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二十五、百骏图

　　武义程把握的时间节奏很好，本来刚才连如江就已经盘算好了，要是程姐问自己和焦大夫交流什么内容，应该如何答复。毕竟像焦大夫这种人被三言两语就说服的可能性极低，他给这件事情准备了三条理由，任何一条都无懈可击，哪里想到程姐当时根本没问，而是在他看到大红袍鸡血石欣喜若狂，完全放松了警惕的时候“一剑刺出”，马上就让连如江张口结舌了，他大脑一片空白:我刚才给焦大哥说的啥？让他一下子就彻底服输认栽了。
　　空气似乎凝固了一分钟，连如江才反应过来，他说道：“姐姐，我们也没说啥，我就是介绍荆暗夜给我留下的药方，完全可以治疗武爷爷的病情，这不充分说明未知世界还很多吗？他最后也认可了我的观点。”
　　武义程盈盈一笑，她端起自己眼前的茶水轻抿一口，说：“如江，你知不知道自己一个秘密？就是你撒谎的时候喜欢连续不断地眨眼睛？”
　　“我眨眼睛？没有呀！”连如江想压制住自己心跳加速的动静，两眼更是瞪圆了看着程姐。
　　“行了！我不问了。如江，没想到我和你的关系还不如你和你焦大哥近。那你俩的秘密我就不深究了。满意了吧？不过嘛……”连如江本来已经偷偷出了一口气，但听到她说“不过”这个词，马上又挺直了胸膛。
　　“姐姐，不过什么？”
　　“不过以后你再找程姐帮忙，我可要掂量掂量。”
　　“姐姐，我说的是实话！”连如江硬着头皮否认。武义程哼了一声不再理他。
　　连如江和秦汝阳中午是在全聚德吃的烤鸭，这自然是范永强的安排，他并没有叫外人，三个人仍是开了一间十人的房间，点了全鸭席。连如江本人对于烤鸭谈不上喜欢，他在南京读书时就深深体味到了鸭子和南京人的仇深似海，无论是鸭血粉丝汤，还是各种炒炸烹煎，都是对着鸭子下的手。驴不过聊城，鸭子莫走江宁，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但北京烤鸭作为中华第一菜，却很是别致，全鸭席一共十个菜，几乎每一道都有自己的典故。前门店是全聚德的总店，创立于清同治三年，全聚德的创始人杨寿山，字全仁，河北冀县杨家寨人。清咸丰初年，聪明肯干的杨寿山到北京，开始做鸡鸭的买卖。有一定积蓄后，就把前门大街卖干鲜果品的店铺“德聚全”盘了过来，听从风水先生的话改名为"全聚德”，当时米市胡同的便宜坊买卖很兴隆，焖炉烤鸭供不应求。杨便想用烤小猪的方法烤鸭子，经过杨寿山同伙计的多次试验，挂炉烤鸭终于成功了。其色香味都不次于焖炉烤鸭。全聚德当时不卖主食，吃饭的客人来，要吃主食，叫小徒弟在隔壁小饭铺买烙饼吃，吃炒菜，从肉市正阳楼、天福堂、抄手胡同的鸿庆楼叫。经过十几年的经营，到了宣统和民国年间，发展成北京有名的大饭馆。杨寿山死后，他的儿子杨庆长等弟兄三人继续经营全聚德，即使就是现在的全聚德老板，也是杨家后人。很明显范永强是这儿的常客，连如江和秦汝阳赶到的时候，全鸭席已经摆好了，每个座位上是一瓶打开的水井坊。
　　桌上的十个热菜连如江都认不全。早晨吃饭因为焦大夫的原因，秦汝阳并没吃饱，看到一道道热气腾腾的菜两只眼睛都有点发绿，他嘻嘻一笑就坐下来，右手上的筷子就直奔热菜而去，连如江想要阻止，范永强却笑了起来：“我们几个人聚餐就是自自然然，现在咱们先吃。”他转身吩咐早就站在身后的服务员：“去给两位先生报报菜名。”全聚德的服务员都是精挑细选过的高个子美女，听得范总吩咐，马上上前一步，指点着几个千奇百怪的盘子开始介绍：梅花燕菜、砂锅鸭包鱼翅、鸭翼煨熊掌、鸭茸鱼翅、清汤鲍鱼鸭舌、烩两鸭丝、榻鸭茸鲍鱼盒、榻龙凤鸭茸盒、红扒海参鸭片、白扒四圆……连如江看着听着觉得自己口水似乎都要流出来。看秦汝阳时，早就风卷残云一般，几道菜拨到自己眼前盘子里，大吃二喝起来。连如江看美女服务员眼神似有嘲弄之意，也当仁不让的比着秦汝阳的样子吃起来，好兄弟有难同当，有福同享。范永强开始没明白二人的意图，但他何等聪明，不由怒视服务员一眼，服务员可能觉察出什么，脸色马上变了。
