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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8)第868--877天

作品名称:少记风流老来看——盖壤文学日记3680天      作者:盖壤      发布时间:2018-12-15 09:03:39      字数:9032

  1958年11月2日星期日晴(第868天)
  午间洗衣服的时候,听说筑路连的全体战士后天将开到深翻地的前线去。晚上,全体战士在221教室集合,王书记讲话:
  “……阎教授在太阳升公社干活出丑,小孩子们都说:那个矮胖子在街上边吃边走——他不能吃粗粮,就去买蛋糕吃。人家拿两个碗,可他只拿一个碗,说行啊,我还有一个牙缸。有一次杀猪,他就拿两个大碗去打饭,害得赵立哲老师只得拿牙缸来盛饭。看这个资产阶级人物有多丑……”
  于国范拿着旧呢大衣,一条灰围脖胡乱围在脖子上,容光焕发地说:“我们感到骄傲,因为我们不仅筑路了,而且去深翻地。因为我们的体力不如人家,所以我们就得谦虚。新的连队要你继续做宣传工作。”他指着我说。
  我说:“我不行啊,没有组织能力,不能出头。”
  于国范说:“老盖行啊,筑路中出张小报写的不坏。”
  回寝室后,我说我的脖子痛。“别让老盖去了,他还有胃病呢!”李长庆现出不信任的神情。
  小赵热情地给我揑脖子,一面给我讲他跟李耀才吵架的事。
  
  1958年11月3日星期一晴(第869天)
  五时就起床,打行李,叫丁国文跟我一起走。“不让你去了!”老丁笑嘻嘻地对我说。我委屈了一阵子,到医学院去检查,论断为左肩上方肌肉扭伤,拿了几个药片,做了封闭。我说开个条子不?医生写道:“可以参加深翻地,三日内不能过重。”唉,这张条子一点用处也没有,我没敢拿出来。翻地的人午后开会,我跑到食堂买了两个馒头就跑进了会场。
  于国范见了我,说:“你在家吧。李文炳!宣传工作多抓他。”于国范是在我提出请求以后这样说。
  我垂头丧气地回来了。李文炳是工厂的党支部书记,对我进行教育了:“没有咱们的锗,你叫物理系的收音机响起来给我听,你叫卫星上天给我看!”
  工厂正在安装通气的铁管。“今后啊,用力的话你就来找我吧!”宿志谨说。他是校办起名叫926厂的厂长。于长河在做搅缸用的杷子。他对我说:“今后,个人工具个人使,好的要奖励。”
  韩兴梅是夜班班长,白天她还得领人去拉灰。她说:“我画一百个问号,你说怎么那么多有病的?”
  “行啦,你刮那个地皮干什么?要是石头瓦块的都能行,谁还老远的去拉灰干什么?等把所有的灰都搬到后屋里去。”她说:“可敬的先生,这回呀,你不叫我走我也走。”
  当晚23点接班的时候,她说:“说不上怎么的,心里有事,就是睡不着。”她穿着紫花短棉袄,身材短粗。
  我和其他几个人在炉台上搅大缸。“这个劳动才单调呢!”郭铢说,咧着嘴笑。手提杷柄,伸进缸底,然后一上一下的挥动。李文炳和我一起生产,问起我的家庭情况来了,像是好干部。他说:“孙成太没找捞着去翻地。”孙成太听见了,说:“有肺病不要紧,那里有我的活,分个地方,检查规格,我行。咱们的试验田是我领导搞的呢。咱们来个主动自荐。”
  于国范到车间来对我说:“不要再想去不去了,在家里把工具管好,借筑路队的小车要还回去。这是考验你觉悟的时候,是啊,你不去,有时就不想管这些事儿啦。”我点头答应了他的要求。
  梁旭昌他们很晚才回来。
  
  1958年11月4日星期二晴(第870天)
  早晨7点,去深翻地的同学就出发了。“我的脖子可不疼了。”陈绍英对我说。这是向我炫耀呢。我说:“你也有资格将我的军啊?以后再干活呀,腰扭断了我也不吭声。”
  我跟他们一起起床,把我的大衣给小赵打在行李里。李耀才和马云飞编到十六班里去了。我说:“你们俩可要好好干哪!他们总是拿矮一块的眼光看我们。”
  李耀才说:“干吧,省长都受处分了,咱们还有舍可说的?”小赵说:“谢成是小小的宣委,当了排长,咱们的支书却当了副排长。别觉得他们不错,分工具的时候,好的都让他们班拿去了,剩下些秃头的给我们。”我说:“秃头的也得有人使,一样。”又嘱咐他,“你少说闲话,多干活。”
  他说:“我心里很矛盾。你不去,好像少点什么。可是你那脖子……唉!”
