消息让连如江着实有点害怕，他想起自己前几天独身探访迷糊湾的时候，就觉得有一双眼睛盯视自己，另外身上八卦玉佩也开始预警。那么是不是说当时就有那条蛇悄然出现呢？想到这里他感觉自己身上冷汗涔涔。他自小怕蛇，看到一条普通的青蛇都吓得不知所措，这要是真的出现那么粗的蛇估计能直接把自己吓晕，连如江决定以后绝对不能单身涉险了。他应和道：“大爷，这么危险呀。您是不是就不走那条小道了？”
　　“也不是不走，这个送瓜生意可是大生意，我们村的人都羡慕我呢。我和俺儿去的时候就沿着林场公路骑车送过去，这路好走，回来的时候俺俩作伴走小路，还带着家伙，就不害怕了。能近不少道呢。”老汉指指儿子背后的猎枪，他的这个动作却让连如江很不舒服，他担心他们看到的狼是他前几年放生的貉，小家伙们不懂事，万一被别人伤了，或者他们的子孙被伤了，那可不好。他说道：“大爷，这个森林马上就封林了，不让带枪进去。”
　　老汉叹口气，说：“我们也没办法，这走近道来回也就是一头晌，要绕路就要差不多一天了。”老汉的二儿子也在后边笑了笑，他插嘴说：“镇长叔，我的枪法可准了，另外我也不怕蛇，我想到迷糊湾把那条大蛇灭了，一下子就挣不少钱呢。”他笑的时候牙齿外露，更加有几分恐怖。连如江不禁皱紧眉头，他想说几句让他注意安全之类的话，但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他总不能说看你面相，你像难逃横死的命，估计那汉子手里的猎枪会瞄准他，而且自己是我党的优秀干部，怎么能做算命先生呢？
　　他说道：“大爷，你儿子现在干嘛呢？”“能干啥？种地呗。都三十好几了，还没说上媳妇儿！”这个儿子应该说是老汉的一块心病，按照农村的说法，有点“忒憨”，也就是缺心眼的意思。快三十岁的人整天和一些狐朋狗友吹牛打牌，偶尔还结伙去县城洗头房找小姐，实在是很不省心。这几天他忙碌，就想让二儿子跟自己磨练磨练，谁知道他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也不怎么上心。
　　连如江说道：“大爷，我给他找个工作吧。咱们镇上最近有几个地方要盖车间，看他一把子力气，就让他去镇上做活，要是好的话还能被正式招工，就成了挣工资的人了。”
　　“真的？”老汉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那太好了。要是有个伙计干，找媳妇儿也容易。”他回头给儿子说道：“快谢谢你叔。”
　　老二儿子脸上也露出笑容，他咋呼一嗓子：“谢谢镇长叔。我啥时候去上班呀？”
　　“很快我就给你安排。但我有一句话你必须要听。就是十天内你老老实实在家里待着，哪里也不能去，不然招工的人来找你找不到，就不要你了。”连如江看他面相，灾祸不远矣，因此一心一意让他躲过去，说了十天之数，要是闭门家中坐，可能有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