　　范永强说道：“你可以出去了，让你老板来。”服务员可能想解释一句，范永强挥挥手竟是不给她说话的机会。连如江看着服务员的眼泪都快流下来了，心中不忍，他说道：“范哥，不用叫他们老板来。老秦就是这种吃法，千万身家的老板一向我行我素惯了。”
　　范永强愣了一下，他也不想显得自己太过于霸道强势，就笑着点点头，说道：“来的都是我最尊贵的客人。这位小姐，要不是我兄弟有怜香惜玉之心，你的饭碗就丢了。还不谢谢连总，秦总！”服务员给二人分别深深聚了一躬，连如江没什么反应，坦然受之。秦汝阳则是不懂为什么给他鞠躬，手忙脚乱说道：“免礼免礼！”
　　连如江不想在这上边耽误时间，他说道：“服务员，给我们把酒斟上。”服务员连声说是！
　　范永强忽然想起一事，问道：“如江，你的酒量是怎么回事？我听有人说你是海量，但也有人说你酒量就六七两，而且大家都说得言之凿凿。我有点糊涂呢？另外秦总和你的情况也很相似，有人说秦总最近半年酒量翻天覆地般变化，这中间有什么秘密吗？如果不牵扯到个人隐私的话就给我说说如何？来，咱们仨个人先喝一杯。”
　　连如江举起酒杯，陪着范永强喝了一大口，他就把金山顶上符道医僧分别收徒的事情说了一遍，尤其介绍徐子婵画符功夫炉火纯青，让自己和秦汝阳算是彻底解脱了。他本想把自己身上带的符咒给范永强看看，但又怕秦汝阳身上并无此物，露了古镜的底就反而不妙了。范永强则是听他讲那段往事，大感兴趣，可能在盘算着是不是也请徐子婵给他画个戒酒符。
　　知道了连如江二人对于酒精并无感觉，范永强就断了敬酒的念头，他想起那晚二人购买奇楠香的事情，笑着说：“如江，上次在聊城那个私房福建菜酒店，你肯定没带戒酒符。不过也算咱俩运气好，不但能买到那种奇香，后来还能把那个杀人犯绳之以法。”
　　连如江想起那天自己装醉的情形，有点不好意思，不禁摇摇头，笑着说：“也是沾范哥的光，要不是您在车里放那么多的存货，第一，我买不到奇楠香；第二，查不出那个家伙的踪影。”范永强哈哈大笑，他忽然转了话题：“如江，我听朋友说王云贵书记有可能调到你们省农业厅担任厅长和党组书记呢。怎么样？有思想准备吗？”
　　这个消息无疑让连如江大吃一惊，这条消息可是真的从来没有人说过，虽然说农业厅在山东并不算是一线厅局，但齐鲁大地本来就是农业大省，农业厅的位置也十分超然，最重要就是岳父大人才担任副厅不到半年时间，就又要再升一步，那可是天大的好事。想到这儿他马上不淡定了，忙说：“谢谢范哥！谢谢范老！”
　　他心里明白肯定是范家从后边运作了这件事情，目前武家还没有彻底从武老重病和齐先生突然去世的阴影中反应过来。另外范永强告诉他这件事情本身就说明一定的涵义，这也是人家投桃报李，对他释放一种善意吧。范永强知道他这次又救了武老，说起来那自然和武家的关系更上一层楼，前程无量是肯定的，京城中各大世家关系都是纵横捭阖，错综复杂，况且范家实力相较于武家，要差得远。毕竟武家的那面旗帜武老爷子还健在，而范家则应该都算是二代子弟了。范家早就确定了韬光隐晦的大政方针，若不是这次范老从渐冻症中恢复过来，其余的子弟老的老，小的小，那就需要数十年的积累才能再度进入名门望族。因此他们觉得不如从现在开始就搞好和连如江的关系，通过这条纽带和武家牵上关系，以图后效。连如江尽管极为聪慧，但毕竟年轻，哪里能明白这中间的弯弯绕绕，只是凭借本能做出一种反应。