  我把棉裤给朝鲜族小弟安风烈穿,他坚持不要;后来我把棉帽扣在他的头上:“这次不该拒绝了吧?”
  董淑玉把陈绍英的行李背着走。她说:“先批准我去了。”她叹了一口气,“真遭,筑路回来的时候,我把衣服、被头都洗了,名单发表时,却没有我,真气人……我一肚子牢骚没处发呢,梁旭昌啊梁旭昌,简直成了我的死敌!”我安慰她说:“你昨天是不是哭鼻子了?没有?陈绍英早告诉我了。你呀,趁这十天的工夫赶紧到医大检查去吧,卫生所不介绍,你就跟他干……白天你就到我们的屋子里玩吧。”
  工厂另编班了。我们到凌晨一点才下班。夜餐吃的炒大米饭。下一班大部分是女生,从早三点到上午十一点半。十三班的王金苓对我说:“你给我反映一下,为什么把女生都编到一班?都累完了!要不,光咱们十三班的人在一起,咱们的人也够了,互相也了解。”
  明天11点到20点是我们的班,魏永芳和我是值班长。何迪疆很负责任,会支使人,换班时也不推辞。
  一缸一缸地搅,干这工作真得有耐性。
  
  1958年11月5日星期三晴(第871天)
  贾继英结婚的事,如果不是我问起来,他不会告诉我的。昨天中文系刘秘书找我去,问了一下他要求退学的意见。我认为,引起这种要求的原因,不是由于家庭经济情况,而是思想问题。一是结婚了,二是半工半读了,三是家庭观念很重。今天贾继英对我说:系里不同意他退学。
  我很久就想一个问题:原则精神如何与亲切待人的态度相结合。无论对谁都应当严格要求,但这种要求如果是想使人进步的话,千万别超出他的觉悟水平。过分的谦让是不必要的。今天领班的还是十六班魏永芳。他人瘦,面色苍白,走路总是蹦蹦达达,显得高高兴兴的样子。搅完一大缸,他说:“你休息一下吧!”和他一起干活,心里特别舒畅。与何迪疆在一起,并排作业,他时刻用眼扫你一下,我生怕他会说我偷懒。
  第二车间苦战36小时,创造氧化高产纪录,贴大字报将了第三车间一军。第三车间的焙烧率才达到15%,第一车间马上出了大字报,说一昼夜出八大缸炭浆。
  有许多人真是以厂为家了。十六班的陈启英昨天整夜呆在焙烧车间,于长河经常在车间出入,给大缸画上号码,修理杷子。到吃饭的时候,会来许多人来帮助搅缸,仿佛有人叫她们来似的。他们都是病号。肚子痛的趴在缸沿上搅,头痛的把眼睛闭上搅,衣服被硫酸咬得百花齐放。我今天搅缸的时候打了个盹,险些栽到缸里去,只打了两个夜班,眼睛就红了,角膜出了皱折。
  
  1958年11月6日星期四晴(第872天)
  我们这个班今天上午开了个会,研究如何提高生产率、时间分配和技术革新等问题。先解决手工操作的问题:在缸上安个曲轴,两头用竖架固定,二人在两头摇转曲轴杆,带动伸入缸内的杷子上下搅动。李文炳对宿玉堂说:“我说你这个学航空的,能不能想个法子呀?我算是搅够了,这像老太太打大酱缸似的。”
