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深山寻海广不遇（4）（5）

　　话说胡生同了熊瞎子寻海广大师去了。他翻了几架山头，累得不行，出了满身粘汗，头似蒸笼冒着气儿，就坐在山半腰的石头上歇息。看那山涧的云雾忽起忽落，忽薄忽厚，忽而如一缕白纱挂在树枝上，忽而像一顶帽子戴到峰头，奇景多趣。阵阵凉风吹过，感到真是舒服极了。二人又走了一程，到了“放马场”。放马场是片开阔的山野，一望无际的马尾松碧波荡漾，清香浓郁。要问如何谓之放马场？疑惑之时便见不远处有一湖泊，波光粼粼，美不胜收。湖边立座青色石碑，七尺高，一米宽，上有二龙戏珠，下有老龟负重，中间刻有篆字∶放马场。两边楷书，记载着当年孙悟空大闹天宫之后，玉帝便封其为弼马温。他见此处碧草葱茂，荷花映天，风景如画，便驱天马到此放牧。天马养得肥肥胖胖不思归天，违抗圣旨，玉帝就命火母真君将此处化为火海，焦土一片，寸草不生。后来有山神同了树神，种植了马尾松。此树与它处松树不同，树身皆赤，是为火精所聚之证。此乃放马场之来历……胡生读罢，连“呸”几声，愤然道∶“荒唐！撒谎古来有之，误人之甚，早晚弄炸药毁了，免得遭罪！”老熊说道∶“说说你可别作，这已经列为湖北省随县重点保护历史文物，你看看石碑后面的说明。”胡生一瞧，果真如此，哈哈大笑道∶“撒谎也成了历史文物？咱们也撒他一谎，若干年后也就成了文物了！”正欲赶路，忽听到敲着木鱼念佛的声音，转眼见一长髯飘胸、须眉皆白、一身黄衣僧袍的和尚迎面走来。胡生学了念佛一回，合掌便道∶“恭敬和尚，且休会儿吧，弟子有事讨扰了！”那和尚停手住念，且说∶“何事？道来的吧。阿弥陀佛！”胡生道∶“大师，我二人为寻一位出家的僧尼，乃湖北枣阳人氏，俗名贺冰洁，出家有年，道行高深。听得在八访沟张良洞里闭关修炼的，未知虚实，万望慈悲给以指点指点。”只见和尚左手捋胡须，右手指着对面的嵚崟大山说道∶“海广大师早已离开那儿多时了。那不，正在天王寨后阴崖里诺罗延窟专心修炼呢！找她实属艰难，还是收了这个心儿吧！”老熊却说∶“没头发的见识短，别听他瞎扯，就是为个儿阻了打搅出家人修行罢了，说个谎言骗了咱们走回的了！”原来这和尚因就一头受伤的野羊，藏到松林中的一个石洞里去敷伤药，遇到了二人，为使不让在家人搅扰出家人，说个方便诳语，结果没诳着他俩。胡生说老熊聪明，老熊喜得了不得也称赞胡生一回。二人顺着圆磨垛半腰往八访沟走着。
　　坡陡路峭，群峰如戟，直插云霄，苍鹰在蓝天盘旋，雾霭在脚下漫漫。圆磨垛就巨大的石磨，好像发出闷雷般的响声，磨着天空里的白云，犹如片片雪花狂飞乱舞。从磨下盘的侧处伸出数十丈巨掌般横石，上面有一茅棚，只见那和尚，纵身一跃，飘然而上，叮叮当当的磬鱼荡上峰巅。过了圆磨垛，从香炉峰的前怀穿过，转了几道峡谷，路经桃花洞，这里风景更为漂亮，胡生举起照相机连拍数照作为纪念。翻过一条岭，就是天桥，这天桥因有自然的似弓形石桥之处而得名。依依竹篁，旁边有座石屋，住一老僧，法号印明。从这和尚嘴里得到真实，说海广师确实在张良洞里闭关有些时日，早在十几天前，应清水寺住持邀请主持开光法会，兴许有几日了吧。从太白顶右边拐几个弯儿，那便是八访沟了，且访访去吧。