　　范永强看他明白事理，也就不再解释，他举起酒杯说道：“来，兄弟三人同干一杯，如江，我有事情也要找你帮忙，你帮我看一个物件是真是假？”边说边从后背的一个包里掏出一个古旧画轴，信手递了过来，说：“如江，你看看这幅画真不真？我早就听说你在南京大展神威，居然把南京博物院的镇馆之宝否了。那你看看我这幅画有没有说法？”
　　连如江挥挥手，很谦虚地说道：“我哪里有那种水平。范哥，对古玩文物我还不如汝阳，他读过一些书，我都是信口胡说。”话虽然如此说，看范永强举手投足之间并不怎么重视这幅画，也就坦然了许多，看起来很可能知道这幅画是假的，只是找我做个求证罢了。他慢慢地把画展开，只是越看越觉得神奇，这幅画上是一群马的肖像：画里众马姿态各异，共有一百匹左右，是放牧马群游息於草原的场面。马儿们或卧或立、或嬉戏、或觅食，自由舒闲，聚散不一。这幅画既有西洋画法中常应用的前重后轻、前实后虚、前大后小等写景方法，使画面产生空旷深远的境界，草木、山水、人物无不写实精致。全幅色彩浓丽，构图繁复，形象逼真。同时画中马匹、人物、树木、土坡皆应用了光的原理，使物像极富立体感；而松针、树皮、草叶等的墨线勾勒，石块土坡的皴擦等仍含有中国传统手法。即使是马匹及树干上的阴影表现，亦是以中国传统的渲染方法来完成的。连如江看了几眼，忍不住举手喊好，旁边秦汝阳也跑过来仔细端详，他只看了几眼就说道：“这是郎世宁的百骏图，是件仿品吧？”
　　连如江听他说道郎世宁的名字不由一愣，他曾经听王凌雪介绍中国建筑的时候提到过这个人，说这个外国佬设计的圆明园中的畅春园，整个院子和中国古式建筑大有不同，带有巍峨壮丽巴洛克风格，从现在的一些老照片中可以见到建筑上的主要旨趣，大理石圆柱以及意大利式豪华富丽的螺旋形柱头装饰等等。他自己知道此人算不上稀奇，但秦汝阳居然一口就说出这幅画的名字那就太出人意料了。他问秦汝阳：“汝阳，你怎么也知道这幅画？很出名是吗？”
　　秦汝阳脸带羞色：“当然出名，这是咱们中国很有名的十大古画之一呀。我就曾经在英雄山文化市场花了二百块钱买过一幅，你嫌有尿味，最后给我扔了。你忘了吗？”
　　连如江哈哈笑了起来，当时秦汝阳着迷古董，但买的东西良莠不齐，熏得他俩住的宿舍几乎寸草不生，比使用了驱蚊药还管用得多，气得连如江把他所有的文物都给扔到了垃圾堆。但秦汝阳也买到过一些好东西，比如说他受益最深的《三命通会》手稿，那绝对是改变连如江命运的东西。
　　范永强说道：“如江，这是一个朋友给我的，说是《百骏图》稿本，你给我辨析一下，是真是假？”
　　秦汝阳插嘴说道：“这绝对是假的。我仔细学习过这幅画，当时评论说郎世宁使用的是中国软笔，却按西画的透视和光感等技巧，把各种马的形态和神态表现出来，体现了高超的写生功夫和创意能力，画得相当精细，立体感极强。虽然用的不是油画所用的油彩，却栩栩如生，逼真到让人忍不住触手去摸。最重要的是这个画一共两幅，一幅是稿本，在美国纽约大都会博物馆；另一幅则是正式的绢本，存在中国台北故宫博物院。如江，你也不用这般仔细看，绝对是假的。”
　　连如江已经很久没有这般施展自己的火眼金睛了，辨识文物不是他的特长，他更没有黄院长等人那般高超的断代功夫，只是他觉得这幅画有点意思，并不像原来看到的一些现代画那般感觉。他感觉站在面前的仿佛一位高旬老人，再等自己给他看相一般，且不说其他，单就他的年龄就不像一般仿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