  李对语言学好像很有兴趣,对日、韩、蒙、俄语都懂一点。“刚学俄文,我也是不行啊。后来趴在被窝里背单词,早晨起来念,成绩不算坏呢。不懂语言,在少数民族地区工作会闷得慌。我住过达斡尔人家,我说要买土豆,他不懂,只好拿起土豆来比划。我和一个老太太住对面炕,老人天天起来骂人,我以为是对我有意见?就找一个达斡尔小伙子来跟我一起睡。我对他们说:‘你别说话,待两天我有事情问你。’后来我就问:‘老太太说些什么?’他说:‘老太太在埋怨圈在外屋的猪怎么没喂?’以后我就天天起来给她喂起猪来了。”
  11点半上班,只有六个人。上一班的值班长韩行梅说:“我给你找一个来。”结果,她把深津纯子找来了。她看看车间之后,像一只小鸟,在屋里窜来窜去。我说:“把手套戴上,深津!”
  “不用。”
  “烧手。”
  “不要紧。手套都湿了。”
  “拿来在出气管上烘一下。”
  她并不在乎,把过滤布洗了,铺进簸箩里。“三号缸该过滤了吧?”她问。
  “5号缸加单柠酸了吗?”
  她经常向班长提出这样的问题。她个子矮,无论是掏缸、过滤,都得把脚跷起来,把水提起来。实在提不动了,直起腰来,手捧着肚子,把眼睛闭了闭。我说:“你怎么了,拿不动就不要拿了!”
  她说:“胃痛。把我气的,那天夜餐又吃的是凉饭。”
  “生什么气?”
  “韩行梅不让我上班。”
  “为什么?”
  “我们晩上看电影了,六点钟就回来了。为了照顾我们,今早三点上班就没叫我们三个女同学。本来我们不同意把所有女同学都编在一起,叫什么‘三八班’;根本女同学体力就不行,怎么能和男同学竞赛?韩行梅问我有没有意见,我生气,就说:‘没意见!’今天王桂莲从校部办电回来,说:‘有意见到一块就提呗!’她是个党员,团支部书记,能批评就批评,能传达意见就传达意见,说这些风凉话干什么?”
  干活的时候,她一直唱着歌。李文炳说她的汉语说得很好,并问:“你父亲汉语说得怎样?”
  “他只会说技术语。”
  我说:“你说你上初中时还不懂汉语,那能听课吗?”
  她说:“那就出两耳朵,坐着呗!”
  李文炳问:“我们出去扫盲时,他们不知道你是日本人?”
  “不知道。后来我告诉他们了。”
  李文炳笑道:“日本人帮中国人扫盲,这真是奇迹!嘿嘿!”
  王桂莲从窗外的甬道上经过。两旁是杨树,树叶落光了,灰白的树枝裸露着。夕阳的金光从房脚射进屋内,一缕缕蒸气在光线里弥漫着。郭铢说:“让王桂莲来生产吧!”
  老宿说:“她有病,肝炎。”
  “输卵管发炎。”我说。
  “啊呀,满身是病,不能劳动,她能毕业吗?”
  “能。毕业后,分配工作的时候,就说‘我们给你送来个五保户’。”
  今天在校部演两场电影:《祖国在召唤》《永不消失的电波》。“告诉你们一个不幸的消息——六点半演电影,可是我们八点下班,电影捞不着看了。真遗憾!”郭铢说。
  东北工学院的新生还来我们的工厂参观呢!
