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一十三、归途风云

　　连如江好久都没有说话，范永强却也并不催促，只是拿着手机静静等他发声，足足一分钟之后，才听到连同学一声长叹：“清者自清，就由他去吧。这种事情无法当面对质，否则本来没事也成了有事了。放过这小子吧。”
　　范永强则有着不同意见，说道：“如江，我知道你在想啥。但我想问这样两个问题，弟妹听说过这个留言吗？你的李大哥听说过吗？即使现在不知道，将来你在聊城风生水起，会不会有人借此说事呢？”
　　这句话提醒了连如江，他想起上次他回来后熊市长和他谈话的时候，讲到了生活作风问题，言语之间似乎有所指，难不成这种谣言已经扩散到了相当大的范围了？熊市长那样的身份绝对不会空穴来风，这在目前也许不是什么大事，但将来在自己提拔的时候会不会有人借此生事呢？另外范哥担心的有道理，妻子也许会相信自己，但李进大哥呢，他会怎么想？连如江觉得头开始大起来。他说道：“范哥，您是老江湖，这个事情如何处理我听听您的意见。我不想弄得纷纷扬扬，另外绝对不要伤害到木燕，我那个同学已经很苦了，我无论如何也不能给她伤口上撒盐。但我说一句，我和她绝对是清清白白，甚至可以做亲子鉴定。”
　　听他这么说，范永强放下心来：“兄弟，你放心吧。这件事情我替你处理，还给你一个清白。这个王勇不是什么好人，他会得到报应的。”
　　“范哥，事情千万别闹大。王勇可能和木燕是朋友，万一……”
　　“兄弟，给你实话实说吧，这个王勇的确和你那个肖同学有过不可告人的秘密，我们调查过，肖科长曾经在孩子小的时候找过他好几次，具体什么事情不知道，后来二人就彻底断绝了关系，可能王勇想给肖木燕一笔钱，但肖木燕坚决拒绝了。一直到前段时间肖木燕的孩子治好了病，那个王勇在一次喝酒中才似乎不经意泄露出你是肖木燕孩子父亲的秘密。当时我就分析，要是这孩子和你有关系，恐怕肖木燕肯定会和你联系，而不是找他这个高中同学吧？由此我觉得这个王勇肯定是知道什么，至少知道肖木燕孩子并不是遗腹子，才敢如此造谣。”
　　不能不说范总的确厉害，他的分析环环入扣，一下子就揭露了问题的本质所在。连如江也想起自己是在聊城人民医院门口无意遇到的肖木燕，才有了自己给他儿子改名，以及介绍她去北京找焦大夫就医的事情，也才在后来遇到了李进。
　　听得范永强给自己介绍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连如江才知道中间居然有着如此曲折的过程，这反而让他彻底放下心来。虽然他信誓凿凿地断言自己和肖木燕没有任何的关系，但毕竟有过那么酒后一夜，至今他的脑子里仍保留着自己醒来后诚惶诚恐在雨中的路灯下狂奔的情景，当时是秋冬季节，好冷好冷的。
　　“范哥，依您看这事情如何处理好呢？”连如江不想放过王勇这个小人，但又不想打扰肖木燕宁静的生活，因此并没有好主意了。
　　“兄弟，既然事情原委我俩都弄清楚了。你这无妄之灾可不能白受，下一步就要让他付出代价。你放心，我会安排好，不让他打扰到任何其他人的。”范永强的声音中透露出了一丝阴冷。
　　“好的！谢谢范哥！最近还来聊城吗？我这次好好陪你喝酒。”连如江明白上次自己装醉范永强肯定知道，但当着王凌雪必须还要让妻子放心才是。
　　“你小子！”范永强哈哈笑了起来，“兄弟，过几天就是中秋节了，来北京一趟如何？哥哥带你去会所潇洒潇洒，给你介绍几个小明星？”
　　“打住打住！哥，我这个人是愿作鸳鸯不慕仙，你弟妹生孩子在即，我即使去北京也是快去快回，您说的会所我不去。”
