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泊的云（四十三）

　　夜色越来越浓，天上的星星渐渐多了，钻台上的强光灯亮了起来。终于到了下班的时间，连续工作了十二小时，单于飞累得浑身的骨头像散了架一样。他走下钻台，与工友们一起回到寝车里。
　　他正在脱下油迹斑斑的工作服，突然发现杜明的床铺空了，他问了一下别人，有人说杜明好了，只是他再也不想干钻工这种危险的工作，回家种地去了；也有人说杜明成了植物人，被送回老家……到底是什么情况，没有确切的消息，但再也见不到杜明了，这一点是明确的。他闷闷地简单洗过正想休息，李平又来了。他才来到井队十几天，就闷得了不得。他是李华的老乡，白天李华上班，无法与他闲谈，晚上他们就坐在床上，从家里的庄稼、果木树，谈到打工赚钱等，直谈了两个多小时。快十一点了，可是他不走，单于飞也不好意思赶他走，他多想安静地读读书，写点日记来整理一下杂乱的心情。
　　“我再干几个月就要闷出病来了，明年我说什么也不会来了。”李平说着话，一支接一支地抽香烟，狭小的寝车里很快就烟雾迷漫。单于飞最怕烟味，他劝李平少抽烟。李平说：“我也不想抽，可是太闷了，比在家里多抽了好多烟……明年回到家里，我要重新种大棚菜。那种活虽然辛苦，收入也不稳定，但没有危险啊，晚上也能安静地睡觉……”十一点过后，在李平滔滔不绝的说话中，工友们鼾声四起，李华也昏昏欲睡，李平终于不好意思地走了。
　　气温很高，晴朗的夜空显得非常深邃，满天的星星好像离地面近了许多。没有一丝儿风，黄土高原把白天储存下的热量全部放了出来。单于飞思绪纷乱，一时无法入眠。“好好休息吧，别胡思乱想了。”刘司钻看到单于飞坐在床上一会儿看书，一会儿闭目沉思，就劝他说。“明天晚上我们又是一个大夜班，不好好休息怎么行呢。我们的工作很辛苦，坚持一下吧，昨晚也许是这口井的最后一个大夜班了。”
　　单于飞听了司钻的话，笑笑点点头。是啊，夜已深了，真该好好休息了。在朦胧中，单于飞仿佛听到杜明在说话。他猛然惊醒，抬头看了看杜明的床铺，还是像白天一样，空空的。他们相处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杜明带着羞涩的笑容已印在单于飞的脑海。不知他现在在哪里？与家人在一起，还是在医院里，或者是……单于飞感觉更加闷热了，出了一身的汗水。半睡半醒中，窗外渐渐明亮了，又是一天悄然来临。他没有起床，即使没有睡意，今天能睡一会就睡一会，因为晚上又是一个大夜班。
　　外面钻机轰鸣，拉水的汽车来来往往，噪声很大。实在睡不着，单于飞就拿起那本《青年的四个大梦》，随便读上几页。这本书以活泼的语言形式，讨论了青年时期种种心理状态，很有意思。书籍是最好的朋友，在这寂寞的旷野里，单于飞深深地体会到这句话的含义。书为他排遣了无聊的时光，也为他的思想插上了翅膀。人要活在实现中，但也要有梦想。梦想就像生活中的润滑剂，可以减少挫折对心灵的磨损与创伤。法国伟大的作家雨果说，“梦想就是创造，希望就是召唤，制造幻想就是促成现实”。说的真好，梦想就是起点，有了起点，然后脚踏实地地去奋斗，才有可能创造奇迹；否则，你大门都不想走出，怎么能见识外面精彩的世界呢。单于飞一会儿读书，一会儿写日记，在床上躺了一天，本来想睡上一觉，却被读书与书写代替了。
　　在写作的过程中，常常有意想不到的神来之笔，这让单于飞很高兴。功到自然成，在写作之路上，他要坚持走下去，不论成败与否。在这寂寞又艰苦的旷野里，写作就是他的精神寄托，不为名不为利，自得其乐。努力地做点事，总比空虚无聊无所事事好。只有努力提高写作水平，丰富阅历，增加知识量，写出的东西才会日臻完善。单于飞不断地提醒自己，这条路虽然很难，但他要坚持走下去，无论成功与否。