  初次参加工厂的劳动,很没趣,挨钟点,只盼下班。看到大家那样热情,我也来了干劲。
  “来,我一个人搅两缸。你去把一次水倒进新装灰的缸里去。”我对宿玉堂说。
  到女生宿舍去找潘常静。系里刘秘书责成班级去一个人,调查季振安的家庭情况。“要从党的利益出发,不能有一点私人感情。”我对她说。她们说我胖了。
  季振安的哥哥来信,说他父亲的病很危险,全身都肿起来,要季振安回去商量后事。秘书不在屋,我只好放他回去了。
  人们不再谈论个人命运的不顺利,而是对劳动的感情如何。把自己看得平常一些吧,发誓永远不急躁,永远不因个人得失而苦恼,哪怕是最自私的—爱情,也是如此。
  
  1958月11月7日星期五晴(第873天)
  我想写作,并没有把名利思想从思维的领域中清除出去。这样,面对稿纸,我就有一种畏怯的心理,就不能在一切工作中抛弃文学目的。
  今天休息。不少团支部提出:鼓足干劲闹革命,大干七天放卫星。目前抓三件工作:思想工作、生产工作、政治学习。然后分小组讨论。我被选为通讯员。
  晚上在校部礼堂看沈阳电缆厂一位同志的访苏报告。苏联普通工人收入每月1000卢布,而自行车、手表之类,只需300卢布,可见生活水平之高。中国一穷二白,人口多,要生产大批物质才能把生活提高一步。我们必须拿出更大的苦战劲头,发挥每个人的作用。在社会主义革命时代,人的意识永远要走在生产力的前面。人们既然掌握了社会历史的发展规律,在这个时代,就不难想出未来社会的式样。党在思想、生产、生活方面的领导,起着时代火车头的作用。
  报告之后,演电影《民兵的儿子》,来春的父亲和王区长,都刻画得极不成功。
  工厂的党支部开党的积极分子会议。积极分子们纷纷提出保证书。孙金堂是采买员,他保证不因原料的缺乏而停止生产。韩兴梅因编班问题受到同学的批评。她说:“我图个什么?我不干得了,把我弄得好苦恼。”
  要当积极分子,就要对党无限地坦白和忠诚。
  
  1958年11月8日星期六晴风(第874天)
  假如我今天的行动写成小小说的话,题目可叫作《形势逼人》。
  修锅炉,工厂停工了。昨天电影散场以后,魏永芳就告诉我:“今天拉灰,听候调动。”
  “用火车拉吗?”
  “多远。”
  头一个问题是我提的,第二个问题是别人提的。都含有不愿去拉的意思。
  早饭后,郭铢叫我到办公室去问一下是否有事。宿玉堂说:“没有事我得回家去,把中药熬一熬。我有神经衰弱。”
  郭铢说:“你脑袋那么大,还神经衰弱呀?”
  我去问过之后,还是等待命令。便把《苦菜花》拿起来读。郭铢等得不耐烦了,拿起乒乓球对我说:“我到历史楼40号去打球,车来的时候,你去叫我。我就不换衣服了。”我说好。
  张焕廷却只管读俄文,说“外语学院出版的俄语语法很好……”话没说完,就被郭铢拖走了。
  车来了。我让隋德宏去找他们。没找到。回来叫罗广武一起去找,才找回来。张焕廷把头缩进衣领里,被风打得直转。车已经走了,他们才进屋。
  “你们去哪儿了?”我问。
  郭铢说:“打球没打上,到图书馆去了。”
  “车走了,快撵吧!”我说着,他们把外套脱下来。
  我和宿玉堂被留下来搞技术革新。我一面工作,一面想着《苦菜花》。歌颂劳动人民,应当用劳动人民的语言,朴素、说实话。目前,我所以不能把劳动和自己的文学创作结合起来,是因为:不愿意劳动,因而不喜欢表现劳动生活的那种大众化的语言。要学习,甩掉学生腔。紧张的劳动又不容许你拿出闲心去玩弄词藻。因此,在做那些平凡、琐碎的工作时,心里不要不耐烦。
  “你想怎么搞?”宿玉堂看我找些木棒、铁棍什么的,问道。他脸上荒凉,毫无表情。我说:“做个木架……”我在缸上比划着。老宿说:“我对这是一点信心也没有。”
  “怎么没有信心?”