　　“你个胆小鬼，这么怕老婆！过几天再联系吧！”范永强边骂着边挂断了电话。这个电话打得有点长，连如江看着窗外已经夕阳西坠，快到下班时间了。他站起身来揉揉自己的额角，忽然想给肖木燕打个电话，这件事情关系到自己这个同学。但犹豫了一下，他决定还是算了，最近肖木燕的日子安安静静，何必要打扰她的安宁呢。他相信凭借范家实力，收拾一个王勇和玩差不多。唯一有点纳闷的就是李进大哥最近怎么样了？那次和张部长拼酒之后就好像销声匿迹了一般呢。
　　下班他去接徐子婵的时候，看徐子婵一脸兴奋，连如江很诧异地先看看自己身上，是不是有哪一点穿戴不合适惹得大小姐发笑？后来发觉绝非如此，徐子婵的笑容和他无关，于是问道：“子婵，什么事情呀让你合不拢嘴？”他俩现在已经混得很熟，虽然偶尔斗嘴，但称呼已经由原来的徐小姐改成了子婵，徐子婵也投桃报李地称呼他“老连”。
　　“你先开车我慢慢给你说，我说老连，你就不能开得快一点吗？你就好像龟兔赛跑里的乌龟，什么时候爬到聊城？”
　　听她强词夺理，连如江看前方无人，就使劲踩一脚油门，车速由五十一下子跳到了九十，徐子婵往后仰了仰身子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反倒是他自己猛然往后缩了一下，嘴里“哎呀”一声。徐子婵又笑了，说:“算了算了，你还是好好按照自己的方式开吧，你是实习司机！”
　　又走了一会儿，徐子婵终于忍受不了内心激动，她说道：“老连，我记得你上次给我说我会在这个考古活动中有很大收获，是吧？这是一个很有名的古人墓穴。”
　　连如江以为他要反攻倒算，忙否定自己：“我那时随便说说。毕竟古代名人都有据可考，尤其你上次说这是北宋末期，那个时期的名人太多，但大多都有归宿。就像苏轼苏大人，他病逝于江苏常州，但却葬在了河南郏县，这临清康庄附近宋代并没有很出名的大人物，我上次说的能和苏学士齐名的人难之又难，而且苏学士本身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就是千古第一人。”
　　徐子婵笑语盈盈，很温柔地看着连如江，但连如江却心中发毛，他双目直视，更加小小翼翼地看着前边，心中开始骂道：这小丫头片子只要一用这种眼光看我绝对没有好事，娘希匹属于夜猫子类型的，不一定要遭什么天谴呢？
　　徐子婵哪里想他居然有这么多的心思，呆了一会儿才说：“本来打算我外公和玉爷爷来了再揭晓，可我总忍不住先给你说说吧，反正你也不懂。”
　　“别，别！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几事不密则害成。是以君子慎密而不出也！”连如江文绉绉来了几句，这是《易经》里的原话。他可不想听徐子婵的什么秘密！
　　“哼！我就非说！”徐子婵也上来了大小姐脾气，“你前两天还神神叨叨说我挖掘的古墓里边是位大人物，现在怎么又不承认了呢？我给你说，老连同志，这次你又猜对了！”
　　连如江斜看她一眼，说他不好奇是假的，但是自己越表现的云淡风轻，估计徐子婵说的可能性越大，要是自己真的表示想知道，绝对不会如自己所愿。他说道：“非不为也，实不能也。徐施主您还是不要说得好。”
　　徐子婵用自己手里抓的一本杂志重重敲了连如江的头一下：“咱们还能不能愉快的玩耍呀？你能不能说人话？之乎者也的充什么文化人呀。”
　　连如江看她还要打，忙侧头闪避，嘴里抗议道：“靠！你还真打呀。毛主席教导我们，要文斗不要武斗，你这个样子将来谁敢娶你。”
　　这句话可能触动了徐子婵的伤心事，她不再敲打驾驶员同志的脑袋，而是白连如江一眼：“要你管！”噘着嘴不再吱声。
　　连如江想着今天自己的推理，打算这几天就去迷糊湾附近看看，也许因为藏宝图里边的宝物见光有望，心情再度高兴起来。车窗外盛夏的傍晚夕阳西沉霞光满天，落日余晖洒满鲁西北辽阔的平原，绿色上似乎镶嵌了道道红色光芒，给人以无尽的遐想，置身其中，美不胜收。他忽然想起唱过的一首台湾校园歌曲，嘴里不由哼了起来，浑不管正生闷气的徐子婵。