　　晚上八点，外面已是漆黑一片，炎热也减退了许多。单于飞和工友们在司钻的带领下，一起走向灯火通明的钻井平台。他们从一班的工友手里接下各个工作岗位，继续这口油井的钻井工作。两个小时后，他们下完了最后一根钻杆，然后提钻。提钻是整个钻井环节中最艰苦的工作，又累又脏又危险。他们直忙到凌晨五点多才完成全部任务。提钻带出的泥浆沾满了工作服，流出的汗水浸透了内衣，工友们在又累又睏又饿中结束了十二小时的工作。早上八点下班，工友们简单地洗洗，吃了早饭，睡觉。单于飞一觉醒来已是中午十二点多，外面太阳光很强，气温很高。昨夜上班时他穿着厚线衣还冻得哆嗦，这鬼地方，昼夜温差太大了。外面钻机轰鸣，三班的工人在测井。
　　无法再入睡，在无聊中单于飞只好以读书来打发时间。《青年的四个大梦》最后一部分是中年的危机，他也正处在中年。这本书中说，三十五岁至三十九岁是人生的危机时刻，每一个人却会对前途产生迷惘。其实，人生是复杂的，社会更是复杂的，人人都有自己独特的社会经历、生活阅历，并不能说一个人在某个年龄段一定会发生危机。千差万别的生活、人生，决不能用一个公式去套用。追求上进者的人生目的是永远地、不断地在各方面提高自己，在知识上，能力上，经验上……这是没有止境的。而提高自己的目的就是为了理想而奋斗。写作，为人类贡献一份精神的食粮，这又是没有止境的。外界的一切只会帮助一个人实现自己的理想，而不能影响他，更不能损害他。要适应一切变化，无论社会怎样对待自己，无论生活怎样千变万化，奋斗者都会一如既往地在艰难的处境中前进不止，奋斗不息。永无止境地提高自己的能力，丰富自己的知识，人生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所以，对强者来说，生命中没有危机，只有机会与创造。
　　单于飞躺在床上遐想，看到外面烈日炎炎，不禁想到昨夜上班的情景。在钻台上无聊之时，他抬头看到一轮圆圆的月亮，在幽暗的夜空中清辉莹莹；从东边天空慢慢升起，向西边天空慢慢行走，直到东方朝阳升起，它仍斜挂在西方天际。天越来越亮，月亮迷人的面容才渐渐模糊了……
　　这口油井结束后，不知还有没有井位，能不能放假呢？不知为什么，这几天单于飞特别想家，想妻子和儿子，还有年迈的母亲。当兵的时候想家，现在他更想家。因为他对家庭承担了更多的责任，他已为人夫，为人父，当然心里有更多的牵挂……可是，为了生活，又有什么办法呢。他的心情每天都在这种煎熬中度过，工作累，这种心态让他更累，真想早一天摆脱这种状态。
　　油井的最后一项工作通井在紧张地进行中，工友们先把两千多米的钻具一根接着一根地放进井内，灌浆后又提出，然后又下了六百多米的套管。单于飞和工友们从早上八点接班，一直忙乎到晚上七点才完成任务。这口油井基本上完成了，又可以放松几天了。下班后，单于飞痛快地洗了一个澡，来到电视室，电视里正在播放中央台的文艺晚会，主题是《向前，向前，向前！》，是为迎“八•一”建军节而办的。听到那些熟悉的军队歌曲，他心里很激动。
　　“生命里有了当兵的历史，一辈子也不会感到后悔……”当兵的历史已逝去近十年了，可一想起那段经历，单于飞心里仍是很激动。那橄榄色的警营，那沸腾激昂的部队生活……这一切仿佛发生在昨天，又像是遥不可及的梦，永远成为了过去。
　　晚上，刘司钻让单于飞看井场，他爽快地答应了。他正想找个机会好好思索，整理一下纷乱的思绪。踏着如水的月光，单于飞独自徘徊在井场上。夜风少见的轻柔，不太冷。在空旷高原上的静夜，他想了许多、许多。高考场上的拼搏，警营里的较量，退伍回到家乡安排工作后的努力……有许多十字路口他都没有认真地把握好，选择好，以致被生活推着走向前方。不能用坚强和努力走适合自己的路，只是随波逐流，其结果可想而知了。人生的经历千千万万，许多东西都烟销云散了，唯有坚强的生命茁壮地成长着，丰富着内含。要在思想上、能力上、体质上不断地提高自己，加强自己，永远上升，上升，生命才会有无穷无尽的快乐。
　　单于飞的心情无法平静下来，夜的寂静让他的思想显得异常活跃。生活虽然艰辛，但面对这广袤的宇宙，多彩的人生，缤纷的社会，永远不要悲观，丧气，而要坚持理想，不断地追求、上进、飞腾！