  “木架能老实吗?”
  “用大石头压上。”
  “大石头就能压得住啦?”
  “底下十字,四角钉上木棍,与支架连上。”
  他不吱声了。我吩咐说:“你去画个图样。”
  “根本不行,你画它干什么?”
  “那你把这根铁筋直过来,我去画。”
  画着画着,把商高定理搬出来了。求斜边长,却把开方的开法给忘记了。这才知道知识对解决实际问题的重要。“我也不会开,我的计算尺没带来。”老宿说,“要钱买材料能给吗?”
  “够呛!”
  “工厂花一万元,买两个螺栓的钱都不能花了?”他嘴巴张开来,眼睛盯着我。
  “十元八元的下不来吧?得因陋就简吧?”对他说,“看我画的这个支架,既合乎经济原理,又合乎使用要求。”
  到吃午饭的时间了。晚上又吃地瓜。“我去买糖,沾上地瓜,那才叫好吃!”宿玉堂值拍大腿。
  我说:“给我捎点儿呀!”
  宿玉堂对换电影票,被风吹走了。午后去书店买茅盾的《夜读偶记》,对文学史的学习很有用处。卖光了。有《处女地》的“当代英雄专号”。鉴于文学应当反映大跃进的要求,便花3角钱买了一本。应当学习特写一类文章的写作。
  回到宿舍,见上午用过的图样、铁筋摆在桌子上,虽然很想把《处女地》上的文章看一看,想到做事应当有始有终,就开始改图了。
  “现实生活的变化是飞跃式的,投身在生产大跃进的人,稍一疏忽,即不能把持事物的全貌。”想到斐素文章的这几句话,便放下杂念,一心改图样。
  “车来了,帮助卸货去!”宿志谨在走廊上招呼着。我心想,可别来找我。他果然开了门,看见我,说:“啊!你是搞革新的!”他要转身出去,我说:“有事吗?”我本来知道了,何必再问?便换换衣服,出去卸灰。
  十六班的杨连茹给掏灰受伤的阎单廷打饭、端洗脸水,天天在走廊上唱着歌,再不就吹口哨,梳着两个撅撅辫,听说有漏血的病,也争着去卸车。
  这次整团中受过处分的周济堂表现积极。卸车的时候,对着一个个灰包,说:“让我来抗!我的手没劲,肩有劲。”
  做完这件事之后,心里十分满足,又回到屋里搞设计了。把铁筋拿到压床上去弯曲。回来时,遇到一位要找赵守义的人,我领他去找。这老头咧着嘴,眼睛瞇成一道缝,说:“谢谢,谢谢!附中一个高二的学生来学习办化学厂。”我说我们不制硫酸。他说:“打搅啦哈!”
  我到车间去一比划,支架问题还是解决不了,把围好的的铁筋拿回宿舍放着,看《处女地》上的小说《一封无法投递的信》。我想,不爱那些平凡的事物,如何能写出那样感动人的文章?
  “来报了!”罗广武把《中国青年报》扔到桌子上。他正在看《莫伯桑的人生》,匆忙地写笔记,又读起《子夜》来。每天到食堂去卖饭,是他做的有意义的工作。
  “你们有时间不好把三个寝室的卫生收拾一下吗?看看这尘土有多厚!”我便说便打扫起来。
  报上有副主席的话:青年要树立共产主义劳动态度,要强调“各尽所能,多劳多得”,多做工作,不计报酬。不讲条件,多为国家做出贡献。
  “唉呀!地瓜亩产618000斤!”我叫起来!