　　二人浑身汗流，气喘吁吁，好不容易找到了八访沟。八访沟名不虚传，果真险要异常。那西汉的张良又是如何选得此处隐居的？难怪汉朝皇帝刘邦找了七八次也不见张良。这两个人比刘邦厉害得多了。只见深峪陡涧里，白云翻滚，泉声轰鸣，浓浓的檀香从峪中飘出，就断定那大师必定在此无疑。沿着弯弯岩道拽着葛藤正欲往下坠去之时，就突然听见野兽的吼叫，似炸雷一般轰击头顶，吓得二人差点儿摔进万丈悬崖，粉身碎骨。他们急急攀岩速上，老熊惊呼∶“海广神僧，护法狮子厉害！”就狼狈逃窜，夺命而回。
　　回到护林所，那心“怦怦”跳一阵后，才稍平稳。胡生才觉为点儿钱冒如此大的危险太不值了，他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开言道∶“熊瞎子，你知我因何找海广吗？”老熊说∶“我不是你肚里蛔虫，难道还与我护林有鸟关系？”胡生笑道∶“如何无关？人家佛教还出钱叫我采访高僧登到报上弘扬威名的，难道你这山上护法神就不知道耀誉扬名吗？”老熊一听，像发现了新大陆，高兴得无以复加，说道∶“经典，人生就是为个名！那就为我扬一扬名吧，需用几多钞票？”胡生心说∶好好，终于王八上钩了！就和蔼可亲地说∶“你我已经是朋友了，破例优惠，一千元吧！”老熊信实，将数月的工资全部交了胡生，道∶“不好意思，就这九百五十元了。”胡生收过道∶“咱们之间别不好意思，不够数照样给你扬名的！”老熊就乐呵呵地取出一大包“天花金”叫给县委尝尝。他就赶紧掏出相机“咔咔咔”地给熊瞎子拍了全身照，说一堆好听话，相辞而去。欲知后事，往下瞅。
　　
　　
　　第十七章（5）
　　路经后长岭，就忽然想起金川哥在寒潭熬制鳖胶的事来，数年未来了，想他一定发财，何不去看看也给扬个名儿，定也能弄上钱钞。就多走了数里向后槽梅子沟而去。梅子沟下边就是寒潭，寒潭没有变化，还是往昔气魄，但见：
　　千尺瀑布飞流下，风吹潭水白浪翻。
　　不见船儿不见人，但见梅沟荒冢寒。
　　潭边的青缸榆早已拦腰折断，根处一圈凹陷的痕迹曾是系戈藤的印记。乱石滩上零乱的木板是船儿的残骸，也看不到黑鳖了。房子倒塌，长满荆棘杂草，在冷风里“呜呜呜”地像哭泣。前边不远是个大坟墓，金川哥就在里边长眠不醒了。坟边立座高大的石碑，石碑上刻着五个楷书大字：孙金川之墓。两侧铭文：
　　金川大善制药起疴，却众生之病，不胜心力憔悴，于甲壬岁仙逝归西，享年八旬有六。特立此碑，以志永念。立碑者∶城郊，杨庄，八道河，鸿仪河，仓房庄，南棚，板桥，桑沿，新集等众善于壬申冬月泣颡拜立。
　　胡生见此，忽生凄哀之感，想老娘服川哥之药，身体强健，就跪在墓前频频磕头，边磕边说：“川哥，您生世孤苦伶仃，抱寒守冷；逝后再不能如此了，须有大马坐骑，美女相伴，这才善有善报呢！”洒回悲泪，先到桐柏去了。来到了德胜纸扎铺子，弄得高头大马一头。这马扎得倒是精到，浑身胖墩墩的，布满红花儿，缀黄毛肤上更是好看。五位美女，描眉画眼，涂唇抹口，霓裳蹁跹，貌若天仙。还有百匹“绫罗绸缎”陪送，想川哥享用一定受活。就雇了机动三轮车从八道河盘山而去。此时天色不早，胡生扛着纸扎来川哥墓前，趁着没风，先放一挂鞭炮，坡上鸟儿惊叫乱逃。尔后烧了美女大马缎绸，还急急念往生神咒。突然，不知何处来股大风，卷着火烟腾上了梅子林里，辟辟削削，燃烧起来。眼看就爆发一场大火，他就准备一逃了之。