　　走在乡间的小路上
　　暮归的老牛是我同伴
　　蓝天配朵夕阳在胸膛
　　缤纷的云彩是晚霞的衣裳
　　荷把锄头在肩上
　　牧童的歌声在荡漾
　　喔呜喔呜喔喔他们唱
　　还有一支短笛也在吹响
　　笑意写在脸上
　　哼一曲乡居小唱
　　任思绪在晚风中飞扬
　　多少落寞惆怅都随晚风飘散
　　遗忘在乡间的小路上……
　　实事求是评价连如江的歌喉，实在是有点找不着调的感觉。开始徐子婵都不知道他唱的什么歌，后来听懂了他念的歌词才明白是那首很有名的校园歌曲，不仅为那首歌的原作者感到悲伤，那么悠扬动听的一首曲子居然让他糟蹋成了这个样子。她不无讽刺地说道：“老连，这首歌对你来说难度大了点儿，你可以先从一些简单的歌练起啊，比如说《两只老虎》什么的。”说完自己捂着嘴笑了。
　　连如江故意气她，干嚎起了《两只老虎》：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
　　“好了好了。连大师，您饶了我吧。下次唱歌的时候麻烦你问一下附近的人有没有患心脏病的好吗？还好我睁开眼听你唱，不然我会以为我进了你们这儿很有名的养驴场，说句客观评价的话，你的肺活量挺大的。”徐子婵伶牙俐齿，说得连如江哑口无言了。赌气不再说话，只是脚底下猛踩油门。这次轮到徐子婵哈哈大笑了。
　　徐子婵说道：“不和你开玩笑了。老连，你说北宋苏轼很厉害是吧？”
　　连如江瞪大眼睛，难道这座古墓和苏轼有关，说起来他也算是苏东坡的一个小粉丝，认真读过林语堂的《苏东坡传》，听徐子婵问他，就点头承认：“那当然厉害了，苏东坡在文学艺术方面堪称全才。其文汪洋恣肆，明白畅达；诗清新豪健，善用夸张比喻，在艺术表现方面独具风格；词开豪放一派，对后代很有影响；书法擅长行书、楷书，能自创新意，用笔丰腴跌宕，有天真烂漫之趣，是有名的宋四家；画学文同，喜作枯木怪石，论画主张神似。这几点都是古代文人集大成者。难道你觉得这座墓和他有关？”
　　徐子婵摇摇头，说道：“不是，我从小就跟着外公在故宫博物院欣赏苏大人的作品，对他也很是神往，但你刚才说的他诸般成就中有一条就勉为其难为最高境界了。那就是画！苏东坡传世珍品仅两幅：《枯木怪石图》已于抗战时期流入日本；《潇湘竹石图》为国内苏轼作品孤本，历经几番波折后被中国美术馆收藏。但是连同学，你知道咱们国家博物馆里最出名的画作是什么吗？”
　　“我又没有做博物院长的外公，上次去博物院转转都是黄院长找人带我走的后门。”连如江很为这种不公平生气，“我就上到天安门城楼上去了一圈，哪里知道最有名的画作是什么？”
　　“你这个人怎么说话的？这和我外公什么关系。”徐子婵又对连如江的冷嘲热讽感觉不满意了，“你也不一定去博物院，平常你看的书里就有吧？你自称博学多才，上次在南京博物院连我外公都那么佩服你，不会连这些基本知识都不知道吧？”请将不如激将，徐子婵故意说了句刺激连如江的话。
　　“想不出，马上到市里了，我要专心致志地开车。”连如江故意装作一本正经开车的样子，他甚至想很滑稽地拿过一个大牌子，上书：请勿与驾驶员交谈！徐子婵气得就像水中鱼一般，腮帮子鼓了鼓，决定不再理睬连如江。这小子软硬不吃，水米不进，实在是让人摇头叹息，想找人分享收获的心思淡下去很多。她决定晚上给外公打个电话，好好告连如江一状，就连外公来聊城也不准备见这家伙了。
　　看这个小妹妹被自己气得不轻，连如江反而洋洋得意起来，只是车到了东昌宾馆看她恶狠狠瞪自己一眼，推车门下车的时候他才笑吟吟地问了一句：“子婵妹妹，到底是谁的墓穴呀？”
　　徐子婵犹豫了，想赌气不说，但卡在脖子里真的很难受，要说的话今天真的是让连如江占尽上风了，她咬咬牙，终于没忍住，轻轻吐出几个字：“张择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