  我喊道:“老宿,来研究一下支架问题如何解决!”我的劲头又来了。
  “花钱也行,工厂支持你们!”工厂的秘书刘希山这样对我说。
  第二次拉车的回来了,我又去卸灰。风很大。我叫道:“啊呀,扬了我一嘴!”
  韩兴梅说:“佟永富说他自己会赶车。”
  我说:“你就会给牲口喂点草、饮点水,这就叫会赶车了?谁希信!你知道让牲口往里走怎么叫?”
  “就这样。”佟永富用手在韩兴梅的背后比划着,像是把牲口往里叫的样子,喊“越,越越!”韩兴梅打了他一巴掌。你看,知识分子的情感会变得这样粗犷。
  老罗说:“去北京搞教育方针宣传的回来了。”
  “怎么知道?”
  “伙房给他们预备饭了。回来听听北京是什么样儿!”
  “其实一样儿!不去知道,旅行家也是头一次新鲜。”张焕廷说。
  看了《处女地》的许多文章,感情奔放,语言生动,几乎都是一气呵成。我不想它语言的美丽,只想人物的灵魂有多么高尚。美好的语言在生活中才有的。
  晚饭后,几个人去看电影《共产党员》。忽然停电了。
  回到宿舍,上蜡,读杂志。刘承孝和岳广走了进来。他俩都是进京者。“哈哈!我准知道你们都在这里!”刘承孝叫道。我站起来,把两只手伸向他们。“功勋演员回来了!哈哈,今晚没有电灯,你们带来了北京的光辉!”
  他们谈起北京大学的学生寝室还不如我们的,五个人住在一间小房子里,甬道就是跑道,楼房很分散,食堂里没有桌子,人们站着吃饭;有的端到教室里去吃,把饭菜和到一起,开会也吃。
  “这不像话,叫外国人看见多不好!”隋德宏说。
  “但北京的学校很朴素,不论男生女生,裤子上都有补丁,裤脚细而短。吃饭时,拿了饭后自动交钱。在招待方面,看我们是师院的学生,他们显得傲一点。但看了节目以后,他们很惊讶,提出要赶超辽大的口号。
  “北航对我们的招待真是空前的。吃饭时,先让我们在学生食堂吃,后来让到职工食堂吃,最后让我们到教授食堂去吃营养灶。他们用塑料制成四架‘北航一号’模型,送给毛主席。周总理说第三架就送给我们啦。演出了三次,送了三次礼品。以后又送来了许多感谢信哪!”岳广和说起来,眉飞色舞。“在教育展览会开幕的头一天,教育部和团中央的负责同志来看他的演出,有刘凯风和胡克实。首长说:‘你们是多面手,又能演戏,又能劳动。我们不是全面发展的,你们是最有希望的!’”
  “‘你们的节目是全国独一份!’胡克实说。‘这个节目最适合学生看。’他非常年轻。展览会非常希望我们去。唐副校长说:咱们不一定能胜任宣传教育方针的重要工作,再说,节目的内容有些旧了,新添的节目有些格格不入。但是,咱们的节目经大家提意见,改进了不少啊。”
  “话剧获得意外的成功。”刘承孝说。咱们学校的领导都去参观了,今后啊,咱们学校要大干一番了。我叫道:“这叫后来居上!”