忽听南岭有叮叮当当的响声，原来是那靳庄里住的几个僧人前来救火来了。因北风吹了烟火味儿飘到那儿，知道后槽梅林招了火灾前来扑救。为首个儿魁梧的名叫海山师同了印根，体师，来寒潭取水，那桶儿盆儿罐儿在大悲神咒的加持里，泼水就化成滂沱大雨，顷刻就熄灭了大火。此时天色已晚，风力更急。海山指着胡生道：“是尔引发的火灾？业障！”胡生告以实情，海山大师便夸他是仁爱君子，有情有义，便留他到靳庄过宿。相谈己熟，就拿一片可怜之语告于和尚，就获取了海山师的多年积蓄，次早往水濂寺去了。
　　寺里早斋刚过，当家师见了胡生，问见着海广没有，他就告以实情。当家师又问他苦找海广有何重要事情，他就巧编一通。只见那和尚笑道：“原来如此！海广师在本寺放有功德布施，给你几千速速送她哥哥治病吧！”胡生就给合寺诸师摄了全照离开了寺院。胡生想：这头上没毛的真好骗！等事办妥了，再来叫他掏回钱！就高高兴兴往医院去了。谁知他却扑个空，月娥病愈出院了。
　　到了关月庄，满脸凯旋欣喜，风似的旋到月娥家，将所获之资全都贡献了。娥母见钱眼开，赶紧给女婿烧荷包蛋茶，下了红糖，搅搅，吹吹热气，送到女婿手里。胡生躬身接过，脸儿笑得如绽放的花儿，示意月娥用。娥母说：“生儿快喝吧，锅里还有呢。”胡生心情起伏，这鸡蛋来其实不易，想想后怕！他看月娥没有喜色，心里纳闷。因她细心见胡生脸上有挂破痕迹，衣服也有烂处，问道：“你又上山挖药钻棘蓬棱子了？”胡生笑说：“拾柴挂的，不碍事的。您是否还不舒服呀？”月娥才有了喜脸，道：“只要不和化子乱跑就好！那人傻，离远些，我怕你也傻！”
　　娥母想女婿有本事，高兴得不得了，宰了一只报晓鸡，置了好酒，招待未来的女婿。月娥见母亲杀了心爱的大红公鸡，噘着嘴说：“杀报晓鸡，以后咋知天亮呢？光睡大觉！”胡生说：“那我就依偎在身旁当报晓鸡吧，叫你闻鸡起舞！”母女听着风趣，“嘻嘻嘻”地笑起来。娥母赞道：“到底文人说话有意思！”胡生就学大公鸡脖子一挺，“喔喔”地叫了几声，母女更笑。娥母笑得呃屁连天，拍拍胡生头说：“给你杀个大鹅，你也会鹅叫了？”胡生说：“娘，可别杀生害命了。我学鹅学得更像！”言犹未了，他便到院里扇着胳膊，兜着圈儿，“给嘎给嘎”地学鹅叫起来了。母女笑得前仰后合。娥母说：“生儿平素沉稳的一付文人气度，今天因啥这样儿的？”胡生笑道：“娘您有所不知，只为月娥乐，什么家禽的表情都可学装！”月娥抚掌笑：“好好，以后想想你，我就非常高兴了！”
　　见月娥开心透了，他就恢复了文人的派头。她拿梳子给他梳了乱发，到里间喷了喷香的发水，定个棱角分明的发型。只听娥母说：“难得相见，好好聊聊吧！”说着带门到后园去了。胡生欲要温存。月娥说：“有羊赶到山上了！不在一时。”他按捺不着双手一抱……这时电话响了起来。月娥说∶“爸爸回来了，快庄重些吧！”刚落音，娥母擓了一篮韭菜回来说：“生儿，今晚包饺子吃。住几天再说走吧。”胡生说：“娘，我还有急事的！”娥母问啥急事？答说∶“报社等着交稿的，万不可误了！以后忙中抽闲常看娘的。”
　　母女为他的文学成就可喜可贺，送了一程又一程，胡生不让再送了，打躬告辞。听到轿车喇叭响，胡生加快脚步离开关月村。谁也不知他究竟干啥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