  
  1958年11月9日星期日阴雨(第875天)
  上午去拉练,跑了满身汗,回来急忙去看了个电影《共产党员》。晚上座谈,大家都说这部影片不十分好,把一个党员作为一般群众去表现了。
  广和跟我谈起他去北京后的思想变化。不热情,生活散漫。要求更多的工作,更好地改造自己。张淑贤表现不怎么好,“她没有资格担任那么大的职务。起床晚,讨论剧本的时候,她看书。她说‘我可没有能力修改。’请假去姥姥家不按时回来。她自己检查说,她政治没挂帅。徐婉只是生活上不大好,买了一套新绒衣就飘飘然。”
  我说:“不能光顾自己进步,要帮助别人,在群众中考验自己。”
  现在,我的痛苦只是痛恨自己在工作中表现迟疑,急躁。只有掌握了客观规律,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共产党人总是乐观的。
  魏永芳叫我写一份座谈会的小报导,我答应了,却不愿写。后来想,不能做那种只说不做的人,就把日记放下,写了份报导。这样认真、谦虚,才能不断进步。
  
  1958年11月10日星期一晴(第876天)
  早晨五点上班,天空像瓦亮的大理石,黎明的星是蓝晶晶的。我的心总是高高兴兴的,沸腾的血畅流着。锅炉坏了,常常停工,大家打扫了一下卫生,满以为可以下班了,魏永芳说,还有一缸单柠处理液没有过滤出来。郭铢说:“我来,让他们都先走吧。”是一句气话。
  于长和看到锅炉还在流水,幽默了一句:“是流泪吧?还没找到对象咋的?”
  王桂莲在焙烧车间工作。她的棉衣是褐色带绿花的,外面套了一件绉绒外套,没扣扣子。头发刚烫过,脸上胖得发光。只是一双眼睛总那么凝滞。郭铢说她胖了。午后在图书馆遇到她,问起她的病。她说她的胸总是痛,有肝炎、胃病、妇女病。“你得拿出很大的毅力和疾病作斗争啊!”我说。
  她说:“可不是。我得多少参加一些劳动,看画报、报纸,散散步,要不,生活太沉闷了。”与她谈起广和的思想,是向团支书汇报的意思,她不是太关注。
  晚上到校部去看电影《夜店》。和方剑秋他们在一起,有说有笑。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丧失原则了。他们不向组织汇报,受批评后不写材料。魏永芳说,他是叫干啥就干啥,不能主动去换女生。所以,王金苓说,和男生在一起干活倒累起来了。真是不能容忍。
  
  1958年11月11日星期二晴(第877天)
  接到显亭的明信片,马上回了一张。
  今天去拉灰。早晨起来,通知锅炉没修好。小张说:“完了,这耽误生产,给校部提意见!”
  车没安车牙箱,叫人们在车前等着,不能离开。宿玉堂说:“真糟心,他们都到哪去了?”我说,“干这个不如翻地,一点也不紧张。”可是,自己就没想紧张。
  车老板来了,是个胖头大耳的人,身子很粗壮,上身穿了件皮猴,脸上落满了灰。他说:“这可不怨我呀!学生把牙箱都拿去办电了,只好现钉一个。”那匹老马走得慢,他总是抽它的肚子。一面抽一面说,“见人你就不走了,害臊吗?在沈阳逛了多少年了,你还害怕汽车?”
  走上了土路以后,他把马粪兜里的马粪都扬到道上,嘿嘿一声,暧昧的样子。平时坐在车上,见到警察,就跳下来跑一阵,跑了一会儿,见警察不注意,又跳上车。本来是到印染厂,却到了东新厂。到那儿晚了半个小时。老板姓郑,他说:“回去得找你们秘书,晌午买不到好菜了,他为什么不来?”
  宿玉堂说:“人家是脱产干部嘛!”
  晚上开小组会,得把生产和改造思想结合起来。去拉灰时,刘希山说:“郭铢,你别去了!”
  “多一个人管什么?怕多化一毛钱哪?上次去拉灰,那个单位的食堂有地瓜,他们不吃;去人民公社食堂,每人花三角钱吃了饭。”
  “不给报销三角钱不要紧,可是,谁说我们下馆子了?”
  听了大家的发言,我说:“不要把自己看得很高尚吧,一想到读书、要写东西上,就变得很自私了,要和魏永芳一起,把生产很出色地搞起来。其他两组提出挑战了,火烧头顶,怎能安心?”
  光自己进步不行,要明白自己